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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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一點(diǎn)也不難過，我早就習(xí)慣了，從小的時候就這樣，不管爸爸發(fā)病的時候怎么打我，媽媽總是說：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體諒他、原諒他，你不能恨他。她從來沒有罵過爸爸一句，從來沒對他吼過一句，別再打我兒子，從來沒……”
曲蔚然說著說著，居然笑了，他仰起頭望著天空，眼里沒有一絲光亮，帶著那比哭泣還令人心痛的笑容，小聲地問自己：“她怎么能這么偏心呢？”
夏彤轉(zhuǎn)身，偷偷地擦掉臉上的眼淚，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終于被曲蔚然發(fā)現(xiàn)，曲蔚然輕笑地抬手，揉揉她的頭頂：“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著嘴唇，忍著哭聲，使勁搖頭，偶爾間，發(fā)出破碎的哭泣聲。
曲蔚然眼睛紅了紅，上前一步，拉過她的頭，按在胸口，低聲罵：“傻瓜，傻瓜，夏彤，你是個傻瓜�！�
后來，瘋子還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強(qiáng)制送進(jìn)了精神病醫(yī)院，曲蔚然媽媽為這事哭了好久，經(jīng)常和曲蔚然說：“等你爸爸好一點(diǎn)，我們就接他回來，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著頭，沉默著不說話，靜靜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書。
曲媽媽只能嘆口氣，站起來走開。
瘋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個人，曲媽媽很少在家，有錢人在市區(qū)的豪華地段為她買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須住在那邊等著，等著有錢人每月一次的臨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歡一個人待在家里，偶爾夏彤會來敲門，每次他打開門，就能看見她站在門口，穿著老舊的紅色棉襖，懷里抱著幾本書，睜著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雙眼，小心翼翼地低著頭說：“那個……我有些題目不會做�！闭f話間她總是偷偷地瞧他，見他發(fā)現(xiàn)后又慌張地低頭下去，小聲地問，“那個……可以教教我嗎？”
她的聲音很緊張，帶著極度的不自信，呼吸間吐出白霧，雙頰因?yàn)樗L久的注視慢慢地變紅，手指也不安地絞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見這樣的夏彤，總是忍不住壞心地?fù)P起頭說：“不可以。”
看著她紅的臉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來，好看的眼睛微微彎起，抬手，一把將她拉進(jìn)家里：“傻瓜！快進(jìn)來。”
夏彤磕磕絆絆地被拉進(jìn)去，漂亮的大眼里閃著明亮的光芒，唇角使勁地抿起來。
那個寒假，曲蔚然很仔細(xì)地教夏彤讀書，夏彤也很努力地聽著，兩個孩子學(xué)累了，就捧著暖暖的水杯，有時望著窗外，寒冷的天氣讓窗戶玻璃上蒙了一層白霧，夏彤總是喜歡傾身上前，握緊拳頭用手心的側(cè)面在玻璃上畫滿腳印，曲蔚然看著她幼稚的行為，一開始只是笑，后來也忍不住抬手，和她一起用手印起腳印來，滿滿的一扇玻璃窗，滿是他們用手心畫出的腳印。
時光就在這樣的日子中靜默地流逝著，寒假就這么結(jié)束了，夏彤覺得她和曲蔚然似乎靠近了一些，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本性，知道了他戴著那張面具后面的傷口。
她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hù)著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對他好，而曲蔚然好像也感覺到了夏彤的心思，面對夏彤的時候，他變得有些無賴，喜歡小小地欺負(fù)她，他總是不動聲色地?fù)屪咚脑顼�，搶走她剝了好長時間的瓜子仁，搶走她蛋糕上的草莓，盡管那些是她本來就想留給他的，但他總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一把搶走，然后塞進(jìn)她的嘴巴里，看著她呆呆傻傻的樣子，輕輕地瞇著眼睛笑。
夏彤和曲蔚然順利地升上了初二(3)班，曲蔚然是個愛看書的好孩子，他總是捧著厚厚的書籍認(rèn)真的閱讀，從中國文學(xué)到外國名著，只要是書他都喜歡看，不管是低俗的還是高雅的，只要給他一本書，他能靜靜地坐上一天。
也因?yàn)檫@樣，才升初二的曲蔚然鼻梁上已經(jīng)架起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白皙俊秀的少年越發(fā)顯出幾分溫文爾雅，這樣優(yōu)秀的曲蔚然，不管是老師還是學(xué)生都是極度喜歡的，有些外班的女孩子為了看他一眼，經(jīng)常一下課就結(jié)伴跑到他們班窗戶邊，偷偷地往里看，要是曲蔚然無意間向窗外瞟一眼，幾個女孩都能興奮地尖叫起來：“��！他看我了！看我了！”
“不對，不對！是看我！”
“�。∷α�！”
“天哪，好帥好帥��！”
然后她們一個個害羞地捧著臉跑走，坐在教室里的曲蔚然，輕輕地?fù)P起嘴唇，唇邊的笑容很是愉快。
夏彤坐在他邊上，忍不住小聲道：“真無聊�！�
曲蔚然轉(zhuǎn)過頭看她，抬手輕輕地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說誰呢？”
“就是你�！毕耐街炜此�。
曲蔚然抬手又彈了她的腦門一下：“傻瓜。”
夏彤揉著腦袋，瞥他一眼，裝出生氣的樣子，曲蔚然立刻上來哄她，她抿著嘴巴笑。
