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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展家的男人,個個模樣都生得格外出挑,其中又以展皓的容貌最好。一雙眉修長如墨,桃花眼不經(jīng)意間也能勾魂,唇瓣微薄,下巴正中一道小小的凹槽,他又總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妮p狂模樣,不知道引得多少豪門千金、政界貴女為他心旌搖動?墒侵挥嘘懥е溃莻看似輕狂不羈、什么都不在乎的展皓,那個在外人面前舌燦蓮花、貧嘴逗笑的展皓,在家人朋友面前,也會有像現(xiàn)在這樣冷靜沉默的時刻,也會露出像現(xiàn)在這樣,微皺著眉、看起來并不怎么贊同的神情。
  陸璃以為他又會像從前那樣,說出一大堆勸她打消主意的話,可是出乎她意料,展皓這次只是微皺著眉,低聲說:“會吧。”
  心底的忐忑急需有人幫著撫平,所以陸璃一時之間忽略了他的不對勁,難抑欣喜地問:“真的嗎?”
  展皓低低“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臉來看了她一眼,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我的小璃這么好,哪個男人敢看不上眼。”
  陸璃蹙著眉壓下心頭那陣不安,有些嗔怪地瞟了他一眼,望著后視鏡里堪堪稱得上清秀的五官,懊惱地抿起唇:“如果我有媽媽一半的漂亮就好了。”
  展皓淡淡地笑:“容姨是很漂亮。”
  “你也這么覺得。”陸璃一改之前在外人前的冷淡自持,仿佛鬧別扭的小女孩一般,自卑地抬起雙手遮住眼睛,“如果我有媽媽一半的漂亮,也就不用擔(dān)心宋——”
  頰邊傳來溫潤的觸感,陸璃一怔,幾乎忘記自己原本要說的話,感覺到雙手被一雙寬厚溫?zé)岬氖终莆兆,徐徐從面龐上拉了下來?/div>
  車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妥在自家的后院。盛夏的夜晚,院子里一向只點(diǎn)兩盞并不刺目的燈;椟S微暗的光線里,展皓望著她的眼睛里微帶笑意,又隱隱含著那么一點(diǎn)似有若無的無奈和寵溺,漆黑的眼瞳里閃耀著潤澤似水的光,如同夏日夜晚倒映在清溪里的明亮星子。
  薄薄的唇緩緩湊近,這一次,是她眼看著他湊過來的。那個吻,輕輕暖暖,落在離嘴角很近的地方。陸璃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又驚嚇般地很快睜開,愣愣地看著他。就聽展皓的聲音浮浮沉沉,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其實近得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吐息:“容姨是很漂亮,可是這樣的小璃,我最喜歡。”
  陸璃愣愣地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黢黑眼眸,臉頰隱隱發(fā)燙,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她倉促地別開視線,張開嘴唇,卻不知道這個場合該說些什么。她支支吾吾地,最后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有些埋怨、有些無措地叫了一聲:“哥……”
  展皓看著她泛起淡淡紅暈的白凈側(cè)臉,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指刮了下她的臉頰,語含戲謔道:“小璃這是害羞了嗎?”
  陸璃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剛要說話,頭頂二樓突然傳來一道柔和的女聲:“你們倆孩子大晚上的在車?yán)镒墒裁矗?rdquo;展媽媽穿著一身寬松的淺色居家服,一只手握著澆花用的噴壺,一只手扶著窗臺,笑著朝樓下喊:“展皓,還不趕緊帶你妹妹上來!明知道你妹妹今天回來,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要不是電視上放著你們參加的那個晚會的直播,我都不知道。”
  那邊展媽媽還站在陽臺上輕聲細(xì)語地埋怨,這邊展皓已經(jīng)從車上下來,走到陸璃那邊,打開車門,耍寶地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用樓上樓下都能聽到的聲音朗聲說:“大小姐,請!”
