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我與母親獨自住在碧水街的一幢大宅內(nèi)。碧水街是一條老街,在市區(qū)外的小鎮(zhèn)上,房子一律獨門獨戶,各家擁有一個小小庭院。墻是暗紅色磚墻,薔薇花枝緩緩垂下,遠(yuǎn)處是落日西斜。
我們那一片花園整日荒廢著,唯一繁盛的植物是一棵年歲已老的槐樹。春末,樹開滿粉紅或乳白色的花,有風(fēng)吹過便紛紛落下,十分美麗。
那種不起眼的槐花有著極清淡的香氣,并且可以拿來做食物。陳姨每每撿起收起來,在煮粥或泡茶的時候丟幾片進去,味道便翻一大翻,回味悠長。
陳姨是家中保姆,早已步入中年,最小的兒子還比我大兩歲。她是一位非常慈祥可愛的阿姨,待我與母親都像自己的親人。她服侍母親一家整整一生,看著母親長大,離開,然后帶著我回來。
“你母親小時候與你一樣,非常漂亮,但她比你活潑許多,很愛笑,愛唱歌,家里一有客人來就主動表演舞蹈,趕她走她都不肯走。”陳姨常常這樣說。
我卻想象不出來,印象中的母親實在無法同活潑這樣的詞聯(lián)系在一起。她并不愛講話,神情也總是淡得不易察覺。當(dāng)然,她很美麗,然而并不容易親近。有時我將自己畫的畫拿去給她看,渴望得到她幾句夸獎,但她總是看一眼便走,回臥室洗澡,然后換上裙子出來在客廳聽唱片。
家中有那種極舊的唱片機,靠一根小磁針摩擦唱片發(fā)聲。她聽的大多是老歌,鄧麗君、周旋,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西洋音樂。平時若不工作,她可以在窗前那張舊椅上坐一整天,動也不動一下,像是睡著了一般。但走近來看,眼睛卻是睜開的,目光忽然歡喜忽然哀愁,像是在回憶往事。
會是怎樣的往事呢?我不知道,她亦不會講起。
但她對我很好,每到換季便去市區(qū)購物,買最新款的服裝,好看的款式各色拿一件。我年年都長高一點,舊的衣服隔一年就變小,只能作廢,然而她毫不在乎,結(jié)帳的時候從包中拿出一張精巧的卡片,刷一下,簽一個名即可離開。那張卡似是萬能,我們所有的家用都靠它,漂亮的衣服,精致的糕點,珠寶首飾。然而錢從哪里來,我不得而知。
十八歲那一年她去英國念書,不久外公去世,她便帶著我回來。遺產(chǎn)是這幢大宅以及數(shù)額不小的存款,母親用它開了一間小小的畫廊。畫廊在市區(qū)的一處靜地,只有六十多平米,墻上掛滿各種油畫,中間卻空蕩蕩。那幾十幅畫十年如一日地掛在墻上,沒有賣出去一幅,但她絲毫不介意,任由它們擺在那里,隔一段時間掃掃上面的灰塵。
我沒有父親。
沒有父親的人有許多,離異、天災(zāi)人禍,單親的小孩并不只我一個,大家早已司空見慣。
但我從頭至尾,都沒有過父親。他是誰?長什么樣?為什么沒有同我們在一起?我全然不知。
小時候在書上讀到“父親”這個詞,跑去問陳姨我父親是誰,她立刻捂住我的嘴巴,壓低了聲音對我講:“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聽你母親提到過他。但你千萬不要去問她,她會生氣的。”
我沒有見過母親生氣,她像是不會生氣的那種人。
但是我始終怕她。
那種怕,是兒童特有的心理,見到相貌丑陋的動物會怕,見到陌生的人也會怕。我怕母親,大概是因為我們之間恒存的距離,即使住在同一個房間,每天見面,卻幾乎沒有溝通與接觸。她既不會親昵地喚我,也不會給我擁抱。有時候她突然轉(zhuǎn)過頭來注視我,眼神怪異,像是發(fā)呆,又像是隨時都會跳起來將我扔出去。我呆呆立在那里,身體會輕微地顫抖起來。
“蔻丹。”她叫我的名字,就像念一首詩一般,然后再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說話。
她是個怪人。
也是個美人。
烏黑的長發(fā),濃眉大眼,皮膚白得如同青瓷,沒什么光澤,是一種很厚實的白。她喜歡紅色,紅裙,紅鞋子,紅嘴唇,脖子間一根細(xì)細(xì)的紅繩,底下吊著一枚玉牌。環(huán)形的玉,靠皮膚的那一面被磨得光亮,沒有任何花紋,沒有刻痕,普通得找不到詞來形容。但那玉從未離開過她的身,她不給它注視與撫摸,待它如待我,似乎可有可無,卻又不分離。
五歲那一年,她請來了老師來家中教我念書寫字,大宅的窗戶被薔薇枝藤蓋住,光線十分不好,我們便在院子里念書。時光十分寂靜,樹枝上停著幾只鳥,天空藍(lán)而清澈,仿佛用手指一戳就能碎掉一般。我跟著老師念古詩: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傍晚時夕陽將天邊的云燒起來,金色的光照耀著大地。院子外開始有各種聲音,汽車駛過的聲音,走路的聲音,有小孩子放學(xué)回家,一路笑嘻嘻地打鬧著。我站在鐵門內(nèi)看著他們,都是與我一樣大的孩子,穿著相同的衣服,背書包,戴一頂帽子,活力十足。
我問母親:“為什么我不能去學(xué)校念書?”
