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一個人都很幸福了。盧芽和萬科住到一起了,兩個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他們這樣過下去,也會很不錯的。而且,萬科真的開始成熟起來了,他一點也不偷懶了,他在華新的工廠表現(xiàn)很好,盧芽也不見他總是三心二意地這山看著那山高了。他對盧芽說,華總很厲害的,跟著他干我一定會有出息。盧芽說,怎么厲害?萬科說,說不上來,我就是感覺他很厲害的。盧芽也認(rèn)命了,他是她男人了,再說萬科是把她含在嘴里疼的男人,還有男人會這么疼她嗎?
盧花還在家里,她好像也漸漸習(xí)慣了。看電視、逛商場。她能一整天地從這個商場轉(zhuǎn)到那個商場,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對她說,你不買就不要摸了。她看看,摸摸,就不買,人家還說,歡迎下次光臨。偶爾,她去郵局,匯點錢給爹娘。她沒有回去過,難得打個電話,說自己打工很忙。這樣他們就知道了,她挺好的,在這邊掙錢沒空回去。她想多匯點,但是不敢,不是怕華新,是怕他們懷疑。她想,她的娘一定會跟盧芽的娘交流的,交流起來就知道她能掙多少錢。她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在南京跟著一個比她大二十多歲的男人不明不白地生活,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會喜歡她多久。她已經(jīng)知道盧芽和萬科以后是要結(jié)婚的了,他們有錢以后就會在南京買房,然后結(jié)婚,生孩子。她問盧芽,你不是說萬科沒錢嗎?盧芽說,他會有錢的,他以后會有錢的,你以為就華新有錢?盧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還羨慕你們呢,華新不會跟我結(jié)婚的。盧芽說,我覺得華老板對你挺好的。盧花說,現(xiàn)在當(dāng)然挺好的,他要是再遇到一個喜歡的,我就慘了。盧芽想,這樣看來,她好像的確比盧花幸福。華新那樣的男人是不可靠的,但是,她怎么每次看到華新,都是跟看到其他人感覺不一樣?她不管是在廠里還是在跟盧花聊天,只要華新出現(xiàn),她馬上就覺得呼吸不大順暢。現(xiàn)在,她可以常常來別墅陪伴盧花了,但是,她反而不大來了。因為她來的時候很高興,回去的時候總是不太開心。尤其是,華新回來以后,她說,我走了我走了。而當(dāng)她走出大門,總是無來由地傷感起來。她有時會想到留在屋子里的兩個人是不是正在卿卿我我?她有時候還會想到,華新會怎么跟盧花做愛?他的動作是不是跟萬科一樣呢?這個想法很可怕,更可怕的是她會在跟萬科做愛的時候,閉著眼睛想,如果是華新,如果我上面是華新——當(dāng)然,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可能告訴任何人的。但是,有一次,她突然睜開眼睛問萬科,萬科,你說華總跟盧花是不是也跟我們一樣?
萬科停下了動作,萬科反問,你怎么想到這個問題?
她慌了,但是連忙撒嬌說,有什么不好想的,他們不是也做嗎?
萬科笑了,萬科說,當(dāng)然做了,但肯定都沒有我們做得好,誰都沒有我們做得好。
盧芽問,為什么?
萬科說,因為你太好了,因為我太愛你了。
那華總不愛我妹妹?
愛吧。但肯定沒有我這么愛你。
那么他們會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有看到過。大體上也就是這樣吧?他們有錢,可能花樣多些,比如,將葡萄酒澆在身上再一點點地舔掉。
啊?盧芽突然激動起來,她說,你明天也買瓶葡萄酒來我們試試。
萬科親吻著她的耳后和脖子說,傻,我才不要葡萄酒,你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比葡萄酒好多少了。萬科終于用愛情將盧芽暫時拉回來了,盧芽喜歡這樣的吻和這樣的情話,它們會讓她飄起來,落下來,落下來,飄起來。
盧花因為實在沒有什么事情,所以常常去找盧芽。最近,她連續(xù)兩次去了以后都看到萬科在那里,萬科看她來了,就笑笑,過一會兒就走了。蘆花知道自己打攪他們,但她還是去。
有一次盧花問盧芽,是不是你現(xiàn)在討厭我來?
