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和太平宮一個在中軸,一個在東面,厲行風(fēng)心急如焚,甩開了溫子歸和小平子,頃刻之間便來到了宮門口,剛剛看到程寶貝撲在了刑凳上,背后一片血紅。
他腦中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一個箭步往前沖去,一把抓住那個板子,怒喝道:“大膽!給朕住手!”
那幾個太監(jiān)一見立刻撲通一聲跪倒,趴在地上簌簌發(fā)抖:“陛下……奴才奉旨行刑……陛下饒命!”
程寶貝一聽到這聲音,立刻淚眼婆娑地站了起來,撲在他的身上,號啕大哭:“你怎么才來……她們要把紅倚打死了……我好怕……”
厲行風(fēng)心痛莫名,飛快地查看了一下她的身體,抱著她連聲安慰:“寶貝別怕,我在這里,別怕,都有我呢。”
大廳里的眾人聽到門外的喧嘩聲,幾個嬪妃紛紛走了出來,吳貴妃一見厲行風(fēng)的模樣心里有些發(fā)慌,轉(zhuǎn)念一想,走到他面前行了禮,笑著說:“陛下怎么來了,程才人的奴婢沒規(guī)矩,太后和臣妾罰了她幾個板子。”
程寶貝悚然一驚,立刻離開了厲行風(fēng),倉皇四顧:“陛下……陛下來了嗎……你快走……”
她揉了揉眼睛,終于發(fā)現(xiàn),厲行風(fēng)身穿一身黃袍,黃袍上繡著五爪金龍,帶著一種久居人上的皇者風(fēng)范,令人側(cè)目。
她整個人都傻了,巨大的恐懼從腳底躥起,迅速地傳遍全身。“你……你是……誰……”
這不是厲行風(fēng)想象中揭穿身份的場景,完全和旖旎無邊、柔情四溢沒了半分關(guān)聯(lián),他慍怒起來,狠狠地瞪了一眼吳貴妃,朝著程寶貝伸出手去,沉聲說:“過來,到朕這里來。”
程寶貝看了看四周跪在地上的太監(jiān)和宮女,看了看垂首而立的吳貴妃,再看了看神色肅然的太后,許多個聲音鉆進(jìn)了腦海里:
“我姓厲,排行第一,名行風(fēng)。”
“這個是自然,放眼整個上翊國,還有我厲行云做不到的事情嗎?”
“不出一個月,我會想辦法讓我們倆在一起的。”
“只要你記住你剛才所說的話,不管我變成什么,你都喜歡。”
……
她呆呆地看著厲行風(fēng),仿佛整個魂魄都被抽走一般。
“寶貝,朕為了你特意趕過來的,”眾目睽睽之下,厲行風(fēng)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你的婢女已經(jīng)受了罰,剩下的就免了吧,來人哪,趕緊扶了她去醫(yī)治。”
幾個宮女應(yīng)聲上來扶起半昏半醒的紅倚,許是這個動靜,程寶貝終于渾身一震,回過神來,她的喉嚨發(fā)緊,嘴唇干澀,半晌,才從嘴里擠出了幾個字:“原來,你就是陛下。”
厲行風(fēng)終于松了一口氣,往前走了一步,嘴角含笑說:“是啊,你高不高興?”
程寶貝古怪地笑了一笑,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仔細(xì)地瞧了瞧,忽然揉成一團(tuán),使勁扔在他的臉上,顫聲叫道:“你這個騙子!還給你!都還給你!”
頓時,院子里一片嘩然,宮女太監(jiān)們都失聲叫了起來,吳貴妃厲聲喝道:“大膽!居然敢沖撞圣駕!”
