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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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校長,你找我有事?”一走進張建國的辦公室,鐘英梅就喊起來。
“鐘老師,其實也沒什么大事,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張建國用曖昧的眼神望著鐘英梅。
“鐘英梅,你的函授快結束了嗎?”張建國端著水,來到鐘英梅的身旁,很關心地問。
“還沒有呢。張校長,你有什么事嗎?”鐘英梅問。
“是這么一件事,今年山東師范大學要招收一批本科函授生,高中起點,招生簡章在我這兒。也不知道我們學校的老師有沒有報考的。”張建國說。
“我聽說李文生老師和高慶春老師準備拿大專學歷,他們還不知道吧?要不,我告訴他們一聲?”鐘英梅說。
“行啊。這是招生簡章,給你。”說著,張校長笑嘻嘻地把手向鐘英梅的胸前伸過來。
看到張建國突然的舉動,鐘英梅這才模糊地意識到一點什么,臉“騰”地一下紅了,她避開張建國的手,迅速地跑了出來。
學校操場的西邊,有一塊青青的草地,四周植有冬青,中間栽著六七棵葡萄。那葡萄因栽種多年,紫色的葡萄藤呈龍呈鳳,狀牛狀馬,其古樸之美,遒勁之勢,很有一點唐詩宋詞的韻味。幼莖新葉則窈窕如溪,紛披如瀑,爬滿了竹木棚架,也就有了一種高山流水的意趣。有小徑蜿蜒若練,繞過草地,銜接鵝卵石鋪就的甬道。在這所偏僻閉塞的鄉(xiāng)村中學里,有這么一方清幽之地,就萌發(fā)出許多清新安謐,繁衍出許多的怡情雅趣。
教學之余,我除了到汶河岸邊聽潺潺的流水聲,也常常來到這里,捧一本書,坐在甬道邊的石凳上,呼吸新鮮,啜飲綠意,愜意極了。
“李老師。”是鐘英梅的聲音。
“你可把我害苦了。我到河邊去找你,你沒在。我想你可能在這兒,這不,我就找到這兒來了。”鐘英梅氣喘吁吁地說。
“鐘老師,找我有什么事嗎?”我合上書,抬起頭,笑著說。
“告訴你個事兒,山東師范大學今年要招收一批本科函授生,高中起點。這是招生簡章,張校長給我的,你拿著看看。”
“鐘老師,考上有什么用呢?” 我問。
“李老師,咱們教齡短,現(xiàn)在又不能考師范,閑著也是閑著,咱先拿學歷吧,說不定以后什么時候就能用著。”
“鐘老師,考函授很難嗎?”我問。
“怎么,你害怕了?”鐘英梅疑惑地看著我。
“不是害怕,主要是我對這一塊不了解。”我說。
“考函授比高考容易多了。我上了一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了四科結業(yè)證書。你呀,抓緊時間復習一下,再有兩個多月就考了。”
“到時候還請你多幫忙。”我說。
“行啊。”鐘英梅莞爾一笑。
“李老師,我聽說高慶春老師也想通過考函授拿學歷,我這就去告訴他一聲。”鐘英梅說。
看了一會兒書,天色就暗下來了。我合上書,回到了宿舍。
夜色濃了。月亮升起來。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老是想著白天鐘英梅說的報考函授的事兒。是啊,日子一天天過去,真快,像流水。轉(zhuǎn)眼間,干教師已經(jīng)兩年多了。加強業(yè)務學習,提高自身素質(zhì),這是我早就下了決心的。兩年的教學實踐使我深深懂得,僅憑自己高中三年學的那點少得可憐的知識,要想把學生教好,提高教學成績,實在是太困難了。有時,真有點捉襟見肘山窮水盡的感覺。所以,教學時間越長,我就覺得自己的知識越是不夠用。不行,我不能再這樣一天天混日子了。再這樣的話,恐怕真要誤人子弟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來到張校長的辦公室,填了表,報了名。
走出張校長的辦公室,迎面正好碰上秦校長,我趕緊走向前去,同秦校長打招呼:“秦校長早。”
“李老師,今年函授招生,你報名了嗎?”秦校長關心地問。
“我剛到張校長那兒報了名。秦校長,謝謝你這么關心我。”我說。
