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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平安夜

  凌晨三點多,剛睡下沒多久的邰偉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衣下床,摸出手機,閉著眼睛翻開來。
  
  “喂?”
  
  “邰警官么?”
  
  “是我,你是哪位?”
  
  “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維東,你還記得我么?”
  
  李維東?想起來了,以前去S市抓一個攜槍在逃犯的時候,跟白塔分局打過交道,挺能喝的一個小伙子。
  
  “維東,是你啊,你好你好。”
  
  “嗬嗬,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這么個事,你認識方木么?”
  
  邰偉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認識這個人。怎么了?”
  
  “他現(xiàn)在在我們這兒。”
  
  “在你們那兒?怎么回事?”
  
  “我們這個區(qū)里死了個老太太,他當時就在現(xiàn)場。”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別誤會。我們的法醫(yī)剛回來,目前沒有證據(jù)顯示是他干的。不過我們問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他說在查一起案子,還讓我們打電話聯(lián)系你。”
  
  “呃,我知道了。”邰偉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計是孟凡哲的媽媽。“維東,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先別審了,我敢拿腦袋擔保,這件事肯定跟他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就過去,等我到了再說。”
  
  “行。”李維東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
  
  邰偉趕到S市白塔分局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6點半了。李維東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來不及寒暄,邰偉徑直問道:“方木呢?”
  
  李維東把邰偉帶到留置室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窗戶,能看見方木蜷縮著身子睡在長椅上,身上披著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臉上有一塊青腫。
  
  “你們打他了?”邰偉皺著眉頭問。
  
  “嗯,”李維東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現(xiàn)場的時候,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幾下子。”
  
  回到辦公室,李維東給邰偉敬了支煙,邰偉把煙夾在手里,迫不及待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這樣:昨晚有一個住在水灣北街金座小區(qū)的居民報警,他說在陽臺上打電話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對面四樓的室外走廊里站著一個人。他邊打電話邊看著那個人,發(fā)現(xiàn)那個人在401的門上敲了幾下,后來就推門進去了。當時這個人還奇怪,這家怎么不開燈,后來發(fā)現(xiàn)室內(nèi)有火光,而且看到進去那個人手里還拿著刀,嚇得他趕快報警了。正好我們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賭,結(jié)果抓個正著。”李維東頓了一下,“我們的人進入現(xiàn)場一看,死人了,感覺到事關(guān)重大,就把他帶回來了。”


  
  “死的那個老太太是不是叫董桂枝?”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維東驚訝地問。
  
  “嗯,是我們最近在查的一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屬。”邰偉簡單的說。
  
  果真,方木去S市是為了孟凡哲。
  
  “他有沒有說為什么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
  
  “開始不說,反復要求我們返回現(xiàn)場去看一扇窗戶上的痕跡,還說事關(guān)重大。我們一邊審他,一邊通知現(xiàn)場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戶上的痕跡。”
  
  “痕跡,什么痕跡?”
  
  “哪有什么痕跡?我們的同志察看了他說的那扇小窗戶,玻璃里面全是化開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扒在窗臺上看熱鬧的鄰居蹭得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那,后來呢?”
  
  “后來他就要求我們在現(xiàn)場尋找一封信,還把發(fā)信的日期告訴了我們。我們在現(xiàn)場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過沒有他說的那個日子的。再后來,他就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們,讓我們聯(lián)系你。”
  
  邰偉不說話了,靜靜地吸煙,吸完一根煙,他看看手表,差不多7點了。
  
  “現(xiàn)在能帶他走么?”
  
  “恐怕不能。”李維東說,“從目前來看,方木還脫不了關(guān)系。不過我們的同志正在抓緊時間勘驗,順利的話,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結(jié)論來。”
  
  一個年輕民警走進來,手里拎著好幾個大塑料袋,能看出里面裝著豆?jié){、油條、包子什么的。
  
  “放這兒吧。”李維東起身拿了幾個不銹鋼飯盆,招呼著邰偉:“對付吃一口吧,估計你也餓了。”
  
  他對那個民警說:“給方木拿幾個包子,再給他倒點開水。”
  