  陸璃忍著笑把手輕放在他的掌心,輕巧地邁步下來。展皓一手關(guān)上車門,領(lǐng)著她轉(zhuǎn)了個圈,隨后把行李箱從后座拎下車。一只手始終不松不緊地攥著陸璃的手,另一手拉著行李箱,兩人一同繞過小半個后院,朝別墅正門走去。
  盛夏的B市夜晚,悶熱得沒有一絲風(fēng),別墅里一直開著中央空調(diào),倒比室外的溫度要低許多。陸璃一進(jìn)門,就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展皓把手里的行李箱交給管家李伯,順勢把整個懷抱收緊了些:“冷嗎?”還不等陸璃開口應(yīng)答,就朝站在一邊的人吩咐,“李伯,溫度調(diào)高幾度,再讓小芬去小姐的房間里拿件外套過來。”
  “不用了……”陸璃話沒說完,李伯已經(jīng)點(diǎn)頭欠身,拖著行李箱往二樓走了。緊跟著,之前還站在二樓陽臺澆花的美婦人,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手里還拿了件米白色的蕾絲小外套:“來,小璃,快把這個穿上。”
  展母的好意,她向來是最不會拒絕的。原本沒來得及說出的拒絕話語,此刻干脆咽回肚里。陸璃快步走上前,穿上小外套,又輕輕抱住已經(jīng)鬢發(fā)微霜的中年女子:“媽媽……”
  展母一頭微褐色的長發(fā)在腦后松松地綰成一個發(fā)髻,圓潤的面龐乍一看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唯獨(dú)眼角的細(xì)紋以及鬢角的霜白,顯露出主人真實的年紀(jì)。展母輕輕拍撫著陸璃的肩膀,眼睛有些濕潤:“好孩子,這次可算是回來了。”同樣的話顛來倒去重復(fù)了好幾次,才伸手一掐陸璃的臉頰,笑著問,“回來了就好好在國內(nèi)待著,女孩子家家的,人家都嬌嬌兒地養(yǎng)在家里,逛逛街,喝個茶,要不就是出去做SPA、在家里辦Party的,哪個跟你似的,三天兩頭往國外跑,還就為讀個學(xué)位!這回可不許再出去了!”
  陸璃眼睛熱熱的,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連連點(diǎn)頭:“不會了。明天我就陪媽媽一起逛街喝茶做SPA!”
  展母愛憐地為她拭去眼角即將滑落的淚滴:“傻孩子,回都回來了,還哭什么?在國外一個人,每回打電話和視頻,也不見你掉一滴淚。”
  “二位,咱們還是先坐下來,再把酒話當(dāng)年,如何?”展皓不知何時已經(jīng)脫下最外面的西裝外套,袖口和領(lǐng)口的扣子都解開幾顆,翹著腿坐在沙發(fā)一隅,一手捏著泡著粉紅色玫瑰花蕾的玻璃茶壺,另一手端起一盤剛剛烘焙出爐的曲奇餅干:“小璃,媽做了你最愛吃的杏仁曲奇,快過來吃!”
  展母聞言也是一笑,擁著陸璃走到沙發(fā),挽著她的手坐下來:“就知道耍嘴皮子,還不趕緊給你妹妹倒杯茶!”
  展皓放下手里盛曲奇餅的小碟,輕輕摁著壺蓋,為兩人先后斟了兩盞玫瑰茶,笑嘻嘻地掃視兩人:“是,女王陛下!公主殿下,請飲茶。”
  展母含嗔帶笑地瞟了眼展皓身上不倫不類的裝束,朝他擺擺手:“在家里還穿著這身,你也不嫌難受!先去樓上把衣服換了。”
  展皓似笑非笑地看著陸璃,展母依舊瞪著他:“讓你趕緊先去洗澡換衣服,你看小璃做什么?去去去,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還有不少話要單獨(dú)跟小璃說呢!”
  陸璃從展母手里接過小巧的玻璃茶杯,吹了吹茶面,輕啜一口,含笑看著展皓:“哥哥也累了一天,還是先去洗個熱水澡吧。”
  展皓從碟子里拈起一塊心形的杏仁曲奇,扔進(jìn)嘴里,邊嚼著邊點(diǎn)了點(diǎn)頭:“成,那我先去睡了。媽,小璃才從國外回來,得倒時差,您也別跟她聊太晚。”
  “這我還不知道嘛!”展母不耐煩地?fù)]了揮手,“你趕緊去睡覺,明天早上不是還有個客戶要見?”
  展皓突然一彎腰,從展母手里搶過茶杯,灌了一大口,鼓著腮幫子一個勁兒地點(diǎn)頭,看得展母直瞪眼,抬起手作勢就要打。展皓哈哈一笑,幾步就溜到樓梯口,朝陸璃眨了眨眼,并攏兩指放在額際,朝展母做了個敬禮的姿勢:“媽,忘了跟您說個事兒,明天早上的會小璃要跟我一起參加!晚安了!”