她轉(zhuǎn)過頭看我,問:“你想去嗎?”
我點點頭,她便笑一下,閉上眼睛輕輕說:“時候到了會送你去的。”
什么是“時候到了”,也沒有人告訴我。我亦不會問,因為她從來不會回答我的問題。
童年時我過得很孤單,唯一的朋友是陳姨的兒子子甄,他在學(xué)校念書,據(jù)說成績非常好。有時他會來找我,同我一起在院子里看書畫畫,我問起他學(xué)校里的生活,他淡淡地說:“就是很多人一起學(xué)習(xí),也沒有什么意思。”
“很多人一起不是很熱鬧嗎?”
“很吵的,”他說:“而且,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跟你成為朋友。”
我再問:“那么你有朋友嗎?”
他笑著搖搖頭,然后說:“蔻丹,只有你同你母親不嫌棄我窮。”
他很懂事,有時會幫母親分擔(dān)工作。其實家中并無太繁重的事情要做,一天三頓飯,擦擦洗洗,都有最先進的機器,按一下按扭就完成一切,但他仍然會搶著按那個按扭。
我媽媽似乎很喜歡他,常常留他一起吃飯,文具用品也是一式兩份,我與子甄對半分。子甄并不像其他的男孩子一般調(diào)皮,他瘦瘦小小的,表情恬淡,不愛講話。
他去上課的時候我無事可做,只好悶在書房里看書。二樓向陽的那一間屋子擺滿各種書籍,也是外公留下來的,我坐在椅子上一本接一本地看,遇到不懂的字和詞就去問老師。書中有一個大的世界,各種有趣的人與故事,我雖不完全懂,卻心中充滿向往。
沒有人知道,我的童年有多寂寞。
然而我終究還是一天天地長大,時光像是被拉長的線,漫長而脆弱。那些蒼藍(lán)色的天空,在云朵流動的年月里轉(zhuǎn)眼化作煙塵,所有一切倏忽走遠(yuǎn)。十二歲那一年我已經(jīng)長得很高,不再穿散開的裙子和圓頭皮鞋,臉頰慢慢圓潤,胸部開始飽滿。有時我對著鏡子發(fā)呆,在其中尋找母親的眉眼。鵝蛋臉,明亮的雙眼,線條柔和的嘴唇。生命是太過奇妙的事情,一個人從另一個人那里得到似是而非的面容,那么命運呢?是否也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我思考著諸如此類的問題,與此同時,母親開始晚歸。
有時是深夜,有時是凌晨,她哼著歌,輕手輕腳地開門進來,將鑰匙扔在一邊,脫掉鞋子光著腳在地毯上跳舞。
我將門開了一條小縫偷偷看她,她仿佛非常地快樂,表情愉悅,雙頰緋紅,像十幾歲的少女一般。半晌她看到了我,便向我招手:“蔻丹,你下來。”
我穿著睡裙走下去,她將我拉至面前,認(rèn)真地問:“你說,我結(jié)婚好不好?”
我怔住,好久后才問:“同誰?”
“一個很好的人,”她說著,站起來,在房間內(nèi)轉(zhuǎn)一個圈圈,再停下來看著我問:“你不是一直想要個父親的嗎?”
我睜大眼睛:“你是說,他是我父親?”
“你覺得是就是咯!”她說完,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像個小孩一樣,停也停不住。我驚訝地望著她,她卻已經(jīng)上樓了,用力地關(guān)住了門。我恍惚片刻,她喝醉了,因此才會說這么多的話。
然而我父親到底是誰呢?我不是沒有幻想過的。他會不會很英俊?會不會很親切?