  吃早飯的功夫,李維東問邰偉他說的那個案子是怎么回事。邰偉心想反正案子已經(jīng)撤銷了,就把基本案情給他簡單介紹了一遍。
  
  “嗬嗬,怪不得。”李維東笑著說,“我們昨天審這小子的時候,還沒等我們交待他的訴訟權(quán)利,他先給我們列舉了一大堆,看樣子比我們還熟悉刑事訴訟法,原來是個研究生啊。”
  
  正說著話,一個眼眶發(fā)青的警察推門進來,對李維東說:“維東,出來一下。”
  
  李維東擦擦嘴,對邰偉說:“你先吃著,我去去就來。”


  
  他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方木。
  
  進屋的時候,方木還在不停地問李維東:“信找到了么?玻璃上寫著什么?”
  
  李維東沒有理他,對邰偉說:“問題基本搞清楚了,等一會再簽幾個字,你就可以帶他走了。”
  
  方木還是一幅不依不饒的樣子,邰偉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同時扔過去一包香煙。方木接過香煙,看看李維東,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抽起煙來。
  
  “沒事了?”邰偉問李維東。
  
  “嗯,昨晚法醫(yī)連夜對尸體進行了檢驗,證實死者的死因是心臟病突發(fā)。這老太太有嚴重的風濕性心臟病。我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幾只老鼠,估計這老太太是被老鼠嚇死的。另外,我們在他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車票還有出租車的發(fā)票,”他指指方木,“那個出租車司機對你印象很深,因為你多給了他3塊錢。他也證實了你到達現(xiàn)場的時間,那時候董桂枝已經(jīng)死了快一個小時了。”
  
  方木似乎并不太關(guān)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問道:“信呢?玻璃上寫著什么?”
  
  李維東看看方木,“你所說的那封信我們沒找到,另外,在你所說的那扇窗戶上,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字跡。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看看這張照片。”說著,從手中的案卷中,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方木。
  
  方木接過來,顛來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后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著地面。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不過我們初步認定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辦完幾個手續(xù)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動地說。
  
  “你給我閉嘴!”邰偉大聲喝止道,轉(zhuǎn)頭對李維東說:“那就趕快辦吧,一會我就帶他走。”
  
  李維東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出了辦公室。
  
  邰偉回過身對方木說:“你他媽是不是還想被扣在這兒?如果不是的話,你最好少說話!”
  
  方木沒有回嘴,只是狠命地抽著煙。
  
  返還個人物品的時候,方木發(fā)現(xiàn)那把軍刀不見了,負責辦理返還手續(xù)的民警說軍刀已經(jīng)被沒收了。方木堅持要求把刀還給他,否則就不走。邰偉沒有辦法,又找了李維東一趟,總算把刀要回來了。
  
  謝絕了李維東留邰偉吃飯的邀請,邰偉帶著方木開車回J市。一上車,方木就躺到后座上悶頭睡覺。
  
  邰偉看看他那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嘆了口氣,把車里的暖風開大。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后,邰偉從倒車鏡上看到方木已經(jīng)爬起來了,睡眼惺忪地舔著干裂的嘴唇。
  
  “你醒了?”邰偉拿出半瓶水,遞到后面。
  
  方木一口氣把水喝干,默默地靠在后座上,望著窗外出神。
  
  “說說吧,你為什么去孟凡哲家里?”
  
  方木沒有馬上回答他,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說:“孟凡哲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說他萬一出事的話,就把這封信交給我。”
  
  “哦?信里說什么了?”
  
  “不知道,你剛才不是也聽到了么,現(xiàn)場沒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剛才說的什么痕跡是怎么回事?”
  
  “警察抓我的時候,我在窗戶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么符號,現(xiàn)在,也沒了。”
  
  “符號?大致是什么樣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漢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腦袋,“記不清了。”
  
  “算了,你也別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偉超過一輛卡車,“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時候,幸好是個意外,否則你別想這么快就出來。”
  
  “肯定不是意外!”
  
  “心臟病突發(fā),不是意外是什么?難道是謀殺?”
  
  “我進入現(xiàn)場的時候,門沒有鎖,這正常么?”
  
  “也許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進去幾只老鼠,結(jié)果老太太被嚇著了,心臟病發(fā)作。”
  
  “不僅門沒有鎖,燈也沒開……”
  
  “也許她準備睡覺了呢?”
  
