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和平鴿也要去。”酒鬼堅持,她無法。
一路風景往后倒去,她開了半扇車窗,散去這后座里的酒氣。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劫難呢?為什么好好的周五,好好的夜晚,被弄得一塌糊涂。這男人真的有二十七歲嗎?為什么打扮像三十七,情商像十七?
到了人民公園,劉朔太平多了,找了一張涼椅,恬適地坐著。薛綠坐在他旁邊,中間隔了她的拎包。
晚上約會的情侶也不少,不過大多去了角角落落,他們倆就坐在噴水池邊上,明明晃晃的,周圍倒是沒多少人。
“我和依依,以前經常來這里。那時她還在半工半讀。她說等她拿到文憑就當我的全職太太的。”他看著遠處,回憶道。
那種話,薛綠也說過。不過她無比慶幸不曾真的辭掉工作。到頭來還是男人靠不住,工作是鐵飯碗。
“我們還在這里合影過,就在我皮夾里,給你看看。”他立馬就從皮夾里抽出一張照片,要遞給她。
薛綠卻像受刺激般背過身去,搖頭道:“我不看!麻煩你拿開!”
“你看看嘛,又沒關系的。”
“我不看!我叫你拿開!”她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吼。有什么好看的呢,小嫩模年輕又漂亮,身材又好!這有什么,她二十三歲時不也這樣!她回家看看自己二十三歲的照片不就可以了!
“你真奇怪。”劉朔嘀咕一句,把照片收了回去。
她這才轉過身,繼續(xù)坐著。夜里轉冷了,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擋擋寒風,嘴上不饒地道:“也不知是誰奇怪。這個時候我明明應該在相親吃晚餐,或者回家休息。卻被一個奇怪的人硬生生拉到公園里來看一群不可能出現(xiàn)的鴿子。你倒真會放鴿子。難道你是養(yǎng)鴿子的?”
他啊了一聲:“不是啊,賣化工料的。”
薛綠簡直氣結,她決定以后都不說反語,對付劉朔就應該直來直往。
“我好累,我想休息一會兒。”他又說。
“那你回家去休息吧。”這樣她也能回家了。
“不用,我瞇一會兒。你等下叫醒我。”說完他便合了眼,仰頭睡了。好家伙,當她是秘書呢,還負責過會兒叫醒他。薛綠揉了揉太陽穴,決定不管他了,反正他又不會凍死餓死,當下起身要走。
這一起身,卻如抽搐一般,猝然慌張地落座。
只聽一個清脆的女聲說:“我和我前男友就喜歡在這里見面啦。不管去哪里,總是在這里集合的,因為這里交通方便,他開車經常迷路,所以我們經常在這里見面,然后打車。”
“哦。”那個淡然的聲音,化成灰她也能認出來。她竟然微微顫抖了起來,是天太冷了嗎?
“那邊還有個噴水池呢!我和他還去那邊拍過照!我?guī)闳タ纯矗?rdquo;
完了,他們過來了!
薛綠掏出包里的遮陽帽,將帽檐蓋住半張臉,只留了下巴出來。她拿開礙事的拎包,靠在劉朔的肩膀上,佯裝是情侶。又一想劉朔這張臉也不能露出來,趕緊從包里抽了本較薄的《北歐風土人情》一書,罩在他臉上。
劉朔嗚嗚地掙扎了一下,她心狠手辣地按住,低斥道:“不許動!”
多虧了他半夢半醒著,倒也不反抗了,繼續(xù)睡。于是她照原計劃,倚在他的肩頭,背過半張臉,只留一個小下巴讓人看見,想著估計是不會被注意和認出的。
“就是這個噴水池。”一雙女式漆皮靴子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旁邊的是他修長的雙腿,他今天穿了他最喜歡的鱷魚皮鞋。
薛綠干脆閉起眼睛,眼不見為凈。心中自嘲,明明見不得人的應該是那對狗男女。槭裁此蛣⑺芬谡谘谘?罷了,相見不如不見,這兩位趕緊走人吧……
小嫩模依舊用甜美的聲音說:“好啦,我都帶你過來看了。你可以說說你那個前女友了吧?”
