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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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玥還陷在回憶里頭憤懣不可自拔,這時候,一山賊突然朝她跑來,大喊道:“小姐,那書生,那書生……”
施玥心頭一驚,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撒開腳丫子就跑回房去。
舒墨倒還是和衣躺倒的模樣,神色平和靜謐,跟剛搬過來時沒什么兩樣,只不過……床邊圍了一大群看戲的,果然,八卦這東西向來是男女老少皆宜。
“哎,哎,你說小姐真看上他了?”
“真是小清新呀,這白面書生柔柔弱弱的,腰一捏不就斷了?”
“唉,我一直以為小姐喜歡的,必是身高兩丈,腰如磨盤,力能扛鼎,氣吞山河的壯漢,沒想到竟是……”
喂,喂,這還是個人嗎?她什么時候這么重口味了?施玥冷汗滴落。
“小姐熱情如火,這書生肯定受不了,還不如給我呢!”寡婦張三嫂笑得韻意無窮,眼看著就要伸出邪惡的魔掌捏住舒墨白白凈凈的臉。施玥“咳咳”了兩聲,打斷了她的四射春情。
“素質素質!舒墨可是個正經的書生,都收斂些,別讓他看低了我們山賊!”
眾人聽罷,立刻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做嚴肅狀,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小姐”,接著呈一派鳥獸驚散狀,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了。
當然,也有例外,例如張三嫂,不死心地又瞧了瞧舒墨,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給扒下來。
“書生可大都是禁欲系的,小姐,你……”她話沒說完,便被施玥狠狠瞪了回去,張三嫂這才訕訕地、不甘心地退下。煮熟的鴨子飛了,讓她相當哀怨。
施玥摸了摸下巴,目光上上下下往舒墨那兒瞟了瞟,這呆書生樣貌普通,身上那件儒生灰布衫的下擺也沾染了些許塵埃,變得更加灰蒙蒙的了。
正經的書生呀,施玥握住了舒墨的手,仔細摩挲。
男子的手掌皮膚白皙,十指修長,一看就是手不能提的類型,可指尖的薄繭卻也能證明,他長期持筆,是個書生不假。跟著江程混了這么多年,施玥也不是吃素的。
雖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行行都不易!山賊豈是那么好當的!
唉,皮膚可真是細滑呀!施玥一邊感慨著生活艱辛,一邊忍不住多吃了兩把豆腐。
舒墨正是這個時候醒來的。
施玥臉不紅心不跳地放下舒墨的手,先聲奪人:“你總算醒了!”
舒墨眼神一動,眸深如古井悠悠,瞬間似有冷意拂面。施玥一愣,眨眨眼,再一瞧,分明還是那個平凡無奇的書生,只是露出了微微意外而茫然的神色。看來她最近心思焦慮,連幻覺都出現了,施玥忍不住憂愁了幾把。
“姑娘,請問可曾見到我隨身所帶的書籍?”即使此時舒墨還有些恍惚,可一番心思卻全然牽在書上,果然是個呆子!
“書籍?”施玥對上舒墨那雙充滿期待的眸子,不知怎么的,竟沒有應付了事,而是細細想了想,“是放在你背的那個書篋里嗎?”
舒墨點點頭,音色之中的殷切之情更甚:“不知姑娘可否拿來給我?”
施玥點點頭,將放在屋子外的書篋拿了回來,遞給舒墨。他這才放松下來,含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多謝姑娘!
“我叫施玥!
“施姑娘……”舒墨從善如流,困惑地左右環(huán)視了一下,接著禮貌地問道,“請問,我這是在哪兒?”
施玥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的閨房。”
瞬間,舒墨全身的氣血開始往略帶蒼白的臉上涌。他瞪大了雙眼,將手緩緩抬起,盯著施玥,似乎是突然間想起了剛剛施玥握著他的手的情形,不禁往被窩里又鉆了鉆?摄@到一半,他卻意識到這是女子的床鋪,越發(fā)不知手腳該往哪里擺,抿著唇:“姑娘,這……這……于禮不合!”一邊說著,一邊眼睛還水汪汪的,簡直下一秒就要哭著羞憤而死了。這模樣,就跟話本里那“霸王硬上弓,嬌花苦垂淚”的情景分毫不差。不知情的,恐怕真以為施玥非禮了他呢!
“噗……”施玥好心地指了指房間里的桌子,“你要不要先坐到那兒?”
舒墨平穩(wěn)了下氣息,然后忙不逮地爬起來,想要奔向椅子,可似乎有什么阻力。他扭頭一看,施玥竟然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才樂呵呵地松了手,笑瞇瞇地看著他。
舒墨踉蹌著后退,狼狽地撞倒了椅子,看著施玥仿佛是在看洪水猛獸,恨不得奪門而出。可他只能默默流淚,因為……施玥拉著他的外衫帶子,死也不放!
實在不是施玥“放浪形骸”,而是舒墨的左臉寫著“無辜”,右臉寫著“善良”,組合在一起則叫溫良無欺,再加上儒雅的氣質那么一烘托,真真就成了腰身柔軟易推倒的典范。
施玥活了這么多年,身邊大多是腰粗皮糙多肌肉的漢子,猛然見到這么個白面書生,調戲的念頭就跟個蠱蟲一樣在心里頭鉆來鉆去,蠢蠢欲動。
眼見著舒墨越發(fā)地無措,原本白凈的臉上此時又迅速染上了淺淺的紅暈,猛地那么一瞅,那原本的三分姿色,此時卻活生生地翻了倍,多了些秀色可餐的味道。施玥心情甚好,忍不住欺身上前,正欲細細觀賞,可舒墨卻急急往后退了幾步,看了一眼施玥,沉默不語,再瞧瞧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可還是沒說話。等到他第三次抬頭的時候,施玥已經按捺不住性子,真想將他按在墻上,好好盤問一番,到底是姐姐的妝花了還是發(fā)髻歪了?可這時,他一直閃避著的雙眼竟直直地對上了她的眼睛,嘆了口氣:“施姑娘,不知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書?”