  “你會還穿著白天的衣服就關(guān)燈睡覺么?”
  
  邰偉一時語塞,想了半天之后說:“老太太可能剛從外面回來,忘記關(guān)門了。也許她覺得很累,就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睡著睡著突然感到有什么東西爬到了身上,她用手一摸,發(fā)現(xiàn)是老鼠,心臟病突發(fā),死了。”他在倒車鏡里瞄了方木一眼,“你覺得怎么樣?”
  
  方木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但是請別把我當白癡!”
  
  邰偉討了個沒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發(fā)的開車。
  
  沉默了一會,方木突然問道:“孟凡哲的遺物里,有沒有去醫(yī)院就診的發(fā)票和病歷本之類的東西?”
  
  “沒有。你問這個干什么?”
  
  “他媽媽說孟凡哲的信里,提到了一個醫(yī)生。”
  
  “醫(yī)生?”邰偉的手一下子捏緊了方向盤,“怎么又出來個醫(yī)生?”
  
  “什么叫‘又’出來個醫(yī)生?”方木馬上問道。
  
  “唔……你還記得馬凱給你的那封信么?”邰偉躲閃著方木的目光,“里面也提到了一個醫(yī)生。”
  
  方木一下子撲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掃了一眼。真的,”邰偉趕快解釋,“信交到我手里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了點,結(jié)果剛看了幾眼,就被叫走忙別的事去了。”
  
  “那封信里說什么了?”
  
  “我也沒看幾句,不過大意是自己并不是壞人,曾經(jīng)有個醫(yī)生為他提供過幫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類的。”


  
  方木半天沒有說話,邰偉看看他:“怎么,你覺得這兩個醫(yī)生,是一個人?”
  
  方木搖搖頭,“不知道。”
  
  邰偉沉思了一會,“你就別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經(jīng)撤銷了,回去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可是那封信不見了,你不覺得可疑么?”
  
  邰偉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悲痛得難以自持是難免的。而且我估計她也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會那么兇殘,所以,把一點點她覺得可疑的事情都看成是幫兒子翻案的證據(jù),這也是可能的。至于那封信,我真的懷疑它是否存在。也許只是老太太希望你能去一趟,才編造出這個理由來。”
  
  “翻案?那她干嘛不直接給你們打電話?”
  
  “你是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許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為什么要殺你。”
  
  方木又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躺在后座上,不說話了。
  
  邰偉看看他,想了想,問道:“餓不餓?到前面服務(wù)區(qū)給你買點吃的吧。”

  
  好半天,才聽到方木悶聲悶氣地說:“不用。謝謝。”
  
  邰偉無奈的搖搖頭,加大了油門。
  
  快到中午的時候,邰偉把車開到了J大校門口。他提出請方木在門口的小飯店吃中午飯,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絕了,提著書包徑直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邰偉目送他消失在校門口的人群中,小聲嘀咕了一句“犟種”,就拉開車門,發(fā)動了汽車。
  
  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邰偉卻握著方向盤沉思起來。
  
  沉吟了半晌,他掏出手機,按下了幾個號碼。
  
  “喂?邰哥?”電話那頭傳來李維東的聲音。
  
  “嗯,是我。維東,現(xiàn)場真的沒發(fā)現(xiàn)那封信么?”
  
  “嗬嗬,怎么,你還不相信我們?”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
  
  “真的沒發(fā)現(xiàn)。要不,我再叫人去找找?”
  
  “嗯,你多費心了。”邰偉趕緊說,“另外,麻煩你們再查查,現(xiàn)場有沒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跡。”
  
  “行。不過我們最近的工作重點是聚眾賭博和盜搶機動車輛,人手比較緊。得空了我肯定幫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謝謝了哥們,有時間就過來,我請你喝酒。”
  
  “謝什么啊,就這樣吧,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合上電話,邰偉又抬頭看看人群如織的J大校門口,大聲談笑著的學生們來回出入,臉上是無憂無慮的表情。
  
  難道,真的有那封信?
  
  難道,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難道,我們真的錯了?
  
