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也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葉小七,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后蹣跚著走到葉小七身邊,一手去扶他的肩膀,看樣子是想貼著他坐下來,可誰知她的手掌到了半路卻忽地一翻,猛地貼到了葉小七的咽喉處。
那掌中不知何時已多了把小巧的匕首,鋒利的刀刃緊緊貼在葉小七的喉間,辰年死死地盯著他,呼吸猶自有些急促,只冷聲說道:“說!這是怎么回事?”
葉小七身子一僵,睖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身體本能地往后仰過去,試圖與那刀鋒錯開分毫的距離,口中顫聲問道:“辰年,你這是做什么?你別逗我,我可膽!”
辰年手中的匕首隨著葉小七的移動而移動著,總是不離他的咽喉要害之處。不知是因剛才跑得急了,還是此刻心情太過于緊張,她的嗓子也有些嘶啞,卻帶出一股子狠戾勁來:“我沒工夫逗你,你老實說,是誰指使你過來害我義父的?若是敢有半句假話,我立刻就殺了你!”
葉小七自覺委屈,又是害怕又是憤怒,一時間眼淚都快出來了,辯解道:“你我十幾年的交情,我葉小七是個什么樣的人,別人許是不知,你謝辰年還不知道嗎?我何曾做過半件對朋友不義的事?是大當家給了我那軍牌,叫我來助你和穆爺出關(guān),我這才連夜出了寨子來尋你們。若是我葉小七有半句瞎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辰年卻不為所動,匕首仍是抵在葉小七喉間,葉小七見狀越發(fā)急了,咬牙叫道:“我若是說謊,就叫我……就叫小柳一輩子不理我好了!”
他自小就暗戀小柳,這是辰年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和葉小七自小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本就不愿相信他會背叛自己,現(xiàn)又聽他用小柳來發(fā)誓,對他的話就更信了幾分,暗道難道真是張奎宿利用了葉小七?利用了她與義父對葉小七的信任?
辰年也沒了頭緒,收回匕首,一屁股坐在葉小七身邊,有些慌亂地問道:“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說楊成見了軍牌就會放我義父出關(guān)嗎?到底是楊成背信棄義,還是張奎宿故意設計陷害?”
葉小七本惱她剛才的行徑,可此刻見她這般模樣,不覺又是心軟,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不是大當家的問題,他若是真要害你們,只要暗中給楊成消息就成,何必再叫我送那軍牌來?再說,穆爺被抓了,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這些問題也都是辰年之前就想過的,她也是實在想不出張奎宿有什么理由要害他們,就算是要殺人滅口,這個時候不也是晚了嗎?可既然不是張奎宿在設計陷害,那剩下的就是楊成背信棄義了?
辰年低著頭沉思不語,葉小七在一旁看得著急,忍不住出聲問道:“辰年,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辰年聽得心中一動,疑心又起,抬眼看著他反問道:“你說咱們該怎么辦?”
葉小七撓了撓腦袋,答道:“現(xiàn)在也不知道穆爺怎么樣了,不過我覺得就憑他的功夫,誰也奈他不得。咱們要是能找到他是最好的了,若是找不到他,那就有點麻煩了。你們之前打算要去哪里?”
穆展越是說過要去青州城的,可辰年此刻心里還暗藏著戒心,聞言便搖了搖頭:“義父沒告訴我,只是說要帶著我出關(guān)。”
“呀,那可真有點不好辦了。”葉小七正苦惱著,忽地靈機一動,叫道,“對了,不如我們兩個先回寨子,然后多給穆爺留下些暗號,叫他回寨子找咱們,可好?”
聽他建議自己回清風寨,辰年面上更是不動聲色,故意試探道:“可眼下回寨子也不容易啊,關(guān)口那里查得那么嚴,要我說咱們不如去青州,也方便打探我義父的消息。”
誰知葉小七略一思量后猛地一拍大腿,竟是十分認同她的話,“對!去青州,青州是楊成的地盤,打死他也想不到咱們敢頂著這個風頭進青州城!就是……”他將身上摸了個遍也只摸出幾個大錢出來,最后可憐巴巴地看向辰年,“昨夜里出來得急,只順手摸了幾塊碎銀子,剛還給了那個兵大爺了,你身上帶銀子了嗎?”