其實(shí)，她知道，曲蔚然喜歡這種感覺，他非常享受這種別人喜歡他的感覺，即使是最膚淺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喜歡，他渴望這種喜歡，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歡他，所以，他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極好，好得像一個溫和善良的貴族，公平優(yōu)雅地對待每一個人。
可是，他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卻在初二上學(xué)期被破壞了。
那時學(xué)期剛過一半，曲蔚然代表學(xué)校參加數(shù)學(xué)奧林匹克競賽，他以滿分的成績得了全國初中組的一等獎，這個成績刷新了市一中的歷史紀(jì)錄。那天校長很高興，利用早操的時間表揚(yáng)了曲蔚然，他腆著啤酒肚滿面笑容地說：“大家都要向曲蔚然同學(xué)學(xué)習(xí)！”校長帶頭鼓掌請他上臺做獲獎感言。
曲蔚然拿著早就寫好的感言稿，走上高高的講臺，講臺在操場的正前方，全校師生都在緊緊地注視著他，夏彤站在人群里，抬著頭，輕輕地仰望著。
仰望著自己最愛的少年，迎著微風(fēng)走上講臺。
仰望著那個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輕輕地碰了下話筒。
仰望著那個聰慧的少年，只是對著臺下微微一笑，還未開口，便已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綿綿不絕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彎了起來，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輕輕地低下頭，望著手里的手稿開始演講，有些薄的嘴唇輕輕地張合著，充滿磁性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他站得筆直，干凈的校服上沒有一絲皺紋，柔軟的劉海輕輕地蓋住他飽滿的額頭，有幾縷發(fā)絲被晨風(fēng)吹動，在金色的陽光下，為他籠罩上一層華麗的光暈，他像是有魔法一樣，在那一刻，人們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他身上，讓人們不時地在心里感嘆他的優(yōu)秀。
可就在這時忽然沖出一個男人來，那人對著曲蔚然而去，當(dāng)曲蔚然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個婊子養(yǎng)的賤貨！”
清脆的巴掌響聲、粗怒的罵聲通過操場上四個巨大的音響震動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惡魔咆哮著：“你居然敢把老子送進(jìn)精神病醫(yī)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體上的疼痛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心臟那驟然收緊再被狠狠扯裂的銳痛！
學(xué)校，他唯一的凈土，在這里沒有人知道他活得這么狼狽！沒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見！
曲蔚然轉(zhuǎn)身想逃，可瘋子卻拽著他的手臂，一巴掌打過去，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被打飛出去，曲蔚然眼里的慌張與恐懼再也無路可逃，他舉起雙手，擋著頭部，連聲道：“爸，你別打我！爸，你別在學(xué)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現(xiàn)在打我！”
可瘋子就是瘋子，毫無理智的瘋子揮著沉重的拳頭，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和校長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上前去拉住瘋子，可瘋子一把舉起麥克風(fēng)架子，見人就使勁揮舞著，一個老師來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頭上，鮮血頓時流了一臉，臺下的學(xué)生們驚叫了起來。
曲蔚然轉(zhuǎn)頭看著騷動不已的操場，又看了看講臺上揮舞著棍子的瘋子，忽然，他放棄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認(rèn)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瘋子一巴掌、一拳、一腳地打著，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著，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來，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極小聲地笑，然后是大聲笑、瘋狂地笑，他笑著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時鮮血從他的額頭流下來，染紅了半張臉，他握緊雙拳大聲吼著：“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殺了你！總有一天，一定會殺了你！”
那天，那瘋狂的誓言，響徹整個校園。
那天，瘋子在全校師生的眼皮下狠狠毆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線、最后的一片凈土。
那天，上去阻攔的老師，都被他用麥克風(fēng)棒子敲到頭破血流。
那天，是體育老師從倉庫拿了足球的門網(wǎng)，合了十幾個男老師之力才把瘋子抓住。
那天，當(dāng)夏彤好不容易撥開人群，沖上去抱住少年，有什么似乎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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