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心里想: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差點說出自己原來的名字了,其實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白敏”也好,“慕容楓”也好,都可以。既是如此,從此刻起,白敏就是慕容楓了,好在這個名字也很好聽。
春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對鏡而視,白敏,不,確切地講,是一個新的慕容楓,覺得挺滿意。鏡中的女子,清麗、典雅,極是素凈的一張臉,表情淡淡的。
“我們走吧。”慕容楓捋了一下肩頭幾縷尚帶濕意的長發(fā),抬步向室外走去。
“小姐。”春柳遲疑地說,“您要不要等四皇子回來一同去?”
“為何要等他。”慕容楓微微一笑,走到室外的她,陽光下的笑容純凈如水,看得春柳一臉訝然,自從小姐病好后,就如同換了一個人,整個人神清氣爽,清麗脫俗。
由四皇子府邸的丫頭煙玉帶著,軟轎左拐右拐,足足一盞茶的工夫,停在了祥福宮外。煙玉領(lǐng)著她進去并跪下。
太后和皇后正在閑聊,太子司馬哲和太子妃慕容芊陪在一邊。除了慕容芊用眼角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楓,其他人好像沒有看見她一般。
慕容楓垂首跪在地上,安靜得好像并不存在。進來的時候這兒的一位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輕聲宣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四皇子妃來祥福宮請安了。”
所以她樂得不吭不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
太后早已經(jīng)聽到小太監(jiān)的話,但她故作未聞,和皇后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談,煙玉原本就是她手底下的丫頭,特意送去了司馬銳那兒,為的就是了解司馬銳和慕容楓的情況。今日一早煙玉就讓人捎來了話,司馬銳,也就是她那個最令她頭痛卻又最喜愛的孫子,果然一夜未歸。
但慕容楓并沒哭鬧,竟然還一夜安穩(wěn)睡到天亮?!難道這個慕容楓真是如此遲鈍?她知道孫兒原本想要娶的是慕容雪,她曾經(jīng)見過慕容家的四個姑娘,以慕容雪容貌最為出色,而這個慕容楓最是不起眼。
可,有司馬哲和慕容芊前來游說,再加上慕容青良的懇求,一再言說,慕容雪年紀尚小,不能婚配,最后就定下了慕容楓,畢竟也是慕容府的小姐,如果沒有那三個比著,慕容楓也是個容貌出眾的姑娘,只是可惜太木訥了。
太后心中暗自思忖:如果這個慕容楓真是如此不濟,怕是只能再等一年后,讓孫兒再將慕容雪娶進門,讓她們姐妹二人同侍一夫。
這局面一直持續(xù)了有一頓飯的工夫,司馬哲看了一眼妻子,見慕容芊面上已有幾分不忍之色,地上跪的,畢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但她又不便出言相助,只得忍著。
慕容芊知道,父親用三妹替換小妹,確有欺君之嫌。父親疼愛小妹,不惜犧牲三妹的幸福,以四皇子的行事作風,三妹定是不會有好日子可過,而且只怕小妹將來也脫不了要嫁給四皇子的命運,犧牲三妹只是一時權(quán)宜之計。
司馬哲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安靜無語的慕容楓,沉吟一下,輕聲咳了一聲:“皇祖母、母后。”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長孫,司馬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跪著的慕容楓,又掃了一眼身邊坐著的慕容芊,以提醒皇祖母不要太過分,好歹也得給慕容芊一個面子,不要令她太傷心。
“是楓兒吧?”太后立刻慈祥一笑,好像突然看到了地上跪著的慕容楓,然后假意斥責小太監(jiān),“小德子,楓兒來了,你為何不通報?”
小太監(jiān)一臉惶恐,明知太后是故意的,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地上的慕容楓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不快,聲音清柔和緩:“皇祖母,定是小德子公公怕出聲驚擾了您和母后的談心,所以才小聲小語,倒是細心;首婺,您且莫怪他,只叫他下一次聲音稍稍大些就好。”
太后一愣,不僅她覺得意外,房內(nèi)其他三人也是一愣。
慕容芊眼睛睜大,這……這哪里是素來木訥的三妹的言行?