他留哪一種發(fā)型,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是否能抽出空陪我看書,在我睡覺前念童話給我聽?
或者他并不溫和,他喜歡賭博、抽煙、酗酒。也或者他是再平庸不過的一個人,做一份普通工作,回家后累得一句話說不出,倒頭就睡。
我把書中看來的各種父親的性格拼湊起來,但始終無法勾勒出父親的具體模樣。母親在英國生下的我,也許他是個外國人,然而我并不是混血兒,我繼承了母親的黑發(fā)黑眼,十分東方的面孔。
也或者她也不知我父親是誰,某一個冬日,她走在街角聽到嬰兒的啼哭,心生愛憐,便將我抱了回去——我大部分時候,都在幻想有關(guān)身世的種種。這是個孤獨的游戲,永遠(yuǎn)沒有人證明你是對或否,亦沒有人可以同你一起討論。有時候我想到一半時便索然無味起來,無聊地玩魔方。那個魔方是我們回國后母親送我的禮物,六個面,顏色分別是黑白紅黃藍(lán)綠,每面三十六個格子,我從來也沒辦法把相同的顏色拼到一起。
再過幾天,我見到了送母親回來的車,是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車內(nèi)的男人穿一件藍(lán)白條紋襯衣,身影非常高大。他隨母親一起下車,站在門口望著母親笑,然后伸手將她的頭發(fā)撥弄到耳后。
那是個充滿情誼的動作。
我盯著那個男人看,想看清他的長相。但光線很暗,我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不久后母親開門進來,我跳回到床上假裝已經(jīng)睡著,接著聽到了車離開的聲音。
他就是那個要與母親結(jié)婚的人嗎?
母親開始約會之后,我有了許多自由的時間。陳姨做完事情離開后,我便換上衣服,棕色條紋褲子,圓頭皮鞋,將頭發(fā)塞進一頂貝雷帽里,像個小男孩一般手插口袋走出去。
夜里的街道并不十分寂靜,經(jīng)過一幢房子時偶爾能聽到里面的聲音,有時是歡笑,也有時是爭吵。這條街的路燈均被樹枝遮住,光線十分暗淡。我沿著圍墻慢慢向前走,很享受這種愜意的光景。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月亮猶如一朵碩大潔白的花,吸一吸鼻子,似乎能聞到香氣一般。我輕輕吹了聲口哨,這時,聽到遠(yuǎn)處傳來的哭泣聲。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正恩。
他蹲在墻角抱著膝蓋,看身影超不過十歲,穿一件綢緞的白襯衣,黑色背帶短褲,兩只細(xì)細(xì)的腿。我朝他走近,他有所察覺,轉(zhuǎn)過頭,一張如瓷般的臉,眼睛里滿是淚水。
“你怎么了?”我問。
“我找不到家了。”他眉毛皺成一團,扁著嘴巴,隨時都能哭起來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小孩,像某種溫順的小動物一般,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忍不住蹲到他面前問:“告訴我,你家是什么樣子的?”
“有一個院子,紅色的屋頂,院子里種著花……”他慢慢地描述,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么,又說:“旁邊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樹,開粉色的小花。”
那不是我家么?那么旁邊是……我愣了一下,問他:“你姓藍(lán)?”
他點點頭。
我便笑起來,朝他伸出手:“來,我知道你家在哪。”
他握著我的手站起來,我們朝來時的方向走。他比我矮很多,只到肩膀,手也小小的,十分柔軟。我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正恩,姐姐你呢?”他的聲音也像他本人一般細(xì)細(xì)嫩嫩,聽到便覺得身體酥軟起來。
“我叫蔻丹,你幾歲了呢?”
