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貝點了點頭,回頭一看,只見柳盈云站在原地,正怔怔地看著她,不由得心里一陣愧疚,心虛地說:“柳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會不會陛下把我們倆弄錯了?陛下要賞的其實是你?”
柳盈云微微一笑:“程才人不要開玩笑了,弄錯誰都有可能,弄錯我們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而且,陛下若是要賞我,怎么會賞這種東西?”
程寶貝嘿嘿笑了笑,看看自己豐腴的身材,又看看柳盈云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自慚形穢地說:“是,柳姐姐你比我漂亮多了,剛才摔痛了沒有?對不住,等我有銀子了,我買條裙子賠給你。”
柳盈云搖搖頭:“不必了,就當我這條裙子恭賀你升為才人吧。”
程寶貝見她的語氣緩和下來,便又殷勤地說:“柳姐姐,你不要叫我程才人啊,叫我寶貝好了,我的小名叫寶貝。”
一旁柳盈云的侍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柳盈云瞟了她一眼,她立刻不吭聲了。“我可不敢叫,封姐姐你說呢?程才人可比我們倆都高了一頭呢。”
封蓉蓉的笑容絲毫未變,柔聲說:“妹妹你這就不對了,我們姐妹有人有出息了,我可比誰都高興,何苦這樣夾槍帶棒的,讓別人看了笑話。”
“我只是感慨一下,姐姐不要誤會了,這天色都暗了,夜涼如水,我們也散了吧。”柳盈云淡淡地說著,便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封蓉蓉叮囑了程寶貝幾句,也回去了,整個院子里只剩下程寶貝和紅倚兩個人。紅倚疑惑地左看右看,忽然一拍腿,后知后覺地說:“主子,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有沒有得罪人,程寶貝不關(guān)心,她關(guān)心的是,封了才人,她還有沒有機會被外放出宮。
可這種事情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問別人,她在這深宮里頭也沒有熟人,可把她給愁壞了,回到屋子里便化愁緒為食欲,把中午剩下的草莓吃得一個都不剩,到了半夜,肚子忽然就絞痛起來。
一開始程寶貝還不想吵醒紅倚,可等她解了兩趟手,躺在床上便只有哼哼的份兒了。
紅倚披著衣服起了身,急得團團轉(zhuǎn),喂程寶貝喝了點溫水,又幫她揉了揉肚子,可還是一點兒也不見好,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紅倚便急急地出去找管事的嬤嬤。
整排屋子里頓時忙亂起來,嬤嬤們自然不希望新升的才人在自己這里出什么岔子,而那些沒提位分的秀女們,看熱鬧的看熱鬧,說風涼話的說風涼話,獻殷勤的獻殷勤,分外熱鬧。
程寶貝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渾身發(fā)冷,嘴巴發(fā)苦,肚子好餓,卻不敢再吃東西,紅倚紅著眼圈把閑雜人等都請了出去,坐在程寶貝的床邊抹眼淚。
程寶貝虛弱地安慰她說:“別哭啦,哪有人這么傻來害我,一定是我吃壞肚子了。”
“主子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我可還等著吃你做的點心呢,你別哭了。”
“主子你放心,等你好了,我天天做給你吃。你想吃什么?”