辰年四下里摸了摸,結(jié)果還不如葉小七,竟連一個大子都沒摸出來,搞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只想著出來就是做趟買賣,沒合計著還能用到錢。”
葉小七皺著眉思索片刻,忽地嘿嘿笑兩聲,沖著辰年挑了挑眉毛,一臉壞相地說道:“那咱們兩個就在青州做兩回買賣好了。”
辰年想了想,覺得眼下也只能這樣。兩人在密林里待了一夜,第二天起早在林子里砍了兩捆柴,扮作尋常的村中少年,背著柴從小路繞到青州城外。許是楊成也料不到辰年他們敢在此時進城,城門處的守衛(wèi)果然與往日并無兩樣,并不見森嚴。辰年與葉小七跟幾個賣柴的人混在一起,總算有驚無險地進了城。
青州城雖然地處貧瘠之地,可由于多年未經(jīng)戰(zhàn)亂,城內(nèi)倒是也算繁華,只是現(xiàn)在時辰還早,街上店鋪大多剛剛開門,也沒什么客人,只有幾個賣早點的鋪子處還熱鬧些。
由于一連餓了幾頓,辰年和葉小七都早已是饑腸轆轆。葉小七用手里僅有的幾個大錢買了兩個肉包子,回來都塞給了辰年,自己吞著口水說道:“你先墊墊肚子,等一會兒街上熱鬧起來,咱們做趟大買賣,得了錢再去鴻福樓吃頓好的。”
辰年沒說話,將包子又塞回葉小七手里,自己則把他背上的柴接了過去,和著自己的柴一起提到了街邊的包子鋪里,和掌柜的一番討價還價之后,用兩捆柴又換了四個包子回來。
葉小七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辰年低低地罵了他一句“榆木腦袋”,卻又分了兩個包子給他,說道:“吃吧!”
兩人并排蹲在街邊上啃包子,啃完了也沒動地方,就蹲那里抬著臉默默打量路上過往的行人客商。倒是不時有衣著光鮮的人路過,葉小七也從后面偷偷跟上去兩回,可惜每次都沒能找到機會下手。
辰年看得著急,低聲罵道:“你個笨蛋,看我的!”說著就從人群中挑了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的中年人打算下手,可從街頭跟到街尾,最后也是蔫蔫地空手而歸。
葉小七心中既覺失望又覺欣慰,面上的表情一時很是糾結(jié)。
辰年倒是少有的不好意思,低聲感慨道:“以前總瞧不上那些偷偷摸摸的,覺得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現(xiàn)在才知道人家那也是門手藝!”
這行業(yè)差別太大了,他們都是做慣了大開大合的劫道買賣,一時還真是做不來這膽大心細的技術(shù)活!
兩人可憐巴巴地蹲在街邊上大眼瞪小眼,眼瞅著日頭漸漸爬高,早上吃的那點東西很快就過了勁,葉小七餓得眼睛都冒了光,左右看了看,見街上討飯的小叫花都開始歇工吃中飯了,更是熬不下去了,小聲建議道:“辰年,要不咱們還是出城吧,就是在道上做個‘買賣’再回來也成!”
辰年好容易混進了城,自然不想就這樣出城,可身上沒錢又沒法在城里待下去,她咬著嘴角思量了片刻,腦子里忽然靈光一現(xiàn),立時從地上站起身來,有些興奮地對葉小七說道:“不用出城咱們也能做成‘買賣’!”
葉小七愣了一下,誤以為辰年是要在這城里就行搶劫之事,嚇得忙一把抓住了她,壓低嗓門叫道:“不成,不成,這城里不比咱們山里,就是敲鑼打鼓地打劫也沒關(guān)系。你看看那邊,可是有專門巡街的官差,偷偷摸摸地順個荷包什么的,他們逮不到現(xiàn)行也就算了,可若是明目張膽地搶劫,必然會把他們引過來。咱們兩個眼下可都是逃犯,萬一被他們纏上就麻煩了!”
“自然是不能當街明搶。”辰年解釋道。
葉小七很是不解,問道:“不明搶?還是要做小偷?可咱們兩個誰都沒這個手藝啊!”
辰年沖他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說道:“這回咱們也不做賊,咱們捉賊!”
葉小七一下子傻了:“捉賊?”
“對!”辰年扯著他往街上的熱鬧處去,邊走邊低聲說道,“咱們做不了賊,難道還捉不住賊嗎?咱們這回黑吃黑!”
事實證明,對他們二人來說,捉賊顯然比做賊更容易一些。葉小七眼光毒辣,很快就在人群中盯上了幾個賊眉鼠眼的潑皮。他與辰年兩個沒有打草驚蛇,只在后面悄悄地綴著,然后趁他們偷竊得手分贓的機會,把人堵在了僻靜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