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知道,司馬強就算真的喜歡慕容楓,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只會深埋在心底。但是,一想到,司馬強心中有了別人的影子,她還是覺得悲哀。想到當年出嫁前母親說過一句話:紅玉,你今日背叛了別人,只怕是有一天你會被患得患失的心魔控制而痛苦不堪。
這么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另外一個女人令他如此關心。他從沒有如此關心過除了她以外的女人。為了她,他甚至不曾有過任何娶妻納妾的念頭。聽隨從們說,一路上那個雅麗公主好幾次勾引他,他都沒有動心。
紅玉捎來的藥確實有奇效,兩服藥喝下去,慕容楓發(fā)了一身的汗,連被褥都濕透了。次日清晨,她的燒竟然退了,人也精神了許多,臉上也有了幾分血色,呼吸平穩(wěn),能夠吃下些清淡的粥飯了。
來探望她的太后娘娘高興得不得了,瞧著慕容楓,松了口氣,說:“總算是有了起色,快把皇祖母擔心死了。吃的什么藥?效果如此之好,早知有這樣的好藥,咱們就不受前幾日的罪了。”
一旁的煙玉回答:“是二皇子妃從烏蒙國捎回來的藥,昨天吃了兩服,今早就見了起色,也能夠吃點東西了。剛剛太醫(yī)來瞧過,也直嘆是藥到病除呢。只是太醫(yī)也說,四皇子妃病了這幾日,身子是虛的,定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才成。”
太后愣了一下,抬頭瞧了瞧司馬銳,不經(jīng)意地問:“是紅玉回來了?她自己過來的嗎?哀家倒沒聽強兒說起過。這丫頭也是,既然回來了,也不知道去瞧瞧哀家,她和蕓慧那丫頭關系是最好的,知道她回來了,蕓慧一定高興極了。”
“楓兒呀,好好歇著吧。皇祖母也要回去了。”太后娘娘慈愛地瞧著慕容楓。司馬銳的事,慕容楓沒有在言語上表達出任何不滿,只是表情淡淡地躺在那里,更讓太后娘娘心里喜歡并憐惜。她知道自己的孫子是怎樣一個頑劣之徒,但嫁了也只得守著,這是命,而慕容楓似乎守得平靜淡然,不爭不躁。
“你才好就起來?你不是也聽見太醫(yī)們說了嗎,你要好好休養(yǎng)幾日才成的。”司馬銳立刻半強迫半央求地攙扶慕容楓回床上重新躺下,蓋好被子,“今日外面風大,怕是要變天,你可不能再感風寒了。要做什么讓煙玉她們替你做,要是想看書,不如我讀來你聽。”
“你去看看她吧。”慕容楓淡淡地說,“煩你照顧,沒辦法感謝,就放你一日假,去瞧瞧她傷勢恢復得怎樣了。月嬌姑娘是個喜歡跳舞的人,傷了腿肯定比要了她的命還令她難過。跟了你許多年,此刻你能在她身邊守一會兒也好。”
司馬銳沒有說話,瞧著窗外,隱約聽見外面呼呼的風聲。秋意一日深似一日,天氣是越來越?jīng)隽恕?/div>
“我不是一個多情之人,從沒有迷戀過任何人,月嬌與我,也不是一日一時的情義,正因為知道她把自己的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才會陪她挺過最初的幾天。此時去了,怕是兩個人只能呆呆坐著,說不上一句話。去了,也只是讓她傷心罷了。”
慕容楓很是奇怪:“你雖然尚且年輕,也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怎么可能沒有經(jīng)歷過愛情呢?如果沒有愛情,你為什么和月嬌姑娘廝守這么多年?而且為了她不惜為世人所議。”
司馬銳一笑:“我是個無情的人,從不為情而活,月嬌只是我認識的女人中的一個,也是你見過唯一的一個。愛情?對這皇宮內(nèi)的人來說,實在是太稀罕了,不是求可以求得來的。今日你也聽我和皇祖母說起司馬強的妃子紅玉了吧,想當年,她和大哥司馬哲也是情投意合,卻因一場意外的英雄救美,就另嫁他人,成了司馬強的愛妃。如今看你大姐和司馬哲相敬如賓,貌似恩愛,其實關系比朋友還要朋友,實則無趣得很。”
慕容楓無語,司馬銳輕輕替她掖好被角,輕聲說:“好了,我們不談這些沒意思的事了,不如我挑本有趣的書讀給你聽?”
