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個守株待兔的小孩,以為重新回到原地,便能等回自己的愛情。
但當(dāng)她站在原地時才發(fā)現(xiàn),時過境遷,是這世上最殘忍的詞語。
一陣掌聲結(jié)束了陸塵埃半個小時的彈唱。
她致謝后,從臺上走下來。
雖然她也想像歌里唱的,云淡風(fēng)輕地對魏星沉說句好久不見。但她卻不得不承認(rèn),除開魏星沉進(jìn)門時她的驚鴻一瞥,其實(shí)她連光明正大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低垂著眉眼,準(zhǔn)備拐進(jìn)側(cè)門,突然一只手?jǐn)r在了她面前。那雙手潔白修長,她心下一震,立刻抬起頭,卻失望了,她都忘了,莫天賜這個禽獸也有副好皮囊。
莫天賜仿佛對她須臾的想法了然于心,低沉地笑了,他說,失望了吧。
她沒有說話。
莫天賜端著酒杯問,要不要喝一杯?
她不看他,依舊沒理會。
莫天賜卻并不介意,他晃動著手上裝滿無色液體的酒杯,淺笑,塵埃,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喝白酒?說起來,你第一次喝白酒還是陪我喝的呢。
陸塵埃擋開他的酒,不客氣道,那時沒覺得你這么禽獸。
哦。莫天賜笑得一臉無恥,可是這個禽獸卻一直都很愛你呢……每當(dāng)多擁有一次你的第一次,禽獸都會多一些開心。
陸塵埃看著莫天賜棱角分明的臉,她知道論無恥,她永遠(yuǎn)都不是他的對手。
她第一次陪莫天賜喝酒,是在“秘密基地”。
雖然舞會那晚她跟莫天賜有些沖撞和不開心,但因為莫天賜是她男朋友的好兄弟,加上她經(jīng)常出入“秘密基地”,所以她跟莫天賜一直維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guān)系。
所謂秘密基地,是莫天賜在教學(xué)樓上搞的一間教師休息室,供他們一群人抽煙、喝酒以及自己談戀愛用。
她第一次看到“秘密基地”時簡直嘆為觀止,碩大的游戲機(jī),拳擊靶子,乒乓球臺,兩臺新款電腦。她真懷疑A大是莫天賜家開的。
不過魏星沉說也差不多,莫天賜的舅舅在A大位置舉足輕重。
莫天賜有潔癖,喜歡用自己的東西,他嫌外面游戲廳網(wǎng)吧太吵太臟,所以搞了間休息室,也娛樂了周圍的兄弟。
魏星沉經(jīng)常去打游戲,雖然莫天賜沒規(guī)定,但其他人自動自發(fā)不會帶自己的女朋友來,只有魏星沉是特例。加上陸塵埃性格挺奔放,和休閑室的那群小兄弟打得溜兒熟。
只要沒課,陸塵埃就喜歡朝那里跑,躺在懶人沙發(fā)上曬太陽,看小說,是最享受的事兒。
那天下課她照常去“秘密基地”找魏星沉,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休息室特安靜,跟往常不一樣,游戲機(jī)都沒開,她以為沒人,朝懶人沙發(fā)上一躺,想撥電話給魏星沉。
誰知道她剛躺到沙發(fā)上,就聽到身后有動靜。
她機(jī)警地回過頭,窗簾邊的暗影里鉆出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逆著光,仔細(xì)分辨出是莫天賜后,白他一眼,你躲那里干嗎,嚇我一跳。
那天莫天賜跟往常都不一樣,身上少了囂張,卻多了一份哀痛。
她還沒開口,莫天賜已經(jīng)答非所問,要不要喝一杯?
她從小喝酒過敏,剛想張口拒絕,莫天賜卻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我很難受。
陸塵埃驚訝地閉上了嘴,看著莫天賜哀痛的眼,她從沒看到過這樣的莫天賜,她心下一軟,點(diǎn)了點(diǎn)頭。
莫天賜走到柜子邊,倒了兩杯酒,拿一杯遞給她。
看著跟純凈水兒一樣的白酒,陸塵埃兩眼一白,心里暗罵莫天賜渾蛋,她喝啤酒都不行,更不要說這一大杯白的。但介于莫天賜的不對勁兒,也不敢言語,臉上笑得跟朵花兒一樣,特硬氣地跟他哥倆好,干杯。
喝著喝著,莫天賜突然抬起頭,古怪地看著她問,你知道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嗎?
她看著莫天賜通紅的雙眼,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他像那種走入絕境,滿眼充滿殺氣和絕望的人,那一瞬間,她有些害怕,只是本能地?fù)u頭。
莫天賜卻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你猜不出,你絕對猜不出的。
對陸塵埃而言,平時的莫天賜再囂張,也無非是一個不懂事的紈绔子弟。而那一刻的莫天賜,跟一個嗜血狂徒般,面容上帶著風(fēng)雨來臨前的寧靜,深色的眸子里卻充滿了沉篤和陰鷙。
她猶豫了下,開口問莫天賜,你……還好吧?