  這是一個邰偉難以接受的猜想。
  
  杜宇不在。還好,要不這家伙又要問個沒完。
  
  方木把書包扔在椅子上,重重地躺在床上。
  
  渾身都疼得要命,臉上的淤傷還沒有消腫,剛挨到枕頭的時候,方木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方木費力地翻了個身,很想睡一覺,可是閉上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總是有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玻璃上的符號!
  
  方木翻身而起,坐到桌前,拿出紙和筆,一邊竭力回憶當晚自己看到的情景,一邊在紙上涂涂寫寫。
  
  其實他自己也不確定那究竟是水汽散開,水珠流淌下來的痕跡,還是有人刻意為之。隨著記憶里的影子一點點清晰,筆下的痕跡也漸漸顯出輪廓。
  
  那符號一共有兩個:左邊這個有點像個“9”(中間還有一個短短的橫),右邊那個有點像個字母“A”。
  
  方木拿起紙,顛來倒去的看,可是無論怎樣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扔在桌上,掏出煙來悶悶地吸。
  
  有人趕在自己前面去了孟凡哲家,不僅取走了那封信,還殺死了孟凡哲的媽媽。那么就可以推斷出兩件事:第一,他知道這封信,而且知道方木要去孟凡哲家;第二,他知道孟凡哲的媽媽心臟不好,而且害怕老鼠。
  
  方木回憶著自己當天在圖書館里接聽電話的情景,身邊有沒有人,有什么人,卻完全記不得了。當時自己完全被電話里的消息吸引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情形。
  
  當時要是讓孟凡哲的媽媽在電話里把信的內(nèi)容復述一遍就好了,只是擔心老太太別過分激動,免得犯了心臟病,到頭來卻害得她丟了性命。
  
  方木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孟凡哲曾經(jīng)養(yǎng)過貓,那么他大概害怕老鼠。其實,人對任何事物的恐懼,都來自于后天的生活經(jīng)驗。孟凡哲對老鼠的恐懼,大概來自于他媽媽。也許在他小的時候,曾親眼目睹他媽媽畏懼老鼠的情形,于是他也會慢慢形成對老鼠的恐懼心理。


  
  那么,知道孟凡哲媽媽害怕老鼠的人,應(yīng)該是非常了解孟凡哲的人。
  
  能夠讓孟凡哲吐露心聲的人,也許就是那個醫(yī)生!
  
  如果真的有這個人,那么方木最初的推斷就沒有錯:起初,這個醫(yī)生給孟凡哲作了一定的心理治療,幫助他初步克服了害怕點名的心理障礙,也許還試圖幫助他克服害怕老鼠的心理障礙(建議他養(yǎng)一只貓)。就這樣,孟凡哲對那個醫(yī)生表現(xiàn)出極大的信任和依賴,甚至可以說言聽計從。
  
  那么,從今年7月1日以來發(fā)生的一系列殺人案,是否是孟凡哲在他的操縱下進行的呢?
  
  應(yīng)該不會。方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首先,即使孟凡哲性格再軟弱,他也是個法學研究生,讓他去殺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其次,假定孟凡哲被那個醫(yī)生催眠,那么這種可能性也不大。盡管有的影視作品把催眠描寫得神乎其神,但是從司法實踐中的個案來看,還沒有證據(jù)能夠證明可以催眠他人去實施殺人這樣的行為。而且,從已經(jīng)發(fā)生的六起案件來看,僅靠催眠,不可能完成那樣計劃周詳、行事縝密的犯罪。
  
  那么,會不會所有的案件都是那個醫(yī)生做的呢?
  
  方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這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要針對我?
  
  有人敲門。方木拉開門一看,是鄧琳€€。
  
  方木一見是她,下意識的扭過頭去,可是鄧琳€€還是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他臉上的傷痕。
  
  “我的天哪,你這是怎么搞的?”
  
  “沒事沒事。”方木一邊含糊其辭的應(yīng)付著,一邊把她讓進屋里。
  
  鄧琳€€卻問個不停,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方木拗不過她,只好把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聽完,鄧琳€€反而好半天沒有出聲,一言不發(fā)的坐在床邊。
  
  沉默了半晌,鄧琳€€開口說道:“你……一定要這么做下去么?”
  
  “唔,什么?”
  