盧芽說,怎么會?也不敢呀。
盧花說,你別這樣說,我在南京就只有跟你說話。
盧芽說,華總呢?你不跟華總說話。
盧花說,沒什么話說,再說他也忙,總是我一個人在家,我沒人說話。
盧芽說,唉,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不知道我每天多辛苦,有的時候八小時都不坐下來的。
盧花說,我請你吃飯吧,慰勞你一下。
盧花本來想請盧芽吃點好的,可是盧芽說累,就在門口吃點鴨血粉絲湯就可以了。盧芽連衣服都懶得換,穿著短短的裙子,筆直筆直的腿在盧花的眼前晃來晃去。盧花覺得盧芽真好看,她要有這么好看多好,華新一定會更喜歡她,她就不會整天提心吊膽了。
盧花始終找不到華新喜歡自己的理由。
她們每人要了一碗鴨血粉絲湯,炒了個蘆蒿炒肉絲。她們倆在大排檔肆無忌憚地說說笑笑,本來很開心。天漸漸暗下來了,大排檔的生意在這樣的時候會突然火起來。有人為了晚飯,像盧花和盧芽這樣;有人下班的時候被飄出很遠(yuǎn)的香味吸引,停下來解解饞;有人剛拿到拖欠的工資,帶著他好騙的女友,來兌現(xiàn)他一個月前的承諾;當(dāng)然,也有人看到盧芽,然后支起了自行車。他坐到了盧芽的旁邊,他是一個頭發(fā)稀少的中年人。
那個男人,大約還是個本分的男人,不嫖不賭,甚至是有些鄙視妓女的。當(dāng)然,這不能阻止他們有些“浪漫”的想法,也不能阻止他們對活色生香的渴望。他們想過一夜情,想過有一個善解人意的不給他們帶來麻煩的小情人。然而生活中太不可能了,有很多的風(fēng)險。而那天的盧芽,穿著碎花的小短裙,她露在外面的整條大腿都是一種宣告:我有成熟的身體和不成熟的思想。這種宣告充滿了誘惑。他可能也沒有太多的奢望,他就是想靠一靠那雙生生地扎進(jìn)他心靈的、溫暖的、炫得他心慌的實實在在存在的物質(zhì)。如果他們正好有緣,如果那是個恰好對男人有些朦朧渴望的身體,如果——
盧花沒有注意他,他不過是一個坐下來吃東西的客人,可是,盧花注意到了盧芽有些分神了,她問話的時候盧芽好像沒有聽到。
盧芽用腳趾頭都能看出來,這個男人是為了她,確切地說是為了她的大腿才停下來的。他裝得很像,他說,老板,來碗鴨血粉絲湯。他付了錢,然后就坐到了盧芽旁邊的凳子上,他很自然地將本來很近的凳子又向盧芽這邊挪了挪,于是,他的腿只要稍微動一下,就能碰到盧芽的腿了。他將筷子拿在手上,開始搖晃他的腿。開始他有些顧慮,他可能不是老手,但是他似乎注意到了盧芽并沒有挪開自己的腿,于是,他搖晃的腿開始不停地碰撞盧芽的腿。
這個時候盧花才開始注意這個頭發(fā)稀少的男人,因為盧芽對他笑了笑,然后盧芽放下筷子,她一只手臂搭到了男人的肩膀上了。男人要的鴨血粉絲還沒有來,男人突然停止了搖晃。盧花看到男人想要站起來的樣子,但是,接著,盧芽的頭又?jǐn)R到了他的肩膀上,盧芽好像對他說了句什么話,男人驚慌地站起來了,他站起來推了自行車就跑,跑了一段大概發(fā)現(xiàn)自行車是可以騎的,飛身上車絕塵而去。
盧花看到了整個過程,但是她顯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驚訝地看著盧芽。
來了來了,咦,人呢?老板端著色澤誘人的鴨血粉絲湯熱情地上來了。盧芽順手接了過來,她神情鎮(zhèn)定地對老板說:他有些急事先走了,給我吧。老板并沒有任何懷疑,他大概看到了他們剛才親熱的樣子。
正好沒怎么吃飽,來,我們一人一半。盧芽若無其事地對盧花說。
盧花說,姐姐認(rèn)識他?
盧芽說,不認(rèn)識。
盧花說,那,你剛才跟他——
盧芽看了她一眼,說,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盧花后來知道了,盧芽就跟他說了一句話:我要收錢的。盧芽說,這種人,我見多了,他們什么都怕,連妓女都怕,就是不怕我們這樣的外來的打工妹。不要錢,又不懂事,吃虧上當(dāng)了也沒什么辦法。想泡我?他真是看走眼了。
盧花說,姐姐,下次我們不來這樣的地方吃飯。
盧芽說,你當(dāng)然可以不來,你以為每個人都有你那么好運氣?
盧芽沒想到盧花眼睛紅了。盧花說,現(xiàn)在是好,誰知道以后呀。
盧芽想了一會兒,說,盧花,華老板好像的確沒有老婆。
我不大清楚,但是,他沒老婆不等于我就有好處啊。盧花說。
我是想啊,他這樣的人是不大可能跟我們這樣的打工妹結(jié)婚的,但是,但是如果你給他生個孩子。
盧花說,她不是沒有想過,想過很多次的,她多想跟他生個孩子。
那你下次偷偷地不避孕。你們怎么避孕的?套子還是吃藥?
