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紫怡唯一能說出的話，再也說不出別的。她夢想著與他重逢的時刻，許多要說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很親近了，可誰也不覺得奇怪。
“醒過來了，醒過來了，真好！”
沉默了一會兒，紫怡說道：“你起來，讓我看看。”
他站起來，往后走了一步，稍遠地站著。瀚海只受到點皮外傷，額頭上的傷疤宛如一條河流，從眉梢爬向了頭頂�？粗暾麩o缺的瀚海，她溫柔地笑了。
“看見你，真好。”
“不要著急，醫(yī)生說，你是輕微的腦震蕩。最危險的時期已經(jīng)過去了，再靜養(yǎng)幾天，你就能出院了。”
“我真想現(xiàn)在就能出去。”
“有我在，想要什么，可以告訴我。”
“你的業(yè)務(wù)不需要你嗎？”
“不，不需要，我只要待在你這兒。”
“是不是因為我孤身一人？”
“不是，我想待在這兒。好了，不要多想，你要靜養(yǎng)，該吃飯了。”
瀚海走過去，打開保溫的飯盒。這是一個雙層的飯盒，上面一層放著菜，底下一層是米飯，這是醫(yī)院里營養(yǎng)餐廳的飯菜。他把飯菜放到床頭柜上，又輕輕地扶起她，讓她靠著床頭。他端起飯菜喂著她吃。
很久沒有人喂她吃飯了，記憶中只有奶奶喂她吃飯，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如今他做的這些卻越發(fā)的讓她動心。吃飯時，她的目光里只有瀚海，吃了點什么都沒有覺察出來。她已經(jīng)在幸福的旋渦里分不出東南西北了。
第二天，一睜眼又看見了瀚海，紫怡才真切地體會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在做夢。那雙憂郁相思的眼睛熠熠生輝。這時，她看見了窗外的榕樹、椰子樹，有著沁人心脾的香味的紫丁香樹，綠色的草坪。她感覺到和風習習，香氣馥郁。還有更濃郁的香味就在身邊，是一大把鮮花放在床頭柜上，芳香來自香水百合嫩黃色的花蕊。
她低下頭，閉上眼睛，湊到百合花上深深地嗅了一口。體味著花中的優(yōu)雅閑適，她再一次睜開眼睛，觀看著病房。這是一間帶有套間的特護病房。她立刻意識到，這是瀚海的安排�？克屈c微薄的薪金，不應(yīng)該住在這樣的病房里。
“我要出院。”
“還沒好呢，多觀察幾天。”
“這里我負擔不起。”
“一切不要操心，安心養(yǎng)病。”
“我怎么能安下心來，我要換到普通病房去。”
“小不點考慮得還挺多的。有我在，你安心養(yǎng)病。”
“有你在，你又不能照顧我一輩子。”
“怎么不能，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唉，快別這么說了。一切我都清楚。”
“沒有我在車里，能出事故嗎？！”
紫怡不再說了。
他堅定的語氣不容她再說下去。瀚海遞過來一盤剝了皮的荔枝、芒果，上面插著牙簽。
“吃點水果。”
不知怎么，瀚海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心靈深處服從于他的想法是揮之不去的。她看了一眼他，莞爾一笑，拿起荔枝吃起來。
陽光灑滿房間，暖洋洋的。連著靜脈注射針管的左手背，那根神經(jīng)血管冰涼一片，不過這點兒冰涼不足以打消她內(nèi)心里的熱情。瀚海坐在床頭的凳子上看著報紙。靜靜地由瀚海陪伴的日子里，紫怡清晰地記起車禍前的一幕。
“你怎么會在車上呢！”
“舊地重游。”瀚海把目光從報紙上移開，溫柔地看著紫怡說道。
“真巧，我又是導游。”
“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的確，一開始我不知道你在車上。”
“噢，我看出來了。”
紫怡的臉微微有點兒紅，他還看出什么了？