  鄧琳€€抬起頭,把手放在方木的膝蓋上,盯著他的眼睛說:“做個普通人不好嗎?踏踏實實的讀書,順順利利的畢業(yè),然后我們一起去國外,這樣不好么?”
  
  方木低著頭不說話,把鄧琳€€的手輕輕地拿開,搖了搖頭。

  
  “為什么?”鄧琳€€的眼中有了淚光,“你覺得你的生活正常么?你覺得你這樣快樂么?”
  
  方木輕輕地說:“不。”
  
  “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下去!”鄧琳€€騰的一下站起來,“你是警察么?你有這樣的職責么?還是有人逼著你這么做?”
  
  見方木低著頭不說話,她咬著嘴唇,竭力平緩自己的語氣:“方木,我承認,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一個有過很多經(jīng)歷的男人。你身上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力量,讓我好奇,也讓我感到著迷,感到踏實。可是當我愛上你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那種力量讓我害怕。為什么你的身邊總是圍繞著這么多死亡,為什么你總要讓自己陷入那么危險的境地中?那個姓孟的人死了,那是罪有應(yīng)得,這關(guān)你什么事?你為什么還要糾纏不清?為什么還要惹上那么多無謂的麻煩?”她頓了一下,“你這么做的時候,想過我么?”
  
  方木抬起頭,“孟凡哲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那又怎么樣?不去理他好不好?讓警察去做好不好?你就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平凡的學生好不好?”


  
  方木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可能。”他看看鄧琳€€,“很多事情……你不會明白的。”
  
  “有什么是我不明白的,你說給我聽!”鄧琳€€坐在方木身邊,擦擦眼淚,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方木。
  
  方木看著她光潔無暇的臉,張了張嘴,吐出的卻是這樣幾個字:“你……沒必要知道。”
  
  鄧琳€€盯著方木的眼睛,直到他低下頭去。
  
  不知過了多久,鄧琳€€擦擦臉上的淚水,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輕輕地說:“無論怎樣,我希望你知道,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說完,她就拉開門,走了。
  
  一瞬間,方木很想叫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懷里,對她說“對不起”、“原諒我”。
  
  可是,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看著她消失在門那邊。
  
  幾天后,邰偉打來電話,告知李維東已經(jīng)在S市對現(xiàn)場重新進行了勘察,由于現(xiàn)場被破壞的比較厲害,因此無法證明在方木到達之前,是否曾有人進入過現(xiàn)場。此外,對周圍鄰居的調(diào)查走訪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線索。警方在屋里屋外仔細搜查了幾遍后,證實方木所說的那封信并不在現(xiàn)場。

  
  邰偉在電話里并沒有下結(jié)論的意思,不過他的立場已經(jīng)很清楚了:那封信并不存在。有個人在撒謊,至于這個人是方木還是董桂枝,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木懶得跟他較真,匆匆說了幾句之后就掛斷了電話。他感到身邊的鄧琳€€一直在傾聽電話里的內(nèi)容,頭也不回的解釋了一句:“邰偉。S市的調(diào)查情況。”
  
  鄧琳€€果真說到做到,幾天來,除了睡覺,她都寸步不離方木。無論方木什么時候走出宿舍樓,都能看到鄧琳€€等在樓下。
  
  只是她的話越來越少,即使是吃飯的時候,她也常常是一言不發(fā)。很多時候,方木偶爾抬起頭來看她,會發(fā)現(xiàn)她正盯著自己看。
  
  這種注視,已經(jīng)不是最初相處時那種溫柔的凝望,而是帶著審視的味道。這種目光常常讓方木感到心慌意亂,往往和她對視幾秒鐘后就敗下陣來。
  
  晚上回寢室的時候,鄧琳€€總會在女生宿舍樓下默默地站幾分鐘,方木站在他的身邊,或吸煙,或默立,同樣也是一言不發(fā)。鄧琳€€常常會毫無征兆地轉(zhuǎn)身上樓,方木等了她幾次,都沒見她像那天晚上那樣去而復返。
  
  好久沒有親吻了。
  
  張瑤曾經(jīng)找方木談過一次。她告訴方木,最近幾天鄧琳€€的情緒很反常,常常是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回寢室后也是直接上床睡覺。有一次,張瑤發(fā)現(xiàn)鄧琳€€在半夜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問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回答說做惡夢了,別的閉口不提。
  
  張瑤不無威脅的對方木說,鄧琳€€曾問她:自己的選擇究竟對不對。“如果你再不表現(xiàn)得好一點的話,小心鄧琳€€蹬了你!”
  
