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裝載
也會消退
裝載的是美麗,消退的又是什么?
夏天。
黎果和高遠很自然地成為了一對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戀人。在熱戀的勁頭兒未過時便同居了,黎果將此事告訴了家人,同時他們也開始一起籌劃未來的婚事。
這段日子里,高遠的社會角色也有了一次較大的轉(zhuǎn)變,他沒能如計劃那樣當(dāng)上節(jié)目主播,卻歪打正著地被調(diào)入了省公安廳新成立的一個部門,編制轉(zhuǎn)為正式的科員。這一步對他來說比較關(guān)鍵,直接關(guān)系到后來他的迅速升遷。不過,他們這個部門當(dāng)時也就兩個人:一個是處長,下面唯一的兵就是高遠。
黎果和高遠除了雙方還沒有正式見家長以外,他們幾乎是萬事俱備了。
包括老湯在內(nèi)的幾個朋友都說他們感情如此之好,真算得上是天造地設(shè)、閃婚也完全合情合理的一對。要是外人來聽,這話里分明潛藏著隱憂,老生常談就是說她們的感情發(fā)展得太過迅速,包括同居、不跟家長商量就自己做主貸款買房,自顧自計劃婚事,等等,都做得有些草率。
而對于黎果來說,這段感情她只顧得上幸福,沒顧得上去分辨究竟有什么屬性的問題。事實上,無論對于誰,愛著的時候,就是全部,就是轟轟烈烈,哪還去管什么客觀因素,也不會去想任何現(xiàn)實的障礙。
正因為那些日子裝載了太多的妙不可言,所以后來才讓黎果經(jīng)久不能釋懷。
黎果和高遠,老湯和小娜組合成了一個快樂四人組,他們經(jīng)常約在一起看電影、吃飯、泡吧、外出游玩兒,忘乎所以地消磨青春。
有一次,他們一塊兒隨團去了云臺山。
這個季節(jié),這里是最美的。云繞群山,山澗里掛滿大大小小的連綿瀑布,這些瀑布轉(zhuǎn)季便會消失無存。
高遠拉起黎果的手,在或奔瀉或滴滴答答的水簾里穿梭行走,滿身都沾滿了大山腹內(nèi)流溢而出的純凈清涼,沁人心脾。似乎每個人都被柔美秀麗的山和水挑唆,變得有點兒瘋,忽而溫情似水,忽而信誓旦旦。
他們四個同其他游人一樣,情不自禁地跳到瀑布下的小水潭,以手掬水,打起水仗,好不過癮!突然,高遠當(dāng)著一群歡呼雀躍的游人們的面,單腿跪在汩汩溪流的淺水灘里,仰頭高喊:“黎果,請你嫁給我吧!”
這一聲,感天動地么?在四周崖壁的無數(shù)次折射下,不;仨、游蕩,直至飄到了世界的盡頭,愛的盡頭。
頭頂?shù)钠俨急粵_散,似滿天撒下來的禮花,輕輕地落在黎果濕漉漉的發(fā)隙、肩頭和衣襟間。
黎果前一秒還狂笑搖擺的姿勢被意外攫住,一時無所適從。
“唔噢……”
老湯第一個雙手捧起,高呼起哄,有幾個搞清狀況的陌生人也加入其中,邊笑邊鼓起掌來。黎果肯定自己是沒有哭,甚至后來反復(fù)回憶這一刻時,她都不愿意去承認,當(dāng)時她流下淚來,渾身的水滴掩蓋了她的感動,也欺騙了故事里的所有人。
“嗨!快答應(yīng)啊,黎果?”