“啊……”這……這……她要是回答偷看過爹爹的春宮圖,會不會被舒墨用毛筆給戳死?施玥想了想,笑意一閃,接著擠出幾滴眼淚,用袖子抹了抹:“爹爹向來覺得女子讀書沒什么用,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憐我并未讀過幾本書,只是識點字罷了!
果不其然!舒墨的神色凝重起來,長長嘆了口氣:“原來你不曾讀過《女戒》《周禮》,這也難怪。施姑娘,子曰:‘男女授受不親……’”
施玥沉默半晌,終于忍不住打斷了他:“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害怕嗎?”
“害怕?害怕什么?”舒墨偏著頭,想了想,接著張大了嘴,總算是記起來,他現在身處強盜窩這一慘痛事實。而將他打暈的,不是施玥又是誰!
這下子看這書生還能再搬弄“子曰”!施玥歪著嘴角邪笑,卻不料,舒墨只是嘆了口氣,并不驚慌。
“施姑娘,你將我劫到寨子中,卻并未惡言惡語,而是—”舒墨突然頓了頓,像是在猶豫措辭,然后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說道,“對我以禮相待,必定是對我有所求,既然如此,我又有何擔心呢?”
這書生木訥是木訥了點兒,可卻并不笨,施玥不由得對他改觀了幾分:“我確實想請你幫點小忙,不過,此事說來話長!
“小姐,大當家喚你去吃飯。”這時候,門外一道聲音打斷了屋內的“深情脈脈”,不過,是施玥單方面的。
一聽到有飯吃,舒墨驚喜地抬頭,摸了摸肚子,紅著臉,朝施玥害羞地道:“施姑娘,我餓了……”施玥睖睜,這書生還真是自來熟!
抽搐著嘴角開了門,施玥領他去飯廳。
“對了,他叫海棠!笔┇h指了指剛剛喊她的那個人,“有什么事兒找他便可!
“海……棠?”舒墨顯然反應不過來,他面前站著的,分明是個男人呀!
施玥也察覺到了他的疑惑,善良地解惑:“海棠會取這么一個與男子氣概反差極大的名字,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海棠是十年前被施玥救回青峰寨的。
那時施玥第一次下山,她本欲去見識見識那醉云軒的花魁到底有幾分姿色,卻不料正好遇到了一臉兇相、準備將一個清秀小男孩賣入宮中當太監(jiān)的人販子。
施玥的功夫是爹爹手把手教的,她雖然年紀還小,但對付低層次的人販子功夫還是綽綽有余的。將男孩救下來之后,施玥原本想將身上的銀子給他,讓他回家?蓻]想到,這男孩卻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說家中本就是因為貧困才將他賣掉的,回去了,父母也定是重新將他賣給人販子。
“那……你要跟我回去嗎?”施玥猶豫了會兒,看到這冷著臉的小男孩點了點頭,一時間同情心泛濫,“行,那就和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去!”
結果,二人去的第一站便是—青樓。
等到施仲陽下山逮回女兒的時候,才發(fā)現她后面還跟了另一個娃娃,一問之下,竟是施玥仗義救下的。他詫異地瞧著她,態(tài)度軟了幾分,溫和地問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搖搖頭:“我既然到了這里,還是重新取名的好。”
這孩子定是可塑之才!施仲陽心里暗暗稱道,至于取名字這種事……
“小玥,你來取吧!”
施玥繞著男孩踱了幾圈,時不時捏捏他的臉蛋,瞅瞅腰身,最后點點頭,頗為嚴肅地道:“寨子里素來有個習慣,男孩子要取女孩子的名字才容易養(yǎng)活。但阿花、阿綠這種名字太俗,顯示不出我們青峰寨高雅的素質。我看—”施玥瞥了瞥窗外,一株海棠正開得奔放,“你就叫海棠吧!”
“噗……”施仲陽噴出一口茶來。
等到海棠走遠了,施仲陽才擦了擦嘴角的茶葉梗,問道:“我們寨子什么時候有這種習慣了?”
“大概是今天有的吧!笔┇h回答得一本正經。
此乃后話。
不管怎么說,至此之后,施玥和海棠的主仆情分便這么定了下來。
海棠長到現在,也算是眉如修竹,眸如冷玉,俘獲了寨子里眾多少女的芳心。施玥每每見此,都忍不住感慨,還好她當年名字取得好,海棠現在才能長成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一個!
這種傳奇的經歷,在舒墨這呆書生聽來內心簡直是波瀾起伏,臉上不禁露出了敬佩之色,一個把持不住就使勁兒盯著海棠上上下下打量了會兒。
海棠雖是個男子,可臉皮一向薄,被舒墨這么看著,漸漸就不淡定了,撇過臉裝作看山間的風景。
此時,他恰巧站在一棵梨樹的旁邊,估摸著是因為山間氣候的原因,這棵梨樹居然還零零落落開著花,雖稱不上梨花如雪,可也算是別有一番景致。
舒墨呆呆地看了一會兒那梨樹后,猛地一擊掌:“這景致,豈不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海棠一張俊臉此時是紅里透黑,黑里透紫,可謂是五彩繽紛,張口便想好好教訓舒墨一頓,偏偏施玥早就吩咐過,舒墨是個有學問的人,他們也要講究文明,不能口出穢語,別讓書生瞧不起山賊的素質。
于是,憋了半天,海棠結結巴巴地好不容易罵出了一句:“你令堂的海棠!”