慕容楓不再多話,久病初愈,體力仍是不支,說得久了,竟然微微有些氣喘,只得輕輕點了點頭,合上眼睛,由司馬銳做主。
二皇子府,平日總是空著,只有些太監(jiān)和奴婢們?yōu)榱舜驋咦≡诶锩妗K抉R強不;貋恚貋砗罂偸强梢钥吹礁±锉3种x開時的模樣。
府里樹多,花少,較其他皇子府更多些陰冷之意。
天氣已經(jīng)漸漸轉涼,暖玉閣已經(jīng)賜給了慕容雪,素來不禁寒意的母親也只能待在寒意漸重的房子里。這讓司馬強心中惱怒,他坐在那里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更要命的是,雅麗公主也不知溜去了哪里。他只顧著去接紅玉,竟然疏忽了她,但料想這個雅麗公主現(xiàn)在也就是在皇宮的某處躲著,倒也無妨,手下的護衛(wèi)應該很快就會找得回來,她再怎么驕縱,也不會完全不顧及烏蒙國的利益。
紅玉輕輕走了進來,昨天送了藥,今早去祥福宮見了太后,聽太后說起謝謝她的話,知道慕容楓的病已經(jīng)好了許多,大約再歇個一兩日就應該可以痊愈。
她心中暗自奇怪,慕容楓是如何贏得太后的寵愛的呢?依稀記得,慕容家四個姐妹中就屬慕容楓最不起眼,而慕容雪最為出色,所以對慕容雪成為皇上的雪妃,她覺得也正常,反而慕容楓受寵之事讓她很不解。
“夫君。”紅玉在司馬強身旁坐下,看著丈夫深思的臉,輕聲細語地問,“何事如此煩憂?”
“見過皇祖母了嗎?”司馬強回過神來,看著妻子,微笑著問。
“是的。”紅玉微笑著說,“還聽皇祖母一再提起四弟媳,看來,皇祖母真是很疼愛這個孫媳婦。對了,皇祖母告訴我慕容姑娘已經(jīng)好了許多,我想,再歇息個一兩日就該沒事了。”
司馬強點了點頭:“烏蒙國的藥材比我們大興王朝的要好許多,以后可以讓烏蒙國常年進貢藥材。唯一讓我失望的是,父皇竟然沒有接納雅麗公主,如果有雅麗公主在皇宮,烏蒙國應該更安分些。”
“那你打算如何處置雅麗公主呢?”紅玉見丈夫不再提及慕容楓,也聰明地不再多說。如果丈夫真的喜歡慕容楓,最好還是不要頻繁地提及這個人,否則,只會令他更想念。她微笑著和丈夫開起了玩笑,“父皇既然已經(jīng)賜給了你,不如你就收著,紅玉嫁給夫君,一直沒有生育,那雅麗公主或許可以為你添得一男半女。”
“那種女子,白送也要不得。如果真要納妾,也得找個嫻靜淑慧的女子,就如愛妻你這樣的,你們姐妹也能處得和睦。”司馬強微微一笑,“況且那雅麗公主也不是一個甘于平凡的女子,父皇越是不要她,她越是不肯罷休。對了,我突然想起一個雅麗公主有可能去的地方了!她對司馬銳甚感興趣,如果我猜得不錯,她離開二皇子府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四皇子府,如果,此時她不在四皇子府,那定然就是在慕容雪那里,也就是說,她此時一定藏在暖玉閣中。”
司馬強笑了笑,心中高興,如果猜得不錯,就由她鬧去吧。即使惹怒了父皇,以她烏蒙國公主的身份,父皇還是會讓她三分,免得再起戰(zhàn)事。倒是說不定可以借此懲戒一下慕容雪。
紅玉看著丈夫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解:“夫君,何事如此高興?”