“十歲。”
十歲,我十歲的時候身高已經(jīng)超過一米三,但他看起來最多一米,像八歲,或者更小。
他問我:“姐姐你住在這附近嗎?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笑著回答他:“我住在離你很遠(yuǎn)的地方,看到那顆星星了嗎?我住在那里。”
他睜大眼睛,我向他眨了眨眼:“噓——不要告訴別人,其實我是個仙女。”
他驚訝地合不攏嘴巴,似乎很相信我說的話,但又無法接受事實一般。這時遠(yuǎn)處傳來他母親的聲音:“正恩!”她朝我們奔跑過來,一把抱住正恩,焦急地說:“你跑去哪里了?我快擔(dān)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正恩解釋:“我追一只小貓,走著走著就認(rèn)不到路了,是這個姐姐帶我回來的。”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然后笑了起來。
正恩的母親站起來看我,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低眉順眼,但十分秀氣,有一種賢惠的氣質(zhì)。我向她微笑,她便伸出手來拍我的肩膀:“真不知道怎么謝你,來,一起去家里喝果汁。”
他家與我家只有一墻之隔,同樣的面積與布局,卻是完全不同的裝修?蛷d里是歐洲式家具,棉布沙發(fā),上面印著色彩艷麗的碎花。房間干凈溫馨,看得出是很下過一番功夫的。茶幾上鋪著白色的棉麻桌布,一只瓷器花瓶,里面插滿慷乃馨,看起來很典雅。相比之下我家里就顯得破舊了,只有老式的木頭家具,一律的紅褐色,湊近一聞,充滿歲月的腐朽味。
一個男人坐在桌子邊看報紙,想來那是正恩的父親,三十多歲,看起來很精明。正恩媽媽向他介紹我,他很大方地與我握手,說:“實在是謝謝你了,你們在底下玩,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先上樓了。”他歉意地對我笑了笑,之后向樓上走去。
正恩母親端來橙子汁和巧克力招待我,我第一次來到一個陌生人家中,十分拘謹(jǐn),兩只腿緊緊并在一起。正恩側(cè)著頭對我笑,過了一會兒小聲說:“別怕,地球人不會傷害你的。”
我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于是不客氣地拈起一塊巧克力塞進嘴里。正恩媽媽問我:“你也住這附近嗎?”
“是,就在隔壁,我姓王,叫蔻丹。”我大方地介紹自己,正恩聽到后做出一個困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分辨我所說的哪一個才是事實。但想了一會兒他就不再想了,而是跑到樓上的房間拿出一個鐵皮機器人,他邊擰發(fā)條邊介紹說:“它叫安德魯,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小機器人被放在茶幾上,突突地向前走去。它光著腦袋,咧大了嘴巴,很夸張的開心表情。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恩這時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姐姐,我相信你真的是仙女。”
他有一種純潔的天真,讓人心生歡喜。我伸過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他的頭發(fā)很細(xì)很軟,乖巧地帖著面頰。他有一位溫和賢淑的母親,懂禮貌,有教養(yǎng),將來長大了一定會成為一個王子型的男生。
果汁喝到半杯時我起身告辭,正恩與媽媽一起送我到門口,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院子里種滿花草,天色很暗,看不清品種,但有著極濃的香氣,我細(xì)細(xì)辨認(rèn),有玫瑰和薄荷。
多么有情趣的母親。
“你會一直住在隔壁嗎?”正恩問我。
“當(dāng)然。”
“那我可不可以去找你玩?”
“好,我隨時等你。”我再次拍拍他的頭,然后揮揮手告別。
我推開院子大門他們才回去,我心情不錯地朝前走,幾步之后忽然停下來,房間里燈光是亮著的,這么說,母親已經(jīng)回來了。
我僵在那里,這時大門打開,我看到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我認(rèn)出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于是走到我面前,微微笑著問:“蔻丹,你好嗎?”
他看起來親切極了,就像我們認(rèn)識了很久一般。然而我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抬頭看著他。他不算年輕,應(yīng)該已經(jīng)四十歲,濃眉毛,一雙有神的眼睛,笑起來臉上有不易察覺的細(xì)紋。我盯著他看,想從他的面孔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我們有沒有相象的地方?
他并不介意,只是微笑著看我,半晌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放肆,忽然紅了臉,拔起腿就跑進房子內(nèi)。
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吸煙,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看我,眉毛微微皺起問:“怎么這么慌張?”
我搖搖頭,故作平靜地蹲下來脫鞋子,但心臟一直跳動得劇烈。他是不是我父親?
母親這時說:“今天他向我求婚。”
我怔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她。
“我答應(yīng)他了。”她說。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更小時候的自己,只有三四歲的樣子,穿洋裝,扎兩只辮子,被一個健碩的男人抱著,兩只大手托住腰,忽然地用力向上拋,再接住,用下巴上的胡渣蹭。我咯咯地笑,快樂極了。然而當(dāng)我試圖抬頭看他的時候,卻并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臉,他是一個沒有頭的人,脖子上方是一片空白。我的眼睛越睜越大,忍不住尖叫一聲,然后猛地坐了起來。
好久之后才能明白這是一個夢。
噩夢。
窗外的天空正蒙蒙發(fā)亮,一片很薄的云被即將升起的太陽染成胭脂一樣的粉紅色,美麗動人。我躺在床上一直盯著那片云發(fā)呆,直到天徹底亮了起來才起身梳洗,然后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