  蹬與不蹬,方木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他聽到鄧琳€€傷心的表現(xiàn),倒是有些心疼。所以,當鄧琳€€試探著邀請他參加圣誕party的時候,他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
  
  大學里,圣誕節(jié)絕對是一個最受重視的節(jié)日。盡管是洋鬼子的節(jié)日,可是這些黃皮膚、黑頭發(fā)的年輕人卻過得比春節(jié)還積極。12月中旬開始,學校周圍的飯店、鮮花禮品店就開始了宣傳活動,校園里隨處可見措辭夸張的海報和廣告,還有那個紅衣紅帽的白胡子老頭的形象。女孩子們開始憧憬會受到什么禮物,男孩子們開始攢錢,只為了搏女友一笑,或者追到心儀的女孩。
  
  方木對這種氣氛毫不感冒,以前單身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圣誕節(jié)的概念,F(xiàn)在也是一樣,杜宇約他一起去買禮物的時候,他還直犯迷糊。

  
  杜宇像個女人似的在國貿(mào)商廈里耐心地逛來逛去,不時問問方木覺得這個怎樣,那個如何。方木一律聳聳肩說“還行”。這家伙也覺得帶方木來幫他挑禮物相當?shù)夭幻髦,索性不再理他。方木倒也落得清閑,插著兜跟著他四處亂走。
  
  無聊歸無聊,難能可貴的是這份輕松的心情,緊張得太久了,也發(fā)生了太多不愿回首的事,這樣腦子空空的閑逛,實在是愜意得很。
  
  路過一個擺滿了小物件的柜臺的時候,方木無意間看到了一個帶著玻璃球的玩意,明晃晃的很是顯眼,就多看了兩眼。售貨員小姐馬上熱情地招呼他,方木心想閑著也是閑著,就走上前去細看。
  
  這是一個音樂盒,下面是一個方形的塑料盒子,上面罩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是一個小小的景觀: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并排站在一盞路燈下,女孩甜蜜的依偎在男孩的懷里。玻璃球里還有一些小小的白色顆粒,看起來大概是雪的意思。
  
  售貨員小姐按動底座上的一個開關(guān),那盞小小的路燈一下子亮起來,而那些白色顆粒也開始在玻璃球內(nèi)旋轉(zhuǎn)飛舞,隨著叮叮咚咚的音樂聲,玻璃球內(nèi)的景觀霎時鮮活起來,一對小小的情侶在漫天的雪花里緊緊依偎。
  


  方木的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下雪了。
  
  讓人想起空氣中干燥的枯枝的味道。
  
  讓人想起那踏在雪地上的“吱吱”的聲音。
  
  讓人想起長長的馬尾辮掃過臉龐的麻癢。
  
  讓人想起路燈下兩個不斷試探,時而分開時而靠緊的身體。
  
  “晚上看的時候,效果會更好。”售貨員小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個多少錢?”方木拿出錢包。
  
  付完錢,杜宇也從購物的人群中擠過來,手里拎著一個小小的塑料袋。
  
  “嗬嗬,你也買了,這是什么?”他一把搶過方木手里的紙盒,“音樂盒?你也太沒創(chuàng)意了吧?這玩藝幾年前就不流行了。”
  
  方木笑笑,“你呢,買什么了?”
  
  “嘿嘿,我這個嘛,就比較厲害了。”他小心翼翼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個看起來頗為精美的小盒子,“CD,毒藥,450塊呢。”
  
  “嗬,你小子挺有錢啊。”
  
  “這個張瑤一定喜歡。”杜宇眉開眼笑地說。

  
  12月24日,平安夜。
  
  外語學院2001級研究生在市區(qū)內(nèi)的一家賓館包了一個大廳,舉辦圣誕party,活動費AA制,而且要求有情侶的,一定要帶來一起參加。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邊吃邊參加一些自己編排的娛樂節(jié)目。方木沒什么興趣,吃了點水果沙拉和炸雞塊就坐在窗邊的一張桌子旁,靜靜的看著窗外依舊車水馬龍的街道。
  
  大廳里很熱,玻璃上布滿了水珠,方木百無聊賴地用手在玻璃上劃來劃去。劃著劃著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畫的正是當晚在孟凡哲家里看到的那兩個奇怪的符號。
  
  這究竟代表什么含義呢?
  
