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綠茶咖啡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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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綠茶咖啡巷
那只貓叼著魷魚絲慢慢的走向澄陽湖邊一條僻靜的小路,她跟了進去,那貓竄得很快,突然一下自一個黑黝黝的窗口翻了進去,剎那消失在小路某個房屋里面。龍媒失去了目標,抬起頭來,周圍的雨聲沙沙直下,這條陌生的小路一片寂靜,竟然沒有半點燈光,漫長的小路仿佛沒有終點,她回過頭來,一瞬間幾乎尖叫起來——沒有來路!她剛才進來的方向望過去也是漫無終點的黑色小巷,前后一模一樣,就像做夢一般,她踩進了什么地方?地獄?鬼屋?還是八卦迷魂陣?
“喂……有人嗎?有誰住在這里?”她的頭腦本來一片空白,也許……本來有可能在想通楊路琪真的死了以后去跳湖,突然間感到無以倫比的恐怖,這里是什么地方?陰陽路?不歸路?跟著黑貓走的路,是去黃泉的嗎?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話,那路琪就還在……想到這里,龍媒慢慢松了口氣,突然看見這條黑黝黝的小巷濕漉漉的墻壁上掛著一個路牌,她湊過去仔細一看,上面寫著五個字“綠茶咖啡巷”。
喲!小資情調(diào)!一瞬間龍媒大腦里跳出五個字,一般來說像這樣陰森森黑漆漆、全都是廢舊建筑的小巷,不都該掛著“陰陽路”三個大字么?難道鬼也小資了?哎呀不對,如果鬼能透視我心里在想什么,豈不是知道我把它們得罪了?但綠茶咖啡巷實在也不是什么很有情調(diào)和品味的名字……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眼角有個地方微微一亮,她轉過身來,只見黑黝黝的房屋中,有一間房屋亮起了燈。
哦!她一瞬間明白,原來世界上真的沒有鬼!原來是她轉錯了方向,從東西向的小路進來,轉了半個身面向南北,南北向的小路的確都是黑漆漆漫長無邊際的樣子,而東邊一間房子亮起了燈,那房子前的路的確距離街道很短,正是她剛才追進來的路,而亮起燈的那間屋子是派出所!龍媒立刻向派出所走去,那是“定西派出所”,派出所前的標志藍燈壞了,所以剛才她沒有認出來,過了一會兒一輛警車從里面搖搖晃晃的開出來,轉向大街出去,有人報警,所以派出所里面的燈亮了。
一切是一場虛驚。她站在派出所的大門前,一瞬間心里有想過,是不是要走進去說我迷路了,家里有很多人在找我,但走過那大門時腳步并不停留,她一個人回到了澄陽湖邊。
雨仍然在下,天依然很黑,她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第一次清醒的想到:路琪死了。
什么叫做死了?那就是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而他走過的街道、用過的東西、喜歡過的人、有過的夢想都還存在……你可以距離他的東西很近很近、但再也無法接觸到他本人、你可以聞到他的氣息、卻親不到他的臉頰、你可以很想他、卻永遠無法再愛他……
雨突然小了。
她的眼淚順腮而下,路琪死了,而她仍將活著,再也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寵她、永遠不可能了。
腦中空白了很久,淚眼朦朧之中,她突然又看見一雙眼睛。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柔順的毛發(fā)、漂亮的五官、長長的尾巴。
剛才那只貓!
剛才那只漂亮的黑貓又沿著欄桿緩緩走了過來,蹲在她面前。它要干什么?到底在想什么?龍媒的手探進濕漉漉的書包摸索,慢慢摸出了最后一包魷魚絲,它是想要這個?她看了一眼它的腿,貓的右腿上有一道傷口,仍然在流血。
“呲”的一聲,她撕開了那包魷魚絲,把里面的魷魚絲都倒在欄桿上一塊干凈的地方。那只黑貓看了她一眼,探出頭慢慢的把那堆魷魚絲都吃了。她站在一邊看著,貓就是貓,吃東西吃得一塌糊涂,一張漂亮的臉上粘得到處都是,而且它把大塊的都吃了,剩下的碎屑不吃,居然很挑剔。貓就是討厭,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不像家里的乖狗,吃東西絕對不會剩下一丁半點,吃過的碗亮晶晶的根本不用洗。她的心情很低落,世界是一片黑暗,看著這只惹人討厭的黑貓,只想它為什么吃完不從欄桿上掉進澄陽湖里去?