秦校長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年輕人嘛,就應該有理想,有追求,人生能有幾次搏,今日不搏何時搏。成人高考也不是隨便就能考上的,這幾年我們學校那么多老師報考,也就是鐘老師考上了。所以,報了名,你就要認真準備。教學工作要認真對待,復習考試也不能放松,這叫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人生就是一場買賣,年輕就是本錢,就是機遇。小李啊,你要抓住機遇,利用好本錢,讓它發(fā)揮出它的最大價值。記住,生活不會戲弄一個對它真誠的人。”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匦iL的幾句話,如一縷溫暖的陽光,瞬間就把我一度黑暗的心照亮了。回到宿舍,我趕緊把一直放在箱子里的高中課本、課堂筆記和單元過關題拿出來,針對函授考試科目和時間制訂出了詳細的復習計劃。
從此,在緊張的教學之余,我總是忙里偷閑見縫插針,以前學過的知識該死記硬背的就一遍遍地背,不會做的習題就一遍遍地練。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后,我參加全國成人高考,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山東師范大學中文專業(yè)錄取。
高慶春老師卻以10分之差落榜了。
那天,我去高慶春老師的宿舍,把一本成人高考復習資料還給他,也想借機安慰他。
“高老師,考試落榜是常有的事,你不必記掛在心上,明年可以再考嘛。”我說。
“李老師,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這個人,就是這個命。”說著,他就沮喪地低下了頭。
“同是天涯淪落人,高老師,要說命,我還不如你呢。”接著我就和他說起了我高考落榜,父母雙亡的傷心往事。
“李老師,那我也和你說說我的陳年往事吧。”高慶春說。
為了聽得更真切些,我坐到了他的身邊。
高老師慢悠悠地講述著,我聚精會神眼睛一眨不眨地聽著,生怕漏掉了故事情節(jié)。
高慶春老師從上小學開始,學習成績一直排在班級前三名,尤其是他的作文,經(jīng)常被老師當作范文在課堂上講評。也許,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考上大學不成問題。上高中時,他暗下決心,報考北京大學中文系,實現(xiàn)將來當一名作家的心愿。誰能料到,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即將高考的時候,母親和父親因為家庭瑣事爭吵,脾氣暴躁的父親狠狠地打了母親幾巴掌。沒想到母親一氣之下喝了農(nóng)藥,等父親把她送到醫(yī)院時,母親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料理完母親的后事,高慶春的精神也崩潰了,他哪還有心思和精力參加高考,上大學深造的夢想也隨之成了泡影。
灰心喪氣的高慶春無奈地回到了家,整天起早貪黑地扛著鋤頭、镢頭跟著父親下地干活。他出身農(nóng)家,對春種秋收的農(nóng)活自然不算陌生,對揮汗如雨耕地拉耬的體力活也不惜體力,但最讓他難以忍受的還是夢的破滅。他不甘心就此沉淪墮落,白天出一身臭汗,到了晚上他照樣讀書。他讀唐詩宋詞,讀秦漢散文,有時實在無書可讀,他就讀字典、詞典。由于他識文斷字,文章寫的也好,所以就有很多鄉(xiāng)親找他幫忙,或求他寫封信,或讓他給寫副對聯(lián)。最高興的莫過于紅白喜事,大家都喜歡找他來主持、操辦,因為他有文化,識大體,在閉塞的山村,這是很難得的。他沒有文化人的窮酸,凡有所求,他都痛快答應,盡心盡力。那時候,文學報刊一律停辦,文學作品也沒有發(fā)表的地方,但新聞通訊之類的文章倒頗受青睞。后來,他就試著寫了幾篇廣播稿寄給了縣廣播站。沒想到,縣廣播站竟采用了。那時,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有有線廣播,高慶春的文章就變成了女播音員字正腔圓優(yōu)美動聽的聲音。一時間,高慶春成了當?shù)氐囊淮竺。當時的公社慧眼識珠,把他抽調(diào)到公社文化站,他成了一名臨時工,專門為公社寫材料。公社改為鄉(xiāng)鎮(zhèn)后,他就被裁減下來了。