莫天賜仰頭將手上的酒喝完,平靜得仿似沒什么事兒發(fā)生一樣,我很好,我很好啊。
不過,莫天賜靠近她,低聲說,我告訴你,那群警察說我妹妹是自殺,說她不小心從樓上跌落下來的,只有我知道,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說完,莫天賜沖她神秘一笑,臉上有兇狠和仇恨一閃而過。
陸塵埃愕然,就算她再大膽,但在莫天賜講的事情面前,她覺得自己充其量就是朵溫室小花。她突然覺得不羈的莫天賜身上埋藏著很多很多故事,但是她卻無法探究。
當(dāng)一個人知道另一個人的秘密越多,他們的牽扯便越多。
就算莫天賜的故事再吸引人,她也不想探究。她只好裝糊涂,一杯一杯陪莫天賜喝酒。
那天她跟莫天賜喝了多少她不記得,反正喝著喝著就臉頰發(fā)熱,頭腦發(fā)暈,一頭栽沙上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秘密基地”已經(jīng)有人影晃動,魏星沉坐她身邊,莫天賜在游戲機(jī)邊摟著學(xué)校里一知名美女在接吻。之前那個哀慟的莫天賜跟她的幻覺一樣,他其實(shí)還是那個沉迷女色,玩世不恭的紈绔子弟罷了。
她揉著惺忪的眼跟魏星沉說話,魏星沉卻拉著她走出“秘密基地”,臉色鐵青,說讓她以后不準(zhǔn)喝酒。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魏星沉動氣,那時她只以為魏星沉不喜歡女生喝酒,后來才知道,其實(shí)那天她喝醉躺在沙發(fā)上,莫天賜卻伸手撫摸她的臉,而這一幕,正好被進(jìn)門的魏星沉看到。
我替她喝。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打斷她的回憶。
陸塵埃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呆立在原地,不敢動不敢言語,更不敢轉(zhuǎn)頭看身邊的人一眼。
那個熟悉的聲音,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她生怕她動一下,便會從夢境里醒來。
可是莫天賜卻不放過她,閑適地望著站在她身邊的男子說,星沉,你要以什么樣的身份替她喝呢?前男友……還是……
他的表情看似無辜,說出的話卻句句像淬了毒的針,密密匝匝地扎在她和他的心上。
夠了!莫天賜!她不想再聽下去,尖銳地打斷他的話,我喝。
前男友——這三個字,真是極大的諷刺。所有的前度,提起不是過錯便是錯過。以前她從沒想過這是她和魏星沉最后的關(guān)系。
她不看他,接過酒杯,仰頭準(zhǔn)備干下。突然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橫空劈來,毫不客氣地打掉她手上的酒杯。
她手上一痛,還沒看清來人,耳邊已有聲音在開罵,我操,莫天賜你這個王八蛋,你明知道陸塵埃喝酒過敏,端這么大一杯,她就算不進(jìn)醫(yī)院也得毀容,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渾蛋,當(dāng)年還吹多愛陸塵埃,我瞎了眼才讓她跟著你走!
美艷的俏臉,火暴的性子,陸塵埃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駱翹?!
駱翹接著把戰(zhàn)火轉(zhuǎn)到一旁臉上悲喜難辨的魏星沉身上,你理這個瘋子干什么!你日思夜想的陸塵,F(xiàn)在不就在你眼前?你直接拐了她走人!跟莫天賜這個渾蛋唧唧歪歪什么!
接著,駱翹喘了口氣,轉(zhuǎn)頭看著一臉癡呆的陸塵埃,操,你長了這么幾年怎么還這么副傻鳥的樣子,他敬你酒你就喝,這種段數(shù)的酒,夠資格拿來敬你陸塵埃嗎!
說著駱翹一拳招呼到她肩上,看什么看,人間蒸發(fā)幾年就不認(rèn)識我了?!
陸塵埃震驚地看著瞬間改變整個場面的女王,又高興又心虛地喊了一聲,駱翹……
從她不告而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大概失去了駱翹這個愛憎分明的朋友,她覺得駱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離開。但沒想到,隔了幾年,她竟然在這里碰到駱翹。
哼!駱翹白她一眼,能耐了,回來也不知會一聲!要不是剛聽一姐們兒說你在這里唱歌,我?guī)装倌甓紱]踏足過這種清吧了!我還以為姐們兒騙我,原來你真在!
我……我前幾天剛回來……陸塵埃尷尬地看著駱翹,想解釋點(diǎn)什么。
駱翹特體面地不給她難堪,拉著她的手親熱道,好啦好啦,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不告訴我,自有你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你還活著就行了……哎,說實(shí)話,這幾年我快想死你了。怎么說你得補(bǔ)償我點(diǎn)什么,比方說吃頓飯安慰下清瘦的我,或者是買個Hello kitty討我歡心什么的。
陸塵埃笑了,駱翹這幾年真的一點(diǎn)都沒變,說話還是像放炮一樣噼里啪啦一大堆,還是喜歡Hello kitty那個大臉貓。
好啊。陸塵埃松了口氣應(yīng)著。
兩個敘舊的人早已忘了身邊還站著兩個極品男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兩對賢伉儷在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