司馬哲輕輕挑了一下眉,也覺得平日見到的慕容楓從不曾如此坦然。
而太后和皇后二人注意到的卻是慕容楓的笑容,她們二人以前也見過慕容楓,因她沉默不起眼,所以并沒太注意過她。但今日一看,竟是眼前一亮。水紅色的衣裙,唯一的首飾就是頭上的一根玉簪,卻顯得飄逸出塵,恰到好處,尤其是她的笑容,通透明凈,清爽不俗。
太后一時有些語塞:“噢,好。”
“皇祖母能允許楓兒起來嗎,怕是盤中茶水已有些涼意,飲之不妥,可否容楓兒去換兩杯熱茶?”慕容楓看一眼煙玉手中的托盤,心想,怕是那茶早已經(jīng)冰涼了。
“快起來吧,你瞧,哀家只顧著和你母后聊天了,楓兒不會怨皇祖母吧。”太后這才恢復常態(tài),面帶慈愛笑容地說。
慕容楓一笑,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透著一股可人的清爽感。她站起來,膝頭有幾分酸痛,但她忽略不計。
煙玉立刻去換了兩杯新茶遞給慕容楓,她盈盈一笑,說:“楓兒特意為皇祖母和母后奉茶,愿皇祖母和母后日日開心,容顏常駐。”
太后抿了口茶,似是不經(jīng)心地問:“楓兒,你的病好了沒有?”
慕容芊原本還在詫異三妹的變化,聽得太后如此一問,立刻嚇出一身冷汗,她知道請曹太醫(yī)前去為三妹診治的事瞞不過太后和皇后。雖說曹太醫(yī)是太子府中的,但畢竟是宮中分派過來的,出宮診治怎么可能瞞得過太后和皇后呢?
只是她們應該不會知道三妹是因為拒婚才生病的吧?
“謝謝皇祖母關(guān)心。”慕容楓依然面無異色,她才不信慕容楓拒婚的事能瞞得住宮中的人,尤其是太后和皇后,“多虧大姐讓宮中曹太醫(yī)前去替楓兒診治,曹太醫(yī)妙手回春,楓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康復如常。”
太后心中一愣,難道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可那曹太醫(yī)怎敢用假話欺瞞她?他只是皇上指給太子府的一名御醫(yī),借他個膽兒,他也不敢欺瞞自己和皇后。
“是不是有些心病呀?”太后放下茶杯,看著慕容楓,聲音微有些嚴厲,縱然孫兒再不濟,也輪不到一個小小的慕容楓拒婚。
慕容楓面色沉靜,聲音平和:“皇祖母果真心細,楓兒原以為可瞞得過皇祖母。楓兒生病確實是因為自己任性。以前聽聞得一些四皇子不好的傳聞,心中很是害怕,怕一生被辜負,所以去父母跟前請求父母推掉婚事。但父親大人說楓兒聽信謠傳,罰楓兒長跪自省。楓兒心中委曲,又遇風寒,所以生了病,父母疼惜楓兒,求大姐派宮中御醫(yī)到慕容府為楓兒診治。請皇祖母莫責備楓兒的父母和姐姐,他們也只是擔心楓兒,并無欺瞞皇祖母之意。”
太后一愣,看了一眼皇后,皇后也正看向她,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這當真是她們以前見過的慕容楓嗎?
“那你為何又答應了呢?”太后的語氣稍微溫和了些,又問。
慕容楓眼中似有淚意,但聲音中卻不大聽得出來:“父母之命,做兒女的豈可違拗。而且生養(yǎng)十幾年,他們怎么舍得讓楓兒受苦,定是楓兒耳根軟,聽了些世間謠傳,心自慚愧。”
“銳兒好像昨夜又出去胡鬧了,你不怪皇祖母要你嫁他嗎?”太后看著慕容楓,目光中有著研究的意味。
“四皇子并非尋常人,他有他的行事方式,既然嫁給四皇子,楓兒就不能妄議夫婿。”慕容楓未置可否,“倒是昨夜四皇子一夜未歸,在楓兒看,卻是四皇子宅心仁厚,不愿強迫楓兒,楓兒心中是萬分感激的。”
“那你可知銳兒如此,是因為他原本想娶的是你的妹妹慕容雪而不是你嗎?”太后盯著慕容楓,話鋒一轉(zhuǎn)。
“楓兒知道。”慕容楓抬眼同樣看著太后,一雙眼深邃如海,望之欲醉,“昨夜四皇子就已經(jīng)告訴楓兒。對此,楓兒當真無能為力。所以楓兒想求皇祖母幫幫楓兒。”
“哀家,幫你?”太后愕然一愣,“如何幫你?哀家總不能強迫銳兒把你當成慕容雪吧?”
慕容楓一笑,燦爛如春花:“那倒不必,皇祖母真愛開玩笑。楓兒只是知道四皇子對皇祖母極是孝順,所以楓兒想請求皇祖母下道懿旨,請四皇子在真心喜歡楓兒之前不要勉強楓兒,楓兒自然也不會勉強四皇子一定喜歡我。楓兒原是想求母后幫忙,但又覺得皇祖母在四皇子心目中更具威嚴,所以想求皇祖母幫幫楓兒。”
話說至此,太后竟然想不出拒絕的理由。眼看著面前的女子一臉溫柔嬌柔之態(tài),太后心存不忍,一口應諾,命小德子取來筆墨,寫下一道懿旨交給慕容楓。
慕容楓嘴角含笑,這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