高慶春來我們學校當代課教師的第二年,妻子得胃癌死了。他的鄰居是個年輕的寡婦,人長得漂亮。也許是晚上一個人守在空蕩蕩的房子里感到寂寞,也許是同病相憐,漂亮的寡婦就經(jīng)常來到他家,和他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說話。一開始,兩個人還正襟危坐,身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說的話也很有分寸?扇站锰扉L,兩個人就產(chǎn)生感情了。高慶春經(jīng)常偷偷地幫助她。比如晚上在夜幕的掩護下幫她把地里掰下來的玉米推回家,或是把學校里發(fā)的豆油、蘋果等福利送過去。在學校里,高慶春讓班主任免了漂亮寡婦上一年級的女兒的學雜費、書本費,當然,這些錢都是高慶春用自己的工資墊上的。這樣,一次,兩次;一天,兩天,漂亮寡婦就被感動了。
一天晚上,高慶春剛要睡覺,突然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他從床上跳下來,走到大門口,問了一句:“誰呀?”
沒有人說話。
高慶春轉(zhuǎn)身剛要走,敲門聲又響起來。他拉開門口的電燈,透過門縫,他看到漂亮寡婦今天晚上穿一件嶄新的蘋果綠襯衣,沒帶乳罩,兩只口袋一樣的奶子把前胸撐得滿滿當當,狀如紅櫻桃的紅潤的乳頭清晰可見,剛洗過的頭發(fā)散發(fā)出迷人的果味香水的氣息?赡苁且驗樘炖,或許是因為心情緊張,她站在那兒瑟縮著,身體竟有些發(fā)抖。
“高老師,你開門,讓我過去。”漂亮寡婦央求道。
“你回去吧,讓人看見,別人又要說閑話了。”高慶春說。
“高老師,你就讓我進去吧,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對我好,我無以回報,你就讓我伺候你一回吧。”漂亮寡婦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說。
高慶春斜靠在門上,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咬了咬牙,說:“你還是回去吧,我是孩子的老師,我不能這樣。”說完,他長嘆一聲。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帶著不舍慢慢地離開了,一滴滴的淚水從高慶春的臉上滑落下來。
高老師的故事講完了,我的淚水也淌了一臉。
“高老師,你的人生經(jīng)歷還挺豐富、挺感人的,如果寫成一篇小說,一定會打動不少讀者。”我拿出手絹,擦了擦臉。
“李老師,你的文學水平很高,你可以寫一些嘛。”高慶春說。
“高老師,你過獎了。我如果有這個寫作能力,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題材。”我說。
走出高老師的宿舍已經(jīng)很遠了,我的心情還沒有平靜下來: 唉,高老師也真夠可憐的。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高老師的事兒。
“李老師,你的信。”張建國手里拿著一個大牛皮信封向我走來。
我接過來一看,信封的右下角赫然寫著“《青年文學》雜志社”的字樣。我忙不迭地撕開,抽出一本刊物,刊物里夾著一張紙。我拿起一看,是一張印著“《青年文學》雜志社”字樣的信箋,上面寫著:
李文生老師:
來稿收到,你的散文《凝眸故鄉(xiāng)》文筆清新,留下待用。刊發(fā)時再通知你,順寄刊物
一本,歡迎繼續(xù)投稿。
《青年文學》雜志社
我在一個月前寫的《凝眸故鄉(xiāng)》將要在省級文學雜志上發(fā)表,我太激動了,有幾個老師也圍攏過來,爭相傳閱。鐘英梅走過來,一把搶過刊物,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信箋,揚了揚手里的《青年文學》,大聲說:“李老師,我先看看。”