那只貓吃完了魷魚絲,舔了舔鼻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像不屑一顧,慢條斯理的沿著欄桿離去。
貓果然就是最討厭了!吃了人家的東西沒半點感恩之心,擺得像個大爺?shù)臉幼訃樥l?她心里的嫌惡立刻升高十倍,這只懶貓只配吃老鼠,吃什么魷魚絲!暴殄天物!那魷魚絲還是因為今天路琪要回來她特地到進口食品店買的,是要給路琪吃的!
是要給路琪吃的……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失去,靜靜站在那堆魷魚絲碎屑旁邊,如果沒有遇到這只奇怪的貓,她是不是已經(jīng)從這里跳了下去?
雨停了。
寂靜的街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轉過身來,只見漆黑的小巷里有個人影遠遠跑了過來,踉踉蹌蹌的沖向路燈明亮的地方,“救命啊——搶劫——搶劫——”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搶劫?龍媒嚇了一跳,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女孩像見到救星一樣向她跑來,“救命——有人在追我……”龍媒把她扶住,這年輕女孩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比她還小些,背著銀色的挎包,穿著白色粉紅花朵的連衣裙,踏著一雙銀色的高跟鞋,化了淡妝,是出去聚會的樣子。“誰追你?真的有人搶你?”她一句話還沒問完,那女孩連連點頭,上氣不接下氣,拉著她就要跑。龍媒看見一個人影從小巷里跑了出來,她長大了嘴巴——那人戴著鬼面,手里拿著一把砍刀,邊跑邊喊,“小蔓、小蔓,快回來、快回來……”
真的有人!不是搶劫的就是變態(tài)!龍媒拉起那年輕女孩掉頭就跑,兩人一陣狂奔,回頭一看,那鬼面人還在后面一路狂追,狂喊,“放開我的小蔓!”他越追越近,突然加快速度抄到前面,揮舞那把砍刀,“誰敢再跑?給我站。”
龍媒把那女孩擋在身后,“你要干什么?”那鬼面人砍刀指著她的鼻子,“你是誰?快放開我的小蔓!誰也不許把她帶走!快放手!”龍媒心里緊張又恐懼,回頭看了那女孩一眼,“你……你認識他?”那女孩連連搖頭,“我不認識,我不是小蔓!”
不是?龍媒抓起她的手掉頭再跑,跑出去不過十來步,鬼面人追在后面,一刀往她背上砍去。
“當”的一聲,刀突然彈起,掉在地上。龍媒聽到聲響,和那女孩同時回頭,只見一把明晃晃的砍刀飛起半空,跌在地上,嚇得連連倒退。那鬼面人呆呆的看著雙手,三人一起看著路邊出現(xiàn)的一個年輕男生。
一個十七八歲,長著一雙狹長的鳳眼,眼神冷冷,臉色蒼白的男生,穿著一件黑底有白色花紋的外衣,胸口掛著一條紅線、紅線上有一個銅鈴。至于他是從哪里出來、為什么那把刀會憑空彈起,卻是誰也不知道。那鬼面人揭開面具,呆呆的看著那個男生,他還沒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是什么人?”那男生一腳將呆住的鬼面人踢倒,踩在腳下,冷冷的看他。“半夜三更,戴著奇怪的東西,拿刀追殺未成年少女……”他大拇指往后一指,“警察就在那里,你瘋了?”戴著鬼面的年輕男人臉色大變,驚惶失措,“不不不,警察同志,我不是壞人,這件事你徹底搞錯了。”他雙手揮舞,“她叫小蔓,是我的……是我的女朋友。”
那穿銀色高跟鞋的女孩頓時滿臉驚恐,“不不不,我叫彩云,我不是小蔓,絕對不是他的女朋友,他胡說!”那年輕男人哀求的看著龍媒,“請你們先聽我說,她叫小蔓,她真的叫小蔓……她、她是從精神病院里逃出來的。我……我真的很喜歡她,她有被害妄想,整天幻想家里有人要殺她、開始只是疑神疑鬼,后來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整天報警叫警察……我只是想如果我假裝成她幻想中的兇手,然后把她放了,她說不定就會好……事情只是這樣而已,真的不是搶劫。”龍媒指著那女生,“但是她說她叫彩云,她不是小蔓。”年輕男人連連搖手,“她真的是精神不大正常,她今天說自己叫彩云、明天就叫晶晶、后天就叫婷婷,每天都有新的名字,但是她姓楊,叫楊小蔓。”龍媒心里跳了一下,姓楊啊,和路琪同姓。她不自覺看著那“小蔓”,這女孩真的很年輕,但打扮得未免有些老氣,“彩云,你今年幾歲了?”那女孩說,“我二十七了、二十七了。”
二十七?龍媒頓時瞪大眼睛,她明明最多只有十五六。那年輕男人在地上苦笑,“你相信了吧?她身上穿的、手上提的,都是我剛剛買的,不信你可以打開來看……她的包里一毛錢也沒有……還有商標……鞋子底下還貼著價碼……她今天非要說自己是二十七歲的彩云,非要這些東西,我只是個普通技術工,但是她的要求我能滿足的都滿足了……可是她還是、她還是不認得我……”話說到這里,觸動傷心,他竟然在地上號啕大哭。