“蔥油餅、生煎包、油煎果子、糯米糕、杏仁酥……”程寶貝一口氣說了一長串。
有人“撲哧”一聲在門口樂了,兩個女人一看,只見門口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正是前幾天在華陽宮外遇見的溫御醫(yī)和他的藥童。
紅倚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激動地喊道:“溫御醫(yī),你來了,這可太好了,我家主子有救了。”
“還能想著吃東西,怎么會沒救?”那藥童打趣說。
“可是我家主子向來沒病沒痛的,我好害怕……”紅倚哽咽著說。
“放心吧,就算閻王爺來叫人了,我家大人不讓走,他也只能干瞪眼。”藥童神氣地說。
溫太醫(yī)伸手敲了那藥童一下,溫言說:“別慌,讓我先幫程才人號個脈。”
程寶貝有些害羞,雙眼卻一直滴溜溜地看著溫太醫(yī),見他在床前的圓榻上坐下,拿了一塊絲帕蓋住她的手腕,然后雙指一伸,搭在她的脈門上。
溫太醫(yī)雙目微閉,沉吟了片刻,問道:“風寒受涼,加之食之不當,導致腹瀉,服些藥劑,將養(yǎng)三日,便可痊愈。”
紅倚頓時長舒了一口氣,急急地說:“溫大人你快開藥方,我去煎,這就去煎。”
溫太醫(yī)低聲囑咐了藥童幾句,那藥童從箱子里拿出筆墨紙硯,放在桌上開始磨墨,紅倚在一旁搭手。而程寶貝躺在床上,定定地看著溫太醫(yī),忍不住問道:“溫大人,你多大年紀了?”
“下官二十有一。程才人看起來還很小的模樣,應該剛過及笄吧?”溫太醫(yī)溫和地說。
“我據(jù)說有十七了。溫大人你叫什么名字?一定很好聽。”程寶貝又問道。
“敝姓溫,名子歸,程才人你……”溫子歸還沒問完便住了口,嬪妃的閨名自然不能隨便告知,他只是見這程才人好玩,才和她閑聊幾句。
“我的小名叫寶貝,好土,我也想有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名字。”程寶貝羨慕地說。
溫子歸看著她,淺淺地笑了,搖頭嘆息說:“赤子之心,不知能留存幾時。”
程寶貝有些聽不懂他的話,只是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問道:“溫大人,我的腦子里老是有稀奇古怪的東西出現(xiàn),這是不是一種?”
“什么東西?”溫子歸奇怪地問。
“比如有時候我會看到我穿著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有時候我會看到一些我不認識的人,男的女的都有;還有的時候會有一些華麗的宮墻和建筑,和這里完全不一樣……”程寶貝喃喃地說著,忽然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喘息起來。
“你怎么了?”溫子歸攔住她的手,在她的太陽穴和人中處疾點了兩下。
“不知道,我一想就頭痛……”程寶貝痛得失聲叫了起來,心里無來由地一酸。
“難道是傳聞中的離魂之癥?”溫子歸沉吟片刻,從藥囊中取出一粒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藥丸,一抬手,喂入程寶貝的口中,“你先好好睡一覺,等腹瀉之癥好了,我再來瞧。”
程寶貝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過來已經(jīng)是晚上了,紅倚正在收拾屋子,據(jù)說明日就要搬家,她住在應昭儀的云曦宮,柳盈云住在田淑妃的紫陽宮,而封蓉蓉則住到了吳貴妃的華陽宮中。
紅倚見她醒了,立刻端上來一碗熱騰騰的粥,香氣四溢,程寶貝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饑腸轆轆,三兩下便把粥喝光了。
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程寶貝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嘰嘰咕咕了一陣子,卻再也沒有絞痛,紅倚一臉的驚嘆:“溫太醫(yī)可真是神醫(yī)啊,藥到病除,聽說只有三品以上的嬪妃才能請他問診,這回幫主子你看病,主子你的面子可真大。”
“可能他正巧沒事干吧。”程寶貝心不在焉地想。
“主子,我今天去御膳房,那里的人都可親切了,好幾個都叫我紅倚姐。”紅倚嘰嘰呱呱地說開了,“我說要幫你燉粥,那掛爐局的管事立刻幫我安排了一個爐子,還說要派人幫我熬粥,咱可不用他們,程家大廚的后人可不是吃素的,主子你說是不是?”
這紅倚不提爐子倒還好,一提爐子程寶貝又心煩了:“紅倚,你有沒有打聽到那個姓洪的嬪妃?”