  方木始終堅信孟凡哲并不是兇手。如果先他一步趕到孟凡哲家里的,真的是那個醫(yī)生的話,那么畫在玻璃窗上的這兩個符號就應(yīng)該是留給方木看的。
  
  難道這是兇手對下一起案件的提示么?
  
  他看著左邊那個腰上帶著短短一橫的“9”,搖了搖頭。
  
  如果鄧琳€€是“6”,自己是“7”的話,那么下一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9”,所以,這個符號不應(yīng)該是“9”。

  
  而且,這個“9”寫得有點奇怪,腰上多了一橫不說,大多數(shù)人寫“9”的時候,下面的部分多少會有些傾斜,而這個人在一筆寫下這個“9”的時候,是與地面幾乎垂直的。
  
  不是9,難道是字母“q”?
  
  至于右面那個,怎么看都像是A。
  
  如果是字母的話,為什么一個大寫,一個小寫?
  
  正在方木冥思苦想的時候,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了鄧琳€€的身影。
  
  “想什么呢?”鄧琳€€剛剛跳了一會舞回來,熱得滿臉通紅,不時揪起衣領(lǐng)呼扇著。
  
  “哦,沒什么。”
  
  “你怎么不去玩。”
  
  “嗬嗬,我不會跳舞。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鄧琳€€把手放在方木的手上,柔聲說:“那我也不去了,陪著你。”
  
  正在這時,主持party的一個小伙子高聲說道:“下面,是交換禮物的時間。請把你們對另一位的濃濃愛意,盡情表現(xiàn)出來吧……”


  
  鄧琳€€把手抽回來,迫不及待的在包里翻著,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盒子。
  
  她把手向前一遞:“送給你!圣誕快樂!”
  
  “嗯,謝謝。”方木接過來,看見作工精美的盒子上寫著“zippo”的字樣,他明白了,是打火機。
  
  “打開看看啊。”鄧琳€€雙手托腮,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方木打開盒子,是限量版的永恒星,市場價絕不會低于1200元。掀開機蓋,撥一下,一束火苗噌地竄起來。
  
  “喜歡么?”鄧琳€€眨著大大的眼睛,“可是你要知道,不能抽太多的煙哦。那,我的呢?”
  
  方木猶豫了一下,伸手拿出了那個音樂盒。
  
  鄧琳€€眉開眼笑的拆開包裝的時候,旁邊一張桌子上的一個男孩明顯發(fā)出了“嗤”的聲音。方木看看他,他正在往女朋友手上戴一枚戒指。
  
  “哇,好漂亮啊。”鄧琳€€沒有理會他,笑瞇瞇的捧起音樂盒。
  
  “開關(guān)在哪兒?哦,不要告訴我,我自己找。”她在底座上撥弄了幾下,音樂盒叮叮咚咚地響起來。


  
  路燈亮了。雪花飛舞。
  
  鄧琳€€把下巴墊在胳膊上,看著玻璃球里那兩個緊緊依偎的小人,直到一曲終了。
  
  “我很喜歡。”她把音樂盒小心的包好,抬起頭沖方木嫣然一笑,“謝謝你。”
  
  旁邊那張桌子上,女孩在小聲地抱怨戒指太小了,男孩的汗都下來了,最后馬馬虎虎的套在小指上。
  
  方木和鄧琳€€看了,不由得相視一笑。
  
  杜宇摟著張瑤走過來。他收到的禮物是一雙NIKE籃球鞋,這家伙當時就套在了腳上。
  
  “怎么樣?斯科特•;皮蓬大‘AIR’復古版,帥吧?”他得意洋洋地說。
  
  “得了吧你,看把你美的。”張瑤笑著點點他的頭,“琳€€,一會我們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鄧琳€€看看方木,似乎想聽聽他的意見。
  
  杜宇見狀,一把把方木拉起來,“不用問了,他肯定去!”
  
