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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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走著走著的蕭莫，突然腳步一頓。張綺正在低頭尋思，一個沒留神，竟是生生地撞上了他的背。砰的一聲輕響中，張綺低叫一聲，向后倒去。蕭莫連忙伸手扶住，就在他一扶一抹之間，兩泓可疑的血色出現(xiàn)在張綺的唇鼻間。在阿香的驚怔中，蕭莫皺眉說道：“竟流鼻血了？”他轉(zhuǎn)向阿香，命令道，“端盆水過來。”阿香應(yīng)聲就走，“且慢！”蕭莫喚住她，提醒道，“不要驚動他人。”阿香點頭：碰觸了流鼻血本來就是小事一樁，再說張綺又不是什么高貴的，哪里值得驚動他人？目送著阿香快步離去，蕭莫一把抱起張綺，走向旁邊的假山處。來到假山洞里，他慢騰騰地放下張綺。見張綺瞪著自己的衣袖，他笑了笑，甩了甩袖口，順便從中拿出一個布包，道：“你想得不錯，那血只是一種染料，是我故意抹在你臉上的。”抬起頭來，定定地盯著張綺，他斯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阿綺，你不覺得應(yīng)該向我解釋一些事嗎？”見張綺垂頭不語，他聲音轉(zhuǎn)沉，“你可以多想一會兒，我不急。”他的語氣中，有著不高興。張綺咬住了唇。她算錯了，他就是個強(qiáng)勢的。盯著低著頭、遲疑不語的張綺，蕭莫伸出手來。他手指撫上張綺的臉，然后，緩慢而堅定地，撫上她的額頭。在張綺緊張到全身僵直時，蕭莫低沉的聲音傳來：“你眼睛這樣罩著，看東西時不會不舒服嗎？”他記得那晚上，那雙秋水長空般的眼眸給他的驚艷。而他現(xiàn)在，就想弄明白。他慢慢拂起了張綺的額發(fā)。張綺沒有動，這個時候，她做什么都是無用功。終于，她的額發(fā)被他完全拂開，她的小臉，清楚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張綺看到，這一瞬間，蕭莫眼睛大亮！他緊緊地盯著她，良久良久，他噓出一口長氣，喃喃說道：“原來我那時沒有看錯。”他第一眼見她，便感覺有不對，那感覺果然是對的。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只是把額發(fā)一罩，眼睛一擋，一張那么靈秀可愛的小臉，便會變得如此普通。他錮住了張綺的下巴。好一會兒，他松開她，低聲道：“你是對的。”在張綺詫異地抬起霧茫茫的大眼看向他時，蕭莫斯文俊秀的臉上，已凈是溫柔和肯定。他掏出手帕幫她拭去唇鼻間的染料，那動作，溫柔得宛如春風(fēng)拂過。一邊拂拭，他一邊低低說道：“以后還要把臉涂黑些。”頓了頓，他又道，“明天我會令小路給你送來一樣?xùn)|西。那東西溶入水里，洗過臉后皮膚便會變黑。你放心用，它對肌膚無損。”對上張綺睖睜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然后幫她把額發(fā)放下：“走，我們出去吧。”兩人剛出去，便看到端著一盆水的阿香急急走來。望著阿香，蕭莫道：“你回去吧。”見張綺眨巴著眼，他笑了笑，“你可以回房了。”張綺低頭，想了想后，朝他一福，乖巧地應(yīng)道：“是。”隨即轉(zhuǎn)入樹林中。傍晚時，阿綠沖了進(jìn)來。見到張綺，她嘻嘻哈哈地說道：“阿綺，剛才我又結(jié)識了兩個很好的妹妹哦。”很好的妹妹？張綺一笑，忖道：莫非是張蕭氏派來的？便是張蕭氏派來的，也沒什么不好的。她們光是把阿綠的性情稟告上去，在張蕭氏眼里，自己也會落個懦弱軟善不會馭人的評語。便是阿綠把她繡的畫說出去，也只會落個小聰明的評價。這樣一來，她的聰明都在才情上，不在心計上，可以利用而不用擔(dān)心反噬。張蕭氏就應(yīng)該更放心。阿綠纏著張綺唧唧喳喳地說了一陣后，突然道：“阿綺，聽說那個錦姑子被大夫人關(guān)了兩天后，終于放出來了。”見張綺認(rèn)真地傾聽著，阿綠快樂地說道，“聽說是蕭郎求的情。那錦姑子放出來后，明明人憔悴得很，卻還笑著呢。”這個時候張錦還笑得出，看來蕭莫說了什么話，令得大夫人和張錦兩人都滿意著。讓張綺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剛剛從學(xué)堂下來，張錦便帶著兩個婢女?dāng)r住了她�？粗鴱埦_，張錦竟破天荒地露出一個笑容。她溫和地問道：“阿綺，你還好吧？”見到張綺低頭乖巧地行禮，她繼續(xù)擠著笑容，極為溫和地說道：“阿藍(lán)都被行了刑，姐姐一直擔(dān)心著阿綺，現(xiàn)在見你沒事，姐姐真是高興。”姐姐？她對她自稱姐姐？張綺直覺得身上一陣發(fā)冷，她受寵若驚地回道：“勞姐姐關(guān)懷，阿綺真的沒事。”她眼眶中淚水汪汪，以袖掩臉，低低說道，“姐姐對阿綺真好，阿綺太高興了。”前世里，她受了那么多年的“妓妾”培養(yǎng)，那眼淚到現(xiàn)在都是想來就來，順溜得很。