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開我。”
沈晨容很果斷地搖頭,像極了我記憶深處那個無賴少年。
“任蕾,別去了好不好?”沈晨容這句話說得很低沉也很溫柔,以前他向來不會使用商量的語氣。
如此近距離看著沈晨容,我差一點就要點頭了?蔀榱瞬蛔屪约簻S陷,我故意說道:“沈晨容,你還真是卑鄙,你現(xiàn)在是為達目的連‘色誘’都用上了,你可真行。你不就是想讓我留下來跟你一起糊弄你爸媽嗎?是不是我走了,你就得去醫(yī)院報到了?”
沈晨容面無表情,看著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此時,身后傳來一聲輕咳,我趁機用力推開了沈晨容。表姐靠在門邊看好戲一般瞧著我跟沈晨容。
我佯裝輕松地走回屋里,關上門,我便不由自主地靠在門后,心跳激烈得無法控制。
我離開Z市的頭一天晚上,曹飛組織大家聚餐,說是給我餞行。我想到許久沒見的小胖同學,于是給他打了個電話。
“江小胖!最近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明天就走了,你要是不出現(xiàn),我上你家捉人去!”我態(tài)度強硬地恐嚇他。
“你……你上哪兒去?”江小胖疑惑地問。
“公司在X市接了個工程,領導派我過去跟。你最近忙什么呢?”
江小胖支支吾吾了半天,嘿嘿一笑說:“親愛的,我我戀愛了。”
“什么?”我不自覺提高聲音,“上次見面你不是還失著戀呢?是我記錯了嗎?一臉鼻涕淚的不是你?”
江小胖也不生氣,一聽語氣心情就是極好的:“你還別說,這一回的這位素質遠遠地、大幅度地超越了以往平均水平。”
我也跟著笑:“是騾子是馬拉出來給姐瞧瞧。”
江小胖痛快應下。
到了晚上等我在包間看到依偎在江小胖身邊的嬌俏女子時,突然間開始感嘆這個世界怎么如此的渺小,小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直愣愣地盯著江小胖身邊的女人,曹飛開始在桌子下頭戳我大腿,然后小聲地說:“就算人家長得比你好、身材比你棒,你也不用這么色迷迷地盯著人家看吧。”
我冷笑了一聲沒說話,而對面被我“色迷迷”盯著的女人已經開始局促不安。
江小胖開始介紹他的女友:“各位,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林雪,你們可以跟我一樣叫她‘小雪’。”看著江小胖那一臉的自豪勁兒,我真恨不得即時上前踹他兩腳。
林雪雖然被我看得不自在,還是大方地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只是飯剛吃一半,她便跟江小胖耳語了兩句,然后那個重色輕友的江姓胖子便起身跟大家說她女朋友不舒服,帶著她提前離開了聚會。
崔遙遠中途給沈晨容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后據崔遙遠說沈晨容沒空,晚上不能出席了。
我心中有數。其實那天中午,等我換好衣服回到院子里的時候,沈晨容已經走了,而且我知道短時間之內,他也不會再出現(xiàn)了。
等我醉醺醺地回到家,江小胖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借著酒勁開始大罵:“死胖子,你給我記著!你就是個重色輕友的死胖子!”
江小胖賠著笑:“我哪能啊,這不,我把我家小雪送回家,就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了,咱們再續(xù)一場。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沒多一會兒,江小胖便開車接上了我,我就勢撲過去掐他的脖子:“死胖子,你今晚要是不回來,我就跟你斷絕關系了。”
江小胖覥著笑臉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我其實特想問你,你最近跟我們三少爺怎么了?”
我冷著臉收回手:“不提他,現(xiàn)在我有個很重要的事情問你。”
“有問必答。”江小胖舉起小胖手,一臉真誠。
“你跟林雪是認真的嗎?”
江小胖見我寒著臉,表情有些疑惑:“大姐,我哪次不認真啊?”
“她有沒有讓你送她什么貴重的東西?”
江小胖似乎在努力回想,然后篤定地搖頭:“沒有,真沒有,她倒是沒少給我買東西,你瞧我這一身從上到下都是她逛商場時給我買的。我說您有話直接說不成嗎?急急急死我了。”
我看著江小胖說:“我說句不好聽的,她那么個大美女,她能跟你認真嗎?”
江小胖嘿嘿傻笑:“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能跟我認真?”