星期六下午放了學,我剛回到宿舍,就聽到敲門聲。
“誰呀?”我問。
“是我。”我一聽,是鐘英梅的聲音。
“鐘老師,進來吧。”我說。
“李老師,你的書。”說著,鐘英梅就把那本《青年文學》放在了桌子上。
“鐘老師,看完了?”我問。
“看完了,李老師,希望早日看到你的大作。”鐘英梅笑了笑。
她今天像是刻意打扮過,上身穿一件淡青色的羊毛衫,下邊是一條黑色健身褲。剛洗過的頭發(fā),濕漉漉的發(fā)間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我走過去,拿起書。猛一抬頭,竟然與鐘英梅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鐘英梅尷尬地對我一笑,趕緊把臉轉(zhuǎn)向一邊。我同樣不知所措地把眼光投向別處,雙手不停地翻卷著書。
“李老師,我還有一節(jié)自習課,我走了,你就靜下心來搞創(chuàng)作吧。”鐘英梅莞爾一笑。
我順手拿起刊物,突然,一張小紙條掉了下來。我彎下腰,拾起來一看,是鐘英梅那清秀纖細的字跡,只見上面寫著:李老師,今天晚上7點,我在汶河邊那棵歪脖子柳樹下等你。 鐘英梅。我的心狂跳起來,忙把紙條放進了抽屜里。
夜幕開始降臨,我匆匆地吃了點東西,悄悄地向汶河岸邊走去。
遠遠地,我就看見一個人影在歪脖子柳樹下晃動。我用手電筒一照,是鐘英梅,她正在向我招手呢。我趕緊走了過去。
“李老師,沒人看見吧。” 鐘英梅問。
“嗯。”我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走,咱到小石橋那邊吧。”
鐘英梅在前面走,我跟在她的后面。來到小石橋上,我在一塊長長的青石板上鋪上隨身帶來的報紙。
“鐘老師,坐吧。”我用手電筒照了照鋪上報紙的青石板,示意她坐下。
“你也坐下吧。”鐘英梅說。
“文生,你想吃糖嗎?”鐘英梅的聲音柔柔的,甜甜的。
真沒想到,她今天竟把以前的‘李老師’改叫‘文生’了,今天她這是……我的心里如同揣著一只小兔,一直不停地蹦蹦亂跳。
鐘英梅把兩只手伸到我面前:“文生,猜猜哪只手里有,猜著就是你的了。”她把“你的”二字說得很重。
我想起了“男左女右” 這個詞,于是,我說:“左手。”
鐘英梅大笑,兩手張開。天吶!她的兩只手里都有糖。
“文生,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就三個字,你知道是哪三個字嗎?”說著,鐘英梅把一塊糖塞進了我的嘴里。
“怎么,又要讓我猜?鐘老師,你就饒了我吧。”
“讓你猜你就猜猜嘛,文生。”一邊說,鐘英梅的身子一邊向我靠過來。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我當然知道她要說的是哪三個字。一種不可名狀的沖動猛烈地撞擊著我的心扉,我實在把持不住了。我一把抓住她那只柔軟的小手,她溫順地倒在我的懷里。她那高聳的乳房軟軟地柔柔地抵在我春潮蕩漾的胸脯上。我低下頭使勁地吻著她的臉,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長長的睫毛……她渾身顫栗著,緊緊地依偎在我的臂彎里。
“英梅,我聽說秦會計今天下午去鎮(zhèn)教管辦領工資了,我們的工資有三個月沒發(fā)了,等發(fā)下工資,我給你買一件風衣。就買白色的吧,我知道你喜歡純潔的白色。”我說。
“風衣你就別買了,我要的是你的這顆心。”說著,她用手在我的胸前拍了一下。
就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們倆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我和鐘英梅戀愛了。從此,汶河岸邊的柳樹下、小石橋邊,成了我倆經(jīng)常幽會的地方。數(shù)不清多少個夜晚,我們熱烈地擁抱,接吻,我們海誓山盟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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