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夕,薛窩窩到了。王中叫到客房里,同閻楷講明價值。
這立契交銀,俱不用細說。這銀價二十兩,媒婆瞞哄暗扣,說合明討,他們妙用,也不用說破罷。
自此王氏堂樓臥房之中,王氏與端福兒睡的床頭,又搬了一張床兒,與這閨女睡。取名兒叫做冰梅。
王中自此,想著生法兒叫大相公上學(xué)。一日去賭場中尋著侯冠玉,也不說什么。侯冠玉也覺心上難安,臉上難看。次日徑上碧草軒來,只見塵積滿案,幾本書兒,斜亂放著。只得拂去灰塵,整頓書籍,一片聲叫蔡湘:“請相公上學(xué)讀書。”這王氏也難說讀書不好,只得嚷道:“你爹不在,你也把書丟了,還不速去么。”端福兒也只得上學(xué)。德喜兒跟著伺候茶。
蹉跎光陰,荏苒秋冬。一日,端福兒趁先生沒來,到胡同口一望。只見一個人挑著幾籠畫眉兒,從東來了。胡同口,有一間土地廟兒,那人把擔(dān)子放下,坐在廟門墩上歇著。這畫眉在籠內(nèi)亂叫。端福兒走近跟前看。那人道:“相公要一籠么?”端福兒說:“我不要。”那人道:“相公主戶人家,豈有不掛一兩籠之理。”一面說著,一面起身解了一籠,遞與端福兒,道:“這是一籠百樣會叫的。不是貴東西,連籠只要一千錢。”端福道:“五百錢不賣么?”那人道:“不夠盤絞。”端福兒就放下。那人道:“我擔(dān)的多了,壓的慌,發(fā)個利市,就賣于相公一籠。”端福兒只得拿了一籠。進門后,到樓下要錢。王氏道:“你不讀你的書,買那東西做什么?我沒錢。你去賬房里,問閻相公要去。”端福只得拿著籠兒,去問閻楷要錢。王中見了,問道:“這是那里東西。”端福道:“我不要,他說一千錢,還了他五百錢,他就賣了。如今叫閻相公與我五百錢。”
一同到了賬房,要錢開發(fā)。閻相公問了數(shù)目,取出五百錢來,寫在賬上。王中便道:“大相公,往后休要買這宗無用的東西。俗話說的好,‘要得窮,弄毛蟲’。”端福道:“誰知道他五百錢就賣了。”提了五百錢,把籠兒放下,徑出后門,打發(fā)那人去。閻楷便向王中道:“大相公買這東西,不過是個孩氣,你先頭話兒太陡,大相公把臉都紅了。”王中道:“主戶人家,花亭廳檐掛畫眉籠兒,鸚鵡架兒,也是常事。但只是大相公太年輕,我恐將來弄鵪鶉,養(yǎng)斗雞,買鷹,尋犬,再弄出一般兒閑事來,把書兒耽擱了,大爺門風(fēng)家教便要壞的。所以我不覺話兒太陡。其實大相公臉紅,我也看見了。”閻楷道:“往后相公大了,未必就肯聽你說。我不是叫你順水推舟,只是慢慢的,常要叫大相公走正經(jīng)路就是。萬一大相公使起孩子氣性子,我恐有話再說不進去,卻該怎的?”王中道:“你說的極是。只是我只求異日死后,見的大爺就罷。”
二人將畫眉籠兒,一同掛在廳房檐下。閻楷把籠內(nèi)添上食,注些水。這二人苦心匡襄少主人,也算譚孝移感人最深處。這正是:
忠臣義仆一般同,匡弼全歸納牖功;
若說批鱗方是直,那容泄盡一帆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