“這事我怎么跟你說呢?”我急得有點冒汗了,最后實在忍不住在江小胖的胳膊上狠咬了一口,江小胖頓時一聲號叫。
見我愁眉不展,江小胖怯生生地問:“你你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我狠狠地瞪著江小胖,最后還是沒忍住,毫不留情地放聲大笑了起來。江小胖撓了撓頭,心虛地說:“你今天晚上怎么這么可怕?簡直比恐怖分子還讓人害怕,太嚇人了。”
我靠向靠背不再理他,而是摸出手機編了條短信:林小姐,小胖是我弟,他很單純也很善良,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找一個傷害程度最低的方法來結束跟他的戀愛關系,我先謝謝您了。
發(fā)完之后,我心頭輕松了不少,然后跟江小胖又暢飲了一場,最后打不著車的我們搭著肩膀在路上又唱又跳地往家走。
我跟江小胖親密地手挽手一人一句對唱著近期流行的神曲,正準備在高潮部分來個男女合音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突然停在了我們面前。駕駛員搖下車窗黑著臉看著我跟江小胖,陰森森地說了兩個字:“上車。”
我定了定神,揪過江小胖:“小胖上車,讓我的司機送你回家。”
江小胖“呸”了一聲:“少爺這車轱轆你都買不起。”
我嘿嘿傻笑了起來,沒忘記在江小胖的胳膊上狠掐了一下,在聽到江小胖撕心裂肺的號叫之后,我心里頭就兩個字:舒坦。
沈晨容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跟江小胖鬧,一句話都沒有。
等我跟江小胖爬上車,世界突然間就安靜了,因為我跟江小胖一上車就同時昏睡了過去。后來等我再一睜開眼睛,江小胖已經不在了,車里只剩下了我跟沈晨容兩個。
我吃驚地坐直了身體,嚴肅地問:“你該不會是把小胖毀尸滅跡了吧?你有傳說中的‘化尸粉’?”
原本一臉冷漠的沈晨容忍不住還是掛起了一絲笑容,不過,很快又板起臉孔:“任蕾你聽好了,你這些爛笑話一丁點兒都不好笑,我那是怕你尷尬才擺擺樣子。”
“誰說笑話了?我就是正常地交談,誰有閑工夫跟你說笑話,您想太多了。”我又將身體靠回靠背,找了一個愜意的姿勢重新閉上眼睛。
“什么時候能回來?”半晌,沈晨容開口問我。
我眼皮未抬:“不知道呢,得看了現(xiàn)場才知道,大概三五個月吧。”
“住哪兒?”沈晨容似乎真的在關心我的個人問題。
“你不記得了,我還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在X市。”
沈晨容語氣變得輕松:“記起來了,你頭一次晚上沒回家,就是騙你媽說去的她家。”
我頓時就不高興了:“你以為我想騙我媽嗎?你以為我不想回家嗎?還不是被你帶壞的!”
突然間,很多過去的畫面浮現(xiàn)出來,我也忍不住掛起微笑。原來,那些青蔥歲月一直盤桓在我心頭,現(xiàn)在回想起來,心底還是會生出溫暖,只是,我不知道沈晨容會不會有同感罷了。
那時候的我們如膠似漆得有點過分,每回晚自習他送我回家,我們都走得很慢很慢。我們還會不知疲倦地繞著離我家不遠的一個小籃球場,一圈又一圈地走,不僅擔心被鄰居瞧見,還要偷偷摸摸地拉拉扯扯,心理壓力如此之大的我們似乎誰也沒覺得累,相反,樂在其中。
一晃,許多年過去了。
想到這里,沈晨容的車子真的經過了那片籃球場,不過,它已經不存在了,那里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蓋起了一幢樓房。我已經快不記得它原來的樣子了,不過,這一點不稀奇,因為連那個深情款款的陽光少年都已經在我記憶中慢慢地淡去,更何況是一個殘舊的籃球場。
我轉回頭望向沈晨容,笑說:“真奇怪,以前你在我面前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可是現(xiàn)在我真的覺得一點都不了解你,好像你那張白紙被畫上了各種各樣的顏色,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向來不吃虧的沈晨容馬上攻擊回我:“你以為你就沒變化嗎?”
我感興趣地問:“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胖了。”
我:“……”
半晌,我才憤恨地說:“前兩天曹飛還夸我瘦了呢。”
沈晨容笑著回:“你已經是成年人了,真話假話,你自己得學著分辨。”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反正你一天不損我,晚上就睡不著覺。我就奇怪了,你這樣戳我痛處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這些年,我就是靠這些樂趣過日子的,所以……”沈晨容頓了頓,“所以,你留在這里吧,大不了我重新給你找份工作。”
后半句話,沈晨容說得異常誠懇,甚至有一種深情款款的錯覺,對,錯覺,醉酒后產生的錯覺。
沈晨容已經把車停在了我家大門口,他沒有像平時那樣把我擱下就開車離開,而是跟著我一起下了車。
“陪我走走吧。”沈晨容站在我面前發(fā)出邀請。
我不知道怎么拒絕,也不太想拒絕。不過,我還是違心地掙扎了一下:“明天要走了,我的東西還沒收拾好呢。”
沈晨容看著我:“不會耽誤你多長時間的。”
我搖頭堅持:“真的不行,我明天一大早的車。”
沈晨容終于皺起了眉頭:“好吧,隨你。”說完,他轉身上車,將他那昂貴的車門摔得震天響,然后我就看到他的車飛馳了出去。
我望著車離開的方向傻站了許久,然后,我恨不得狠狠抽死自己。
這樣違心地跟沈晨容對著干,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呢?又或者我在別扭什么呢?
思索了許久,我想,或許我是在擔心只有我一個人還在留戀著我們的過去,而我又非常不愿意承認自己確實忘不掉那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