她的呼吸驀然一窒。她聽到沈嘉赫低沉的笑聲。小嫩模不依道:“你快說,你快說,你的前女友到底怎么樣?”
“她啊……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她不錯為什么你們還分手呢?”
沈嘉赫沉默了。噴水池潺潺的水聲令她心頭躁動不安,如果可以,她簡直現(xiàn)在就想走!只不過怕被認出來難堪!
良久后,他答道:“怪我吧。”又笑道,“我們去吃晚飯吧。今晚想吃什么?”說著便牽著小嫩模的手離開了。
他們剛走沒多遠,劉朔的腦袋動了動,《北歐風土人情》落到涼椅上。他眼睛微瞇道:“咦,那個背影好像依依。”
“你眼花了。”她答。她得穩(wěn)住劉朔,她一點也不想和沈嘉赫面對面。
“真的像。”他瞪大了眼,幾乎想追出去。
薛綠低吼道:“我說了你眼花了!酒喝多了!”
她這一吼,吸引來他的視線,劉朔驚乍道:“你怎么哭了?”
“。课铱蘖?”薛綠伸手摸了摸臉上,濕漉漉的全是淚水。她竟然連自己哭了都不知道!“我怎么哭了……”
遠處,小嫩模的身影已經走遠了,劉朔仍是戀戀不舍地看那個“相似”的身影,既而關注到她身旁的男子:“那個男人的背影真英挺……其實我也有178cm,我瘦一點是不是會洋氣一些?”可憐的劉朔,被“俗氣”兩個字深深地刺激到了吧。
“嗯嗯。”薛綠隨意搪塞,找出紙巾擦干凈臉,又把書放回去。這一放,卻覺得不太對勁,翻開一眼,那一頁上有一攤好大的口水黏著!
薛綠登時憤怒地瞪向劉朔!
“噢!”劉朔低吼一聲,即刻手疾眼快地抄起書,把這一頁利索地撕掉,再揉成團丟進垃圾桶,“臟死了。”
薛綠登時震驚地瞪向垃圾桶!
“我的書……”
這下?lián)Q劉朔震驚了:“怎么,你還要用那一頁?不會吧……”用看變態(tài)的眼神看她。
她冷冷地朝他笑:“我自然是不會再用那一頁。但是你在撕別人的書之前,可否先爭取一下主人的同意呢?”
他趕緊投降:“這是我的疏忽。薛小姐,我向你道歉。”
她卻不吃這套,站了起來,指著他鼻子怒責道:“我警告你,你別再來找我!我真的一碰到你就沒好事!那本書是老版的都絕版了我好不容易才淘到,卻被你撕了一張;家里給我聯(lián)系的相親對象今晚本來該共進晚餐的,卻被你攪局;還有我這輩子不想看到的人拜你所賜統(tǒng)統(tǒng)遇到了,你簡直就是瘟神體質……”
“你還好吧?”他不怒,反而關心道。因為她又哭了,哭得滿臉是淚。
她不好。
自從聽到沈嘉赫說“怪我吧”,她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劉朔站起來,給她遞紙巾,安撫道:“其實流眼淚可以排毒。女孩子多哭是好事。”
“我不想看到你。”她還是這句話,只不過咬字模糊了點,“下次我們遇到,麻煩你繞開走!”說完她轉身就利索地離去。
劉朔的聲音還在寒風里飄搖:“薛小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悅了?我向你道歉啊!薛小姐,你堅強一點,你還有我這個戰(zhàn)友。薛小姐,我一定會把依依追回來的,你的沈先生也會回來的……”
最后一句話又觸怒到了她,她轉身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朝他的方向吼道:“不用了,你離我遠遠的就好!”吼完之后,神清氣爽了許多,身影隱入這都市密集而快速的人流中去。
沒有人放唱片,卻仿佛聽到了溫柔的情歌。在許多個夜晚,耳鬢廝磨時從留聲機里傳出那些動人心魄的低低愛語,隨著一陣晚風揚起,吹散最后的余溫,接著,便什么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