那把他踩在地上的男生眉頭微蹙,仿佛這男人大哭讓他覺得很煩,收起腳,“真像你說的那樣,為什么拿刀砍人?”他指指龍媒,“這老女人又不是你的目標。”
老女人?龍媒本來對這半路殺出的英雄還有些感恩戴德,突然入耳這么一句話,頓時仰天翻了個白眼,她才十七,全身上下有哪點像“老女人”了?這老男人憑什么這樣說她?那年輕男人說,“我只是一時著急,我怕她把小蔓帶走,到時候她又要被關進精神病院,在里面吃苦。”那男生冷冷的說,“著急就可以砍人嗎?”那年輕男人在地上對龍媒狠狠磕了個頭,“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只要你把小蔓還給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龍媒放開那女孩的手,“如果她真的有精神病,你就該讓她好好去看醫(yī)生,為什么不讓她去治療?”
“因為我真的很愛她,我相信不要治療,只要我好好對她,她一定會好的。”那年輕男人說,“她的媽媽早死,她爸爸早就放棄她了,這世界上只有我關心她,這世界上只有我理解她……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記得我的,會承認她認識我……我真的、真的很愛很愛她。”龍媒嘆了口氣,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想苦笑,卻又覺得這些話是那么甜蜜又那么荒唐,笑不出來,“你是她的誰?”
“我是小蔓的師兄,我們讀同一個小學,又讀同一個中學,我比她大五歲。”那男人說,“我叫陸承雁,她叫楊小蔓,她爸爸是學校的老師,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黑衣男生伸出手一把把龍媒抓住,拉到自己身后,“既然你真的認識她,這女人你帶走,以后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砍人。”陸承雁從地上站了起來,抓住楊小蔓,楊小蔓一聲尖叫,不知道陸承雁對她說了什么,她竟然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默默離去。
“你是誰?”龍媒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生,剛才那陸承雁神經(jīng)兮兮,眼前這個毒舌毒嘴的也不見得會是什么好人——好人會半夜三更出來閑逛么?好人會把人踩在地上踐踏么?那黑衣男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誰?”
莫名其妙!龍媒?jīng)]有心情理睬他,背好書包掉頭就走。那黑衣男生雙手插口袋里跟在她身后,就這么走出去一百多步,龍媒終于忍無可忍,“你到底是誰?想干什么?”黑衣男生冷冷的說,“我問你是誰?”
“我姓龍、東海龍王的龍,叫龍媒,不是梅花的梅、不是玫瑰的玫、也不是倒霉的霉,是媒婆的媒!因為我老媽沒文化,本來叫做梅花的梅,落戶口的時候太倒霉被寫成媒婆的媒這樣解釋你滿意了嗎?”龍媒對著他一陣吼叫,“啪”的一聲甩起濕漉漉的書包,繼續(xù)往前走,突然之間好想哭,路琪死了、路琪死了再也沒人愛她,她卻要半夜三更遇到各種各樣的瘋子!
龍媒,真是好奇怪的名字。黑衣男生站在當?shù),看著她漸漸遠去,奇怪的女生,半夜三更淋雨對著澄陽湖發(fā)呆,他等著她要跳湖很久了,她非但不跳,還突然用涂改液打他、然后又喂魷魚絲給他吃。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腳,膝蓋上有一道還在流血的傷痕,不過她的魷魚絲味道還真不錯,比起他的小魚干好多了。黑衣男生雙手插在口袋里默默走回澄陽湖邊,沿著欄桿走向剛才龍媒走過的小巷,就在他踏入黑暗的一刻,只聽銅鈴“叮當”一聲響,一只黑底白斑的大貓迅速往小巷深處奔去,大貓奔去的瞬間,定西派出所那條小巷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燈火全熄,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黑貓消失不見,有幾家燈火亮起,一切都恢復了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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