  三輛出租車拉著十幾個年輕人去了“夜飛行”KTV,方木還沒等下車,就看見杜宇從前一輛車上下來,正舉著手機說著什么?墒菐酌腌姾,電話似乎就被對方掛斷了,杜宇看著手機屏幕,臉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張瑤走到他身邊,似乎想問個究竟,可是電話又響了,杜宇翻開手機,“喂”了幾聲后,對方似乎沒有應(yīng)答。杜宇掛斷電話,沖張瑤聳聳肩,張瑤站在一邊,一臉狐疑。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走進了KTV,門外只剩下方木、鄧琳€€、杜宇和張瑤。杜宇正在指天劃地的跟張瑤解釋著什么,張瑤不住的冷笑,似乎并不相信杜宇的解釋。
  
  鄧琳€€走過去,跟張瑤說了幾句話,就回來挽著方木進了KTV。
  
  “怎么了?”方木問她。
  
  “不知道,可能是鬧了點誤會,我們先進去吧,別妨礙他們。張瑤說過一會就進來。”
  
  大家一共要了兩個包房,點了啤酒和零食后,就開始鬧哄哄地K歌。方木禁不住大家起哄,也跟鄧琳€€合唱了一首《我不夠愛你》。
  
  可是,杜宇和張瑤始終沒有回來。
  
  期間,方木給杜宇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接。鄧琳€€給張瑤打電話,同樣沒有回音。方木有些著急,拿起衣服說要去找找他們。另外幾個男生七手八腳地把他按到沙發(fā)上,“嗬嗬,人家兩個都在一起好久了,平安夜,你去攪合什么啊。”方木心想也是,如果兩個人去了賓館,那自己毫無疑問是大煞風景了。
  
  玩到凌晨3點的時候,大家都累了,有幾個挺不住的,就歪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還沒玩夠的幾個人,也沒力氣唱歌了,圍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

  
  有人提議講恐怖故事,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贊同。
  
  于是,你一個,我一個,什么山村僵尸啊,辦公室鬧鬼啊,幾個膽小的女生嚇得躲在男生背后,只露出兩只眼睛,膽戰(zhàn)心驚地聽著。
  
  “咳,你們說的這些,都是瞎扯蛋。要說恐怖啊,還得聽他的。”一個男生一把拍在正在打盹的方木肩上,“人家那才叫真材實料呢。”
  
  大家一下子來了精神。
  
  “對啊。方木,你不是幫警察查過案么?說幾個聽聽。”
  
  “聽說那個法學院研究生干的系列殺人案,你也參與破案了,快講講吧。”
  
  “嗯,聽說你差點被那個兇手殺死,快給我們講講。”
  
  方木看著周圍一張張好奇的臉,突然想起自己被副校長叫上臺去講話的那一幕。
  
  他們并不關(guān)心死者的痛苦,也不在意孟凡哲的命運。
  
  別人的生死,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尋求刺激的談資而已。
  
  方木冷冷地說:“沒什么好講的。”
  
  準備聽到內(nèi)幕消息的聽眾們失望地發(fā)出“切”的一聲,幾個剛才還躲在男朋友身后的女孩子不甘心地慫恿著方木:“別這么小氣嘛,說來聽聽啊。”一個女孩子更是不顧男朋友的白眼,一把摟住方木的胳膊來回晃著,“說嘛說嘛,帥哥。我最喜歡聽破案的故事了,多刺激啊。”
  
  方木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直到她有點害怕的停止了搖晃。
  
  “刺激?嗬嗬,”方木的嘴角牽出一絲微笑,“有人把你的全身皮膚都剝下來,再做成衣服穿到塑料模特身上,你會不會覺得很刺激?”
  
  那個女孩子用手掩住嘴,嚇得臉色煞白。她的男朋友不滿地嚷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不講就不講,你嚇唬她干嘛?”
  
  其他人趕忙打圓場,方木拿起外套和書包,大步走出了包房。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鄧琳€€在身后叫他。
  
  “你別生氣了,他們沒有惡意的。”她拉住方木的胳膊,眼中閃動著祈求,“留下來,好不好?”
  
  方木輕輕抽出手,“不了,你們好好玩,早點回去。”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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