盧花說,什么也不用的。我們不用的。
啊?那那,那就是機(jī)緣還沒到。我聽人家說什么時候容易懷孕是可以計算出來的,回頭幫你打聽一下。你有希望了盧花。他不避孕,說明他沒有將你當(dāng)作玩玩的工具。
可是我一直沒有懷孕。盧花說。
有時候會不巧的。你不記得我們村里的老王家的媳婦,娶回來三年都沒有懷孕,一家子都著急死了,以為她不會生呢,后來一生就生了個雙胞胎。
哦,記得的。盧花若有所思地說。
反正呢,你不要擔(dān)心,我們都覺得華總對你挺好的。你要知道,華總不是那種農(nóng)民企業(yè)家,他這種叫儒商,最受女孩子歡迎了。想嫁給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哦,很多大學(xué)生一生的目標(biāo)就是嫁個像他這樣的男人。
所以我覺得奇怪呢,他怎么會喜歡我?我沒有文化,又不是美女。我懷疑他就是一時的新鮮。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為自己做點打算。存錢,讓他為你買房子,買保險。
這樣不好吧?
是不好,我也覺得不好?赡悴皇遣话残膯?這么說吧,你要是喜歡他呢,就想辦法給他生個孩子;你要是不喜歡他而且不放心他呢,就想辦法給自己多撈點。我以前一個同事,后來去做人家二奶了,那人是個包工頭,家在農(nóng)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可我的同事設(shè)計得就很巧妙。
盧花瞪著眼睛看盧芽,她說,你說下去,你說啊。
盧芽說,你也想學(xué)?我看算了,你可沒那個本事。
誰說要學(xué)了?你說來聽聽嘛。
好吧,讓你長點見識,可沒讓你算計人家華總哦。
說吧,那么多廢話。我怎么會算計他?他比我聰明多了。
人家先讓那個包工頭以為她真的特別喜歡他,她做得跟真的一樣,我們都以為她是喜歡那個男的了。后來她辭職了,不做了。她很有心計的,從來不告訴我們她住在哪里,本來我們以為她回家了。后來才知道她被那個包工頭包養(yǎng)了。包工頭在南京有房子有車,大家覺得她也不過就是看中舒服的日子。誰不想過舒服的日子呢?
后來呢?
后來過了一年,她要跟那個男的結(jié)婚。
那男的離婚了?
嘿,你不知道的,如果那男的離婚了,那么會有一半的財產(chǎn)是他前妻的。
那怎么辦?他總不能結(jié)兩次婚。
是啊。那女的給那個男的想了個辦法。她讓那個男的將原有的房子賣掉,變成現(xiàn)錢,說要用在生意里。然后,他們重新再買一套房子,登記的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
嗯。那個男的很高興,這樣可以少分一筆財產(chǎn)了。然后又用相同的辦法將自己戶頭里的大部分錢取出,存進(jìn)那個女的戶頭。
這樣那個女人可以萬無一失了?
笑死了笑死了,你怎么這么笨?你聽我說。后來,那個女的說,我已經(jīng)懷孕了,你要趕快跟你老婆離婚了。那個男的更加高興了,他要回去辦手續(xù)了。他家在很遠(yuǎn)的農(nóng)村,來去要好幾天,還要請人吃飯辦手續(xù)什么的,來回要十天左右。等他帶著離婚證書興沖沖地回來的時候,門怎么也打不開。
那女的喜歡別人了?
他只好敲門,使勁地敲門。沒人。他也有點懷疑那女的在家里不開門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想,如果是,他們總會出來的。我就在門口等吧。
后來呢?
后來有一個他不認(rèn)識的男人來到他的家門口,拿出一把鑰匙開門。那個男的能打開門。
。
他看著,奇怪了。他一把抓住那個男的,他問人家你怎么會有我家的鑰匙?人家當(dāng)然嚇了一大跳,人家說這是我自己的家啊。我才買的房子。
在哪里買的?
在中介買的,我付的都是現(xiàn)金。一次全付的,全部付清的。
誰賣給你的?
一個女的啊。這家原來的主人呀。她好像有急事,比市場上便宜很多。但一定要現(xiàn)錢,要一次全部付清。這是我的家啊。我所有的證件都是齊全的。
盧花終于明白過來了,她呆呆地看著盧芽,她說,那男的找到那個女的了嗎?
沒有。那女的身份證都是假的,從此再也沒有在南京出現(xiàn)過。中國這么大,他去哪兒找?
她是聰明。盧花嘆了口氣說。
那是。我們都見過那個男的,他原來常常去我們那里洗腳的,就一暴發(fā)戶的樣子。跟華總是不能比的。
盧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盧花說這些,是嫉妒還是關(guān)心,或者是一種惡意的提醒?她自己覺得,是關(guān)心。她是姐姐,姐姐當(dāng)然要為妹妹多想點。
而盧花,繼續(xù)在誠惶誠恐中過著衣食無憂甚至奢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