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程寶貝卻整日躲在秀奕閣中,整個人都懨懨的,紅倚的杖傷由溫子歸帶人親自醫(yī)治,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地行走,活蹦亂跳起來。
厲行風來探望過一次,程寶貝卻把內(nèi)室的門關(guān)得緊緊的,任憑誰叫都不開,弄得厲行風灰頭土臉,顏面掃地。
賞賜流水般地送到了秀奕閣,程寶貝卻看都不看一眼,只叫紅倚送給其他宮里的姐妹,紅倚自然不敢,只好找了間屋子堆著。
應(yīng)昭儀也親自到秀奕閣來探望程寶貝,只字不提那日的沖突,帶來了一些瓜果點心,噓寒問暖,她的掌事宮女應(yīng)玉以前一直跟在她身旁,這次卻沒見到,程寶貝不免好奇多看了兩眼,應(yīng)昭儀立刻笑著說:“都怪那個丫頭,害得我們姐妹倆心生芥蒂,我撤了她掌事宮女一職,以后我們兩姐妹和和樂樂地過日子。”
程寶貝心里一寒,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便扶著額頭說頭痛病又犯了,應(yīng)昭儀關(guān)切地詢問了兩句,滿腹的話一時不好再問,只好告辭走了。
紅倚鄙夷地目送著她的背影,低低地呸了一聲道:“主子,我以前真是瞎了眼,還說她是個好人,原來都是披著羊皮的狼。”
程寶貝笑了笑:“也不能怪她,只怪我太傻。他說得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
“誰說的!我家主子不是傻,是心腸好,”紅倚神氣地說,“好心有好報,這不陛下對主子多好啊,整日里流水般地送東西過來,宮里都傳遍了,主子現(xiàn)在是最受寵的妃子,提位分那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說不準哪天就爬到應(yīng)昭儀頭上去了,那些人都羨慕我運氣好,跟了個好主子。”
程寶貝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紅倚,你想不想換個地方?我看柳才人挺好,不如你去她跟前服侍。”
紅倚驚呆了,半晌才顫抖著說:“為什么?主子你難道不要我了嗎?”
“不是不是,”程寶貝連聲說,“我只是怕你再跟著我失望,我可能再也不會升位分了,說不定明天就去冷宮,更說不定莫名其妙就掉了腦袋,我不想你再跟著倒霉。”
紅倚的眼圈有些紅了,賭氣說:“主子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省得你看了心煩。”
程寶貝一把抱住她:“好了好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你不想走,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紅倚掙脫她的懷抱,認真地看著她說:“主子,我要一輩子伺候你,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真的,你別趕我走。”
程寶貝撲哧一聲笑了:“我知道,我家紅倚是最好的,拿什么寶貝來換我都不肯。”
紅倚終于重新高興起來,跑到外面去張羅下午的點心,程寶貝卻依然坐在軟榻上發(fā)呆,這兩天,她一直渾渾噩噩,一會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居然會夢到厲行風就是乾武帝,一會兒覺得自己簡直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居然連皇帝都認不出來,還把他當成個看門的侍衛(wèi)。
可是反反復(fù)復(fù)中,厲行風還是不斷地入夢而來,夢里的他,還是那么傲氣,卻又那么體貼,抱著她說著甜言蜜語:“我只喜歡你一個,只喜歡你一個……”
這兩天,厲行風一直沒現(xiàn)身,想必一定在罵她不識好歹,只怕沒過幾天,就會忘記她這個才人。
程寶貝無來由地便傷心起來,她不由得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他忘了你才好,忘了你你才能想辦法出宮!”
正想著呢,門外紅倚驚喜的聲音傳來:“平公公你怎么來了,快請進。”
程寶貝一驚,立刻坐了起來,迅速整理了一下儀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一臉病懨懨的模樣,使勁拍了拍,讓自己精神一點。
不一會兒,小平子便進來了,給程寶貝行了個禮,笑著說:“奴才給程才人帶了些賞賜過來,請程才人笑納。”
“我不要,”程寶貝搖了搖頭,“你賞給別的姐姐吧。”
“程才人看都不看嗎?”小平子招了招手,有個太監(jiān)走了上來,托盤里放了幾本冊子,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了,“紅倚一定會喜歡的。”
紅倚在一旁湊過去一看,立刻驚喜地說:“《易牙遺意》《食珍錄》《南北名點錄》……主子,我聽我爹說過,這些都是孤本,他曾經(jīng)想找過,可是都是些殘缺不齊的抄錄本!”
程寶貝頓時有些興奮,拿起一本翻看起來:“真的?那豈不是以后都不用愁吃什么了,我們一天做一個,吃得……”
話說到一半,程寶貝終于想起來,然后戀戀不舍地把書放回托盤上,支吾著說:“我……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紅倚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什么?主子我沒聽錯吧……好吧……你不喜歡就不喜歡……”
小平子沖著紅倚眨了眨眼:“程才人不喜歡那奴才可交不了差,陛下一定會讓奴才把它們都燒了的。”
“什么?”紅倚和程寶貝都失聲叫了起來,程寶貝咬了咬唇,默默地盯著那幾本書看了好一會兒,又看向紅倚。
“主子,你不喜歡,能不能賞了奴婢?”紅倚懇求說。
程寶貝正中下懷,看向小平子:“小平子,這書我是不要,只是若是燒了有些可惜,你看能不能賞給紅倚?”
“當然可以,紅倚姑娘你且收好了,多做點好吃的伺候你家主子。”小平子樂呵呵地說。
等紅倚收好了書,小平子卻還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嘆了一口氣說:“程才人,這幾天奴才日子不好過啊。”
程寶貝有些不安,她摸了摸口袋,只剩下了幾個銅板,猶豫著掏了出來:“小平子,我沒什么銀子,月例還沒發(fā),只剩下……”
小平子哭笑不得:“哎喲,我的主子哎,你這不是在打奴才的臉嗎?奴才日子不好過,是因為陛下這幾日心情都不好,朝中好多大臣都被陛下訓(xùn)斥了。”
程寶貝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平子是當說客來了。“沒我這個笨人在陛下眼前礙眼,過幾日就會好的。”
“程才人你不知道啊,原本陛下訓(xùn)斥奴才們,這是奴才們的福氣,”小平子一臉的憂心忡忡,“可前日陛下不知道怎么了,深夜了也不肯回寢宮就寢,一直在外面朝著程才人這云曦宮瞧,奴才怎么勸也勸不回去,這更深露重的,這下好,得了風寒了。”
程寶貝呆了呆,不由自主地走了一步:“得了風寒?”
“是啊,早起了一直咳嗽,卻還要早朝勞神,眼睛都紅了。”小平子連連搖頭。
“讓溫大人瞧瞧,幾劑藥下去便好了。”程寶貝硬著心腸說。
“是啊,原本是這樣的,可昨夜陛下忽然想起來程才人喜歡美食,到了藏書樓里翻這幾本書,翻了好幾個時辰,這一累,便病倒了,現(xiàn)在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