遠(yuǎn)遠(yuǎn)站在臺階上的太后也驚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厲行風(fēng)的表情。
緊跟而來的小平子十分機(jī)靈,立刻從地上撿起那塊手絹,笑著說:“哎喲,程才人真會開玩笑,不就是陛下上次說要賞塊新帕子嘛,正在讓尚衣局的嬤嬤們做呢,這點小事,程才人莫要生氣了。”
厲行風(fēng)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想板起臉,卻怕程寶貝一下子受不了,只好擠出一個稍顯僵硬的笑容:“來,跟朕回去,朕好好和你解釋。”
程寶貝倔犟地看著他,腦中突突亂跳,仿佛有無數(shù)針扎一般疼痛,臉色漸漸地灰敗起來。半晌,她撩起裙擺,理也不理厲行風(fēng),轉(zhuǎn)身便走,厲行風(fēng)頓時急了,厲聲喝道:“你到哪里去?你的婢女不要了嗎?”
溫子歸在一旁一看不妙,一個箭步躥了上來,大聲說:“陛下莫要刺激程才人了,只怕她的身子不大好……”
話音未落,程寶貝的身形一滯,晃了幾晃,軟綿綿地倒了下來,溫子歸手疾眼快,正好將她抱在了懷里。
太平宮的側(cè)殿里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臨時當(dāng)了程寶貝的病房,幾個嬪妃眼看著厲行風(fēng)對程寶貝的確寵愛有加,便圍在房前,明著噓寒問暖,暗著推卸責(zé)任。
“哎呀,程妹妹果然身子不大好,應(yīng)姐姐倒是該免了她的請安。”
“應(yīng)昭儀你怎么也不說明白些,倒是本宮做了惡人。”
“她平日里看起來好好的,我怎么敢胡亂咒人。”
……
厲行風(fēng)在屋前來回走動,被吵得心浮氣躁,忍不住停下腳步,森然說:“夠了,你們都回去吧,吵得朕頭疼。”
太后坐在一旁,也淡淡地說:“好了,這都忙了半天了,都散了吧。”
幾個嬪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屋子里終于安靜下來。厲行風(fēng)緊緊地盯著那扇門,卻只見簾子低垂,看不到溫子歸和程寶貝的身影。
太后輕咳了一聲,嘆氣說:“這程才人好端端的怎么會有頭痛?哀家本來還以為她福澤深厚,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這選秀時是誰搭的脈?怎么出了這么個紕漏?”
厲行風(fēng)心里暗自一驚,轉(zhuǎn)過臉來,笑著說:“只怕是受了些驚嚇才會這樣,母后不要太過于擔(dān)憂。”
太后目光如炬,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陛下看起來對她十分上心,是有什么緣由嗎?怎么我看程才人見到你的時候有些古怪?”
厲行風(fēng)有些苦惱,坐在太后身旁,隨手抓起桌上的茶盅,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嘆了一口氣說:“母后,這女子的心好難猜測,若是你真心喜歡一個人,偶爾的玩笑應(yīng)該無傷大雅吧?”
太后怔了一怔,她的這個大兒子,自小就內(nèi)斂獨(dú)立,和貪玩任性的小兒子完全不同,從來不要她操心,在幾個儲君人選中一直深得先帝喜愛,讓她總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個兒子和她錯失了一段童年時光。
長大成人之后,厲行風(fēng)日漸威嚴(yán),處理朝政井井有條,就連他的皇叔也對他贊許有加,說他必然會成為一代明君,澤被萬民。
她聽了十分欣慰,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也會有些遺憾,厲行風(fēng)和她,總歸是少了些許親昵。
今日厲行風(fēng)居然問起她感情上的事情,讓她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忍不住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陛下和程才人開了什么玩笑不成?女人家的心思很難琢磨,只怕陛下要好好哄上一哄。”
“父王以前也這樣哄母后嗎?”厲行風(fēng)困惑地問。
太后有些怔忪起來,良久才笑著說:“先帝性情直爽,不太會哄人,有時候等我氣消了,他還不知道我曾經(jīng)生過氣。”
“那母后是不是心里會有怨氣?母后你喜歡父王嗎?”厲行風(fēng)的目光犀利,盯著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