“志祥，你知道志祥在哪兒嗎？”
“志祥？誰是志祥？”
“司機，開車的司機。”
“他出院了，他的母親和姐姐把他接走了。”
“他傷得重不重？”
“不重，右胳膊粉碎性骨折。”
“都怨我，我想，他的工作是保不住了。家里條件又不好，他的母親和姐姐還指望著他能帶給她們好日子呢！”
“你不要想太多了。要不是我突然間出現(xiàn)在你的車上，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對于志祥，我是想給他一筆補償?shù)摹?rdquo;
“我想去看看他。”
“他走時來看過你，讓我轉(zhuǎn)告你，都是他不好，害的你如此，如果你醒過來，一定盡早告訴他。他不想走，可他的母親、姐姐勸他走。其實，他也應(yīng)該多住兩天的。可能由于經(jīng)濟上的負擔，他的母親堅持讓他回家去休養(yǎng)。”
“在我心目中，他就像是我的弟弟。”
“喝點水嗎？”
“不喝，你去休息吧，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有事我可以叫護士。”
“那好，我還有點兒事。你自己不要緊吧，可以堅持到我回來吧。”
紫怡點點頭。
他放下報紙就出去了。
幾個月的離別，他日日夜夜地想她。他想她想得太苦了，就跑過來找她了。他們萍水相逢，她一點都不神秘，很容易找到。她消瘦了，不是一般的瘦，而是太瘦了。見到她，他才知道愛上了她。先前想她，只覺得她是他心頭的一股清新的風，可以吹走他心頭的煩惱。他想掉頭就走，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帶給她幸福。他處在痛苦中太久了，已不知道幸福的滋味了。
第一天見到她，他就體會到了幸福。她沒有認出他，處在憂郁之中，她的靈魂漫游在別處，她只是個軀殼。見到她真好，聽見她的聲音更好。她的目光遇到他的目光了，她眼里跳躍的火花一下就點亮他心中的火苗。
一句話都沒說，他覺得，他離不開她了。
愛情太任性了。
靜靜的房間只有紫怡一個人，她可以聽見點滴的滴答聲。
她還以為，再也見不著瀚海了，卻意外地重逢，這是上天的安排嗎？沉浸在這種喜悅里，紫怡已經(jīng)忘記車禍的傷痛。有瀚海陪伴在身邊，她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兩天后，紫怡頭上的繃帶拆除了。她緊緊地盯著瀚海的眼睛，想尋找答案。他拿出準備好的鏡子，微笑著遞給她。她小心翼翼接過來，慢慢地舉到眼前。她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依然是那么的漂亮，傷痕隱藏在濃密的黑發(fā)里。她高興地落下了眼淚，這以前她對自己的容貌可沒有這么上心。
這一次卻出乎她的本心，漂亮的容貌倒是她主要關(guān)心的事情了。放下鏡子，她羞澀地對他一笑，像是秘密被人瞧見了一樣。她天生的羞怯，在這樣敏感細微的事情上體現(xiàn)得更為突出。不知怎么，他每每看見紫怡的這種表情，總是表現(xiàn)出曖昧的親昵。他忍不住想要親吻她，摟抱她，和她翻云覆雨，恩愛纏綿。這種表情像是她通往他心靈里的一把鑰匙，一種靈丹妙藥，使他著迷，或者說是迷戀。
而他火辣的眼神更令她傾倒。在那樣的目光下，她從不想來生，只圖一時的快樂。
熱愛自然之美的紫怡，每天午后的散步帶給她莫大的享受。掩映在綠樹叢中的林蔭小徑、草坪、花壇、水池、噴泉是她向往之地。紅色的、黃色的薔薇花一簇一簇的，遠處的紫丁香馥郁芬芳，榕樹巨大的樹形遮蔽了天空，形成綠蔭長廊。瀚海挽著她的胳膊，緩緩地走在濃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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