紅倚搖了搖頭:“后宮里一共有一十八名有品級的妃子,卻沒有一個是姓洪的。”
說著,紅倚見四下沒人,湊到程寶貝的耳邊說:“聽說,太后的娘家姓洪,可太后和陛下……后來,但凡太后娘家選送的秀女,都被陛下遣送出宮了,所以,后宮里沒一個姓洪的。”
程寶貝眼睛一亮,語無倫次地說:“真的?紅倚你沒有騙我嗎?”
“我只是聽說而已,”紅倚見她激動的模樣,以為她擔心自己不能得寵,便心慌地解釋起來,“主子你別發(fā)愁,太后和陛下到底是母子,哪里有隔夜的仇,太后喜歡你,陛下自然也會照拂你,要不然陛下怎么會封了你當才人呢?”
程寶貝當下便下了決心,以后一定要牢牢抱緊太后的大腿,爭取讓陛下討厭她,想要眼不見心不煩,從而把她遣送出宮或者打入冷宮?墒,打入冷宮會不會還有御膳房的特例呢?得想個什么法子,既能有好吃的,又不用當陛下的妃子……
翌日,三個被封了才人的秀女便搬到了各自的宮中。程寶貝的住處在云曦宮的秀奕閣,和應昭儀的主殿隔了幾步路,穿過一條小徑便到,里面各種碗碟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不知道比秀女的時候好了多少。
閣內(nèi)也有專門的下人房,只是紅倚怕照顧程寶貝不方便,還是住在臥房的外間,這樣,程寶貝一叫,她就能聽到。
按照宮規(guī),秀奕閣里分來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jiān),看起來都蠻踏實認真的,紅倚到底也算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婢女,恩威并施地訓了兩句話,忍痛從箱底掏出自己和程寶貝入宮以來攢下的幾個銅板賞了他們。
程寶貝向來就是個樂天的性子,雖然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宮中照應的人也不見蹤影,但她頹廢了一個晚上,便又信心滿滿。
應昭儀看起來是個溫柔恬淡的女人,據(jù)說是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旁邊伺候的宮女,一朝承歡之后,便一直跟在陛下身旁,后來陛下登基、親政,慢慢地便被提了位分,但由于出身低微,不能封妃。
按照規(guī)矩,程寶貝每日都要向她請安,而應昭儀則每日要去貴、淑、賢妃那里請安,于是程寶貝每天五更不到便要起床,用手扒著眼睛跌跌撞撞地到主殿,向應昭儀問好。
到了第三天,原本身子就有些虛弱的程寶貝終于撐不住了,躺在床上任憑紅倚怎么折騰都迷迷糊糊的,紅倚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到應昭儀那里,只說是主子自上次腹瀉之后,身子一直不好,今天又有些犯病了。
應昭儀早已經(jīng)梳妝打扮好了,親切地扶起紅倚說:“難為你家主子了,讓她以后不用這么一大早就來我這里,養(yǎng)好身子最重要,省得太后和陛下怪罪于我。”
紅倚受寵若驚:“多謝應昭儀體諒,等主子病好了,一定親自前來道謝。”
這天程寶貝終于睡到了日上三竿,紅倚今天為她準備了紅豆黑米粥,還有御膳房準備的早膳,這才人的份例也和秀女的時候大有區(qū)別,小籠包子一口咬下去都能滴出油來,那皮又薄又嫩,那肉酥軟可口,程寶貝吃了整整十個,滿足地摸著肚子半倚在軟榻上。
紅倚則坐在旁邊,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和她聊天:“主子你運氣可真好,應昭儀又溫柔又可親,聽說柳才人一進宮就被立了個下馬威,一個人在屋里哭了好久。”
“主子,聽說過兩天太后要請宮里的嬪妃去永寧宮賞花,咱們要好好打扮一下。”
“主子的皮膚可真好,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
程寶貝隨口應了幾句,忽然從軟榻上跳了起來:“哎呀糟糕!我怎么把這事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