“我在想—算了,無事,去看過母妃了嗎?”司馬強轉開了話題,“天氣是越來越冷,母妃不禁寒意,如今暖玉閣已經(jīng)賜給了慕容雪,不知母妃要如何度過漫漫寒夜?”
紅玉憂郁地說:“昨日就去看過了,母妃的氣色還好,被褥早就換成厚的。只是母妃貴為皇上的愛妃,不然的話,到可以接去邊關與我們同住,那兒雖然遠離皇宮,但冬日有火爐,倒也溫暖如春。”
司馬強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想:母親從來就不是一個軟弱之人,否則也不可能屹立皇宮多年不倒,當年為了自己的前程一再籌謀,想來,她此時也定是不肯放過慕容雪,以母親的計謀,那慕容雪定不是母親的對手!不必太過于擔心。
慕容夫人的后事辦的極為簡單,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慕容青良請了幾日假沒有上朝,關了慕容府的大門,掛上閉門謝客的牌子,不見任何人,甚至連自己的兒女都沒有驚動。只是帶著自己的老奴,悄悄地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妻子,他實在是不忍心再讓自己的妻子面對世人的議論,只希望她可以安靜地離開。
跪在新墳前,慕容青良淚水縱橫,泣不成聲,人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如今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不惜犧牲另一個女兒的一生來保護的小女兒,竟然成了皇上的雪妃,而自己的妻子因為有愧于慕容家,竟然懸梁自盡。
自盡,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舍了慕容楓保全她,或許真的嫁了司馬銳,以她的美麗聰慧,也可以留得住司馬銳的心,既然可以吸引皇上,司馬銳應該更不在話下。
唉,人生哪里有后悔藥可吃!
望著并不奢華甚至有些簡陋的新墳,想著土下棺木內(nèi)妻子端莊優(yōu)雅的面容,慕容青良心如刀割,嘴里念叨著:“妻呀,不是為夫心狠,要如此匆匆葬了你。只是,只是為夫實在不忍心讓你走了還不得安寧,要面對世人的非議。為夫沒有驚動兒女們,是怕你聽見兒女的痛哭之聲心中難過。雪兒那丫頭,自作孽不可活,且不去理會,芊兒的夫婿為人厚道,待芊兒也不錯,瑜兒和吳蒙一直恩愛,不用擔心,只是可憐楓兒,替雪兒嫁給了司馬銳那個頑劣之徒,為夫知道你最是放心不下她。為夫答應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得半點委屈。也許是我們忽略了楓兒,聽芊兒說,楓兒她甚受太后和皇后的疼愛,以她的聰明和靈巧,想來以后應該無事。為夫一時還不能下去陪你,你記得要找個好人家投胎,如若來生有緣,我一定還會娶你為妻,只是再也不做這朝中的官員,只備上幾畝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那平常百姓的日子,或許還更幸福。人死百事了,你走了,剩下為夫一人難過。為夫不去陪你,不是不念著你,我們是結發(fā)的夫妻,怎么舍得你一個人在那邊孤獨,只是,為夫咽不下這奪女害妻的怨氣,為夫一定要出了這口氣。雖然慕容雪那丫頭不自愛,但也怪那皇上老兒太可惡,我自會輔佐著司馬哲登上皇位,如若芊兒做了大興王朝的皇后,想那司馬銳也不會太過于為難楓兒,讓楓兒不再受氣……”
老奴站在一旁,聽著慕容青良念念叨叨,心下難受,老淚縱橫,想著夫人素日為人和善,管理著慕容府,受人敬仰,只是可惜四小姐竟然做出這般惱人之事,硬生生逼得夫人懸梁自盡。唉,可憐老爺如此年紀喪妻,要如何受得?老爺一直與夫人感情甚好,怕是無人可以替代夫人在老爺心中的地位。
這一哭就哭了好幾個時辰,只哭得慕容青良眼中再也流不出淚來,嗓子也啞了,頭發(fā)亂了,衣衫沾滿了土,方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