見她如此，張錦昂著頭，心下大為滿意。她“嗯”了一聲，溫柔說道：“阿綺知道姐姐疼你就對了，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姐姐，便是有人欺負(fù)你，也盡可跟姐姐說，姐姐給你擔(dān)著。”“是。”張綺這時感動得眼淚止都止不住，聲音更是哽咽成一團(tuán)。張錦又安慰了她兩句，得意地瞟了一眼四周看熱鬧的姑子們，這才帶著婢女離開。一直到張錦走遠(yuǎn)，眾姑子才清醒過來。她們交頭接耳地朝著張綺指指點點。剛才那一幕姐妹情深，著實把她們驚住了。張錦一走，張綺繼續(xù)低著頭，安靜地朝自己房中走去。肯定是蕭莫說了什么話！張綺又驚又喜，暗暗忖道：如果張錦真的不再厭惡她、針對她，那她的日子，就會更好過了。回到房中，張綺拿起繡活，一邊低著頭刺繡，一邊忖道：也不知蕭莫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令得張錦高高興興地善待自己。轉(zhuǎn)眼，她又忖道：蕭莫都能令得大夫人把張錦放出來，卻不曾有對自己的安排下達(dá)�？磥恚蠓蛉耸氰F了心不愿意張府的姑子嫁與蕭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想來，但凡大夫人的命令有一絲松動，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打扮好，坐在送往蕭府的馬車中了。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張綺有點累了，便趴在榻上沉沉睡去。過不了一會兒，阿綠叫醒了她：“阿綺阿綺，有個叫蕭路的來找你了。”蕭路？張綺馬上站起，走了出去。蕭路正站在五十步外的花園中，看到張綺走出，他略略點頭，卻沒有靠近。張綺連忙向他走去。看了一眼四周，蕭路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道：“這是我家郎君給你的。”“多謝。”蕭路看著張綺，沒有忙著離去，而是問道：“張綺，郎君令我問你，你可與廣陵王相識？”廣陵王？張綺一凜，抬起頭來。蕭路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略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我聽有郎君說，他剛才聽到廣陵王說起一個喚張綺的美人。那時他恰好在側(cè)，便接過了話頭�，F(xiàn)在，已有一名叫張綺的美貌小姑送到了廣陵王身邊。”蕭路盯著張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家郎君說，希望你以后好自為之。”說罷他長施一禮，低聲道，“告辭。”以蕭路在蕭莫身邊的得寵程度，他完全可以不用向張綺行禮�？伤氲阶约依删龑@個小姑子如此上心，說不定什么時候便納了去，成了郎君的寵妾，因此對她禮敬一些總沒有錯。直到蕭路走出老遠(yuǎn)，張綺還一動不動的。她沒有想到，廣陵王那天的話，并不是唬她。她更沒有想到，蕭莫居然敢隨便找個人冒充自己。可是，蕭莫一定不知道，廣陵王是識得自己的，他見過自己的容顏！想到這里，張綺連忙向蕭路追去。好一會兒，張綺才氣喘吁吁地尋到蕭路。見他正與府中一個管事說著什么，她連忙躲到一側(cè)。那管事一走，張綺便走了出來。蕭路看到是她，連忙走近，低聲問道：“怎么了？”張綺絞著衣角，低聲說道：“廣陵王識得我……”一句話說出，蕭路臉色微變，他馬上說道：“我這就回去告訴郎君。”張綺在腦海中，搜索著關(guān)于廣陵王的記憶。也許是她的記憶中，廣陵王素有寬厚仁義的美名之故，張綺對他，甚至沒有對蕭莫那般防備。她懼的，只是廣陵王那注定風(fēng)光而艱難的一生，做他的枕邊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這一世，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個富人，在建康或類似的、極難經(jīng)歷戰(zhàn)亂的地方度過一生。雖然她的記憶、她的本能，刻下的都是魅惑男人的伎倆�？伤鏇]有打算嫁人。至少，是沒有打算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生命，全部交到男人手中。張綺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后，低著頭向房中跑去�；亓朔恐袑に家粫䞍�，她記起了蕭路遞來的油布包，連忙打開。油布包里面，另有一個小包和一張紙。她拿起那紙一看，頓時一驚。這張紙，卻是一張房契，上面寫著一個三進(jìn)的小院子。再打開那個小包，里面是一些可以改變膚色的粉末。張綺看了看，把粉末收好，目光又看向那房契。蕭莫把這東西給自己，是什么意思？給她一個院子，好在某一天把她接出去，然后當(dāng)外室養(yǎng)起來？讓她見不得光地跟他一輩子？