  “站住!”展母一聽就急了,柳眉倒豎地瞪著他,“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再走!怎么小璃剛一回國就要到你那個破公司賣命?有你這么當(dāng)哥哥的嗎?你給我……”
  “媽……”陸璃輕輕挽住展母的手,又朝展皓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留在這兒多惹事兒,趕緊走才是上策,又轉(zhuǎn)臉看向眼中隱顯怒意的展母:“媽,您別怪哥,這個是我主動跟哥哥要求的。”
  展母的注意力即刻從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身上轉(zhuǎn)移到身邊這個自小乖巧卻也倔強(qiáng)的女兒身上,抿著唇與陸璃對視良久,最后才嘆了口氣,拍著她的手說:“小璃,你怎么就這么……”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少了展皓,卻顯得寂靜了不少。房間里只余中央空調(diào)的排風(fēng)口傳來的輕微響動,以及窗外傳來的幽微蟬鳴。許久,陸璃低垂著頭,輕聲說了句:“媽,對不起。”
  展母一聽她這么說,面上頓時顯出幾分不忍,蹙著眉心輕撫了撫陸璃的臉:“你這孩子,跟我還有什么對不起的。”
  陸璃強(qiáng)忍著眼底的淚意,垂著眼說:“我爸媽……離開得早,多虧了陸姨您愿意收養(yǎng)我,還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您怕我會被同齡的孩子嘲笑,還讓我跟您的姓,我……也一直把陸姨當(dāng)成除了我父母以外最親的親人……”
  “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么?”舊事重提,展母的眼睛里也閃耀著淡淡水光。
  陸璃握緊輕覆在自己手背的溫暖手掌,繼續(xù)用微微哽咽的嗓音說:“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很對不住陸姨。您對我就像待親生女兒一樣,展伯伯去世前,也始終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展皓哥哥對我也特別好,您一家人給了我普通女孩壓根兒享受不到的關(guān)懷和幸福。”
  或許被陸璃的話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又或許看出陸璃確實有不少話想跟自己說,展母便順著她的話道:“當(dāng)年你堂哥的母親,也就是我姐姐,還有你媽媽,我們?nèi)齻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那是什么交情!當(dāng)初你媽媽還懷著你的時候,我就說,如果生出來是個女孩,就要給我們家展皓做媳婦的。你媽媽過世得早,我替她照顧她唯一的孩子,就跟養(yǎng)我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樣。”
  陸璃自始至終都低著頭,眼淚隨著展母的話,緩緩地、一滴一滴地落在兩人一起握著的手:“我一直都知道您對我好,伯伯和展皓對我也特別好,可是我一直都很自私。展伯伯不在了,我知道我應(yīng)該跟其他那些女孩一樣,陪在您身邊,做一個貼心的好女兒,可是我……”
  展母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輕輕地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水漬:“傻孩子,阿姨只是心疼你,心底里從來都沒怨過你。”
  淚水越擦越多,無聲地簌簌落下,如同春日里潤物無聲的雨。陸璃靠在展母的懷里,聲音因為一直在拼命壓抑哭泣而微微沙。“陸姨……”
  展母撩起她粘在頰邊的發(fā)絲,看著不遠(yuǎn)處的淺藍(lán)色窗紗,嘴角揚(yáng)起一絲淺笑:“阿姨知道,你是個要強(qiáng)的女孩。我們陸璃從小就跟那些嬌滴滴的只知道花家里錢的千金小姐不一樣。你展伯伯過世之前就說,你雖然是個女孩,但是等你長大了,說不準(zhǔn)比我們展皓還要有出息。”展母一邊說,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心,如同哄一個即將入眠的幼童,“小璃,阿姨只是替你媽媽心疼你,你這么懂事,這么優(yōu)秀。阿姨知道很多事,你心里都有數(shù),只是不要讓自己過得太辛苦,知道嗎?”
  這個懷抱如此溫暖包容,真的與幼時記憶中母親的懷抱一模一樣。陸璃如同小女孩撒嬌一般,在展母的肩窩輕輕蹭了蹭,有些含混地說:“我知道。”
  展母還想說什么,就聽到陸璃有些模糊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斷斷續(xù)續(xù)地從懷里傳來:“陸姨……媽,我一定會對您好……我一定,讓咱們?nèi)以絹碓胶谩?rdquo;
  展母輕輕撫著陸璃的發(fā)絲,充滿著慈愛神色的眼中,滑過一絲并不明顯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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