黎果還站在那兒發(fā)愣,小娜看不下去,便小聲地開口提醒。感興趣的一些人還在不遠不近地觀望中,而這種情況的確讓黎果應(yīng)對不暇。另一方面,她的無動于衷,卻讓跪在水里的高遠漸覺尷尬,堅持也不是,放棄也不是。
最后,還是老湯猝不及防地在高遠身后猛推一把,讓他踉蹌不止,黎果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彎腰去扶,結(jié)果兩人連帶跌入水里,引來一陣嘩然。
一場好戲散場,眾人鼓掌、嬉笑片刻便散開了。
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黎果和高遠,被老湯他們兩個拖拽到水潭邊的大石頭上,大眼瞪小眼,十分無語。老湯邊給他們脫下來的外套擰水,邊噴笑不止。
盡管是夏天,他們在陰涼的山澗泡了一下山泉,一會兒便覺得渺渺涼意滲浸肌骨。剛剛還沸揚升騰的激情被澆去了大半,黎果看著滿身滿臉淌著水的高遠,四目脈脈相對,相攜而笑。
沒辦法,他們四人因這特殊情況,只好脫離了向上攀登的隊伍,折回山下的旅館換衣服。
返程時,老湯曾經(jīng)問過黎果,是不是偷偷地對高遠補上了“答應(yīng)求婚”的環(huán)節(jié)。黎果沒有回答,只是羞澀一笑,掩飾而過。
事實上,黎果后來什么也沒有做。高遠這樣做她很感動,也很感激,可她的確是忘了再去補足什么。她自己只覺得那些話彼此都明白,不用開口便可完全領(lǐng)會,所以她也并沒覺得,自己必須對高遠這次求婚行動做一次正式的答復(fù)才行。
那次旅行之后,高遠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黎果心里也認為,他認可了她的默許。因為無論從哪方面都看不出他們之間的相處有什么不妥之處。
他們沒有改變一起旅行的共同愛好,沒有改變互相關(guān)心,也沒有改變彼此之間嬉笑怒罵的隨意和直接。
但是,有一樣?xùn)|西卻改變了。
過了大約一個月,高遠開單位的公車帶黎果去了一趟太行山大峽谷自駕游,隨行的還是老湯和小娜。旅途中小娜談起了要帶老湯去見父母的事,她一個勁兒地說沒有信心,怕父母見到老湯了不同意。黎果問其原因,小娜當(dāng)著老湯的面說:“這還不是明擺著么?老湯長得不帥,工作也不怎么好,去了我媽肯定不同意!”
老湯聽到此言,只在后座呵呵傻樂,未出一言。
黎果覺得小娜多慮了,便勸道:“感情制勝,只要你愿意,父母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那可難說,我媽成天說我應(yīng)該找一個做生意的,或者是當(dāng)官的,將來享福,說我要是找個打工的,一輩子過不完的窮日子,有我罪受的,我聽了就煩!”
“呵呵,對呀,父母也就這么一說,你要真讓他們見了未來姑爺,肯定是就人論人了。”
“但愿如此吧!我正發(fā)愁呢,你看老湯,總是這么傻樂,他也不著急,你說!”
“哈哈,他不急,他有信心。”
黎果說完,便轉(zhuǎn)回頭看了一眼高遠。她心想,無論怎樣,她父母是不可能阻止她跟高遠在一起的。
而此時的高遠卻始終不言不語,顯得格外深沉。
到了似乎突然與世隔絕的大峽谷,黎果似乎又把這個現(xiàn)實話題通通忘在了腦后。
穿行在寂靜的幽谷間,他們四個人像是在原始深山采摘草藥的迷路人,曲曲折折看不見源頭的小溪是唯一發(fā)出連續(xù)聲響的物體。到了狹窄地帶,更是潮濕而清冷,黎果和高遠手拉手撫著濕滑的巨石逆流而上,老湯和小娜拉開了一段距離,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躲開他們談?wù)撘恍┧矫茉掝}。
偶爾會聽到野蟲在樹木較密集的泉水邊盤桓,他們應(yīng)該是在互相依偎著取暖。相比外面的酷熱天氣,這里真的算得上絕妙的世外洞天了吧!聽著潺潺的水流聲,還有偶爾飛過頭頂?shù)囊傍B翅膀拍打聲在崖壁間回響,黎果頓時增添了許多對高遠的依賴之情。
快走出峽谷盡頭時,高遠突然回頭問了一句:“要不,下周帶你去我家一趟吧?”
“干嗎?我才不去呢!丑媳婦見公婆,讓人架勢怎么拉呀!”
黎果故意說了句反話,而實際上她是想去的?筛哌h似乎沒聽出來,便沒再說什么,隨即拉著她繼續(xù)向前。
身上的陰涼隨著峽谷出口接近漸漸消退,外面被日頭烤熱的山石散發(fā)著余溫。黎果回頭望著狹窄悠長的小路,仿佛那里裝載了滿滿一谷的渴望。
果然,回去后高遠便又足足好幾天悶不吭聲,最終釀成了兩人的一場爭吵。
等黎果意識到自己出言不遜無意傷到了高遠的時候,她已經(jīng)又因為爭吵而情緒失控,跟高遠說出了更加刺耳的話,她說她不去見他的家人,她說,憑什么她要去見,她說,她的父母還沒有過關(guān)的時候她不會去見高遠的家人……
她哭著又說,她錯了,她不該說那些話,她也不是故意說的,可是,話畢竟已經(jīng)接二連三地說出了口。
就這樣,黎果和高遠原計劃的婚期推遲了,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的婚房,第一時間卻用來緩和婚前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