難不成，他以為自己出身卑微，連帶的，連人也是卑微的？冷笑兩聲，張綺扯著那房契，忍著把它撒了的沖動。好一會兒，她才拿起那油布包把房契包好，再貼身藏起：她要扔到蕭莫的臉上。怏怏地躺回榻上，張綺閉上眼睛：這個世間，哪有可以托付的男人？有的，只是可以通過算計而謀取的利益罷了。睡了一兩個時辰，張綺還在迷迷糊糊時，阿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錦姑子，我家阿綺還在睡呢，婢子去喚醒她。”聲音輕快跳脫中含著笑。張錦的聲音傳來：“那還愣著干嗎？”語調(diào)中凈是不耐煩。阿綠依然帶笑，清脆地“哎”了一聲，噔噔噔地向這里跑來。張綺連忙坐起，喚道：“阿綠，是不是我姐姐來了？”她連忙打開房門，喜笑顏開地看著張錦，快樂地說道，“姐姐，你找我啊？”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張錦輕哼一聲，擠出一個笑容，點頭道：“你梳洗一下。”見張綺一怔，不解地看著自己，張錦沒好氣地說道：“馬車都在外面候著呢�？煲稽c，只等著你一個了。”張綺雙眼一亮，興沖沖地應(yīng)了一聲“哎”，便在阿綠的服侍下，快手快腳地梳洗好。饒是她已經(jīng)很快了，張錦還是一臉的不耐煩。見她終于出來，她狠狠瞪了張綺一眼，正準(zhǔn)備發(fā)作，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壓低聲音，悶聲悶氣地說道：“真磨蹭，你還真是不曉事。”張綺連忙賠笑道：“姐姐教訓(xùn)得是，是阿綺不曉事。”“快點！”側(cè)門外，停著兩輛馬車，張綺和張錦坐上后，駛出不到一刻鐘，前方又出現(xiàn)了五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車簾掀開，張軒正坐在里面向這邊看來。一眼瞟到張綺，張軒便是一驚。他跳下馬車，大步向張錦走來。來到張錦面前，張軒壓著聲音說道：“阿錦，你要干什么？”他瞟了張綺一眼，“你都十五六歲了，馬上就要議親了。這個時候，你把阿綺帶出來干什么？”他是在警告張錦，令她不要做出有損自己閨譽的事。張錦氣得臉一白，瞪了張軒一眼，尖著嗓子說了一個字，又馬上把聲音壓低：“九兄，我?guī)鰜碓趺戳耍?rdquo;她心下氣極，不想理會張軒，便嗖的一下拉下車簾，悶在里面賭起氣來。張軒一怔，看了一眼臉色緊張不安的張綺，便向著車簾溫聲說道：“阿錦，是九兄不是，把話說重了。你別惱。”車簾晃了晃。張軒想了想，又低聲說道：“阿錦，你向來心軟易被人激，阿兄也是擔(dān)憂你。”馬車中，張錦哽咽的聲音傳來：“她有什么好？你們一個個這么看重她？”張軒不解中，張錦氣惱的聲音傳來，“我還是你親妹子呢！你走！”張軒愕了愕，搖了搖頭，向自己的馬車走去。走著走著，又有十來輛馬車加入。這一下，馬車都快有二十輛了，已是浩浩蕩蕩，走在街道上，逼得路人連忙退向兩側(cè)。張綺自上路后，一直坐在馬車中。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來，她才掀開了車簾。她看到了蕭莫！他就在后面加入的十多輛馬車中，此刻，正掀開車簾，與張軒等人談?wù)撝娢某?/div>張綺忖道：張錦不會無緣無故把自己帶出府，定然是蕭莫交代了的。可是蕭莫這樣做是為了什么？她伸手按向懷中的油布包，磨了磨牙。車隊繼續(xù)向前駛?cè)�。正是春光明媚、萬物萌發(fā)之時，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高門大戶的車隊。便是從街道間川流不息的河水、搖晃而過的船只，以及船只上歌唱著的小姑，都給人一種勃勃生機(jī)的感覺。張綺伸出頭去，靜靜地看著外面的景色。蕭莫回頭看向張綺。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船只上晃悠著白嫩雙腳、清唱著樂府舊曲的漁家女，那被額發(fā)擋住的大眼睛中，竟?jié)M滿都是向往。蹙了蹙眉，一時之間，他有點不明白她了，那種三餐難繼的貧女，她為什么會去向往？只是一瞟，他便收回目光，自失地一笑。這時，車隊停了下來。卻是此行游玩的河岸已經(jīng)到達(dá)。眾人紛紛走下馬車。此刻除了張錦，還有袁蕭謝府的幾個姑子。張綺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后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討喜，便不想去受那份白眼。這時，笑鬧聲大作，張綺抬頭，卻是幾個姑子和張軒等郎君，陸續(xù)上了幾只畫舫。也有一些郎君依舊站在岸邊，彼此低語著。張綺靜靜地看著，剛剛低下頭，卻是手臂一疼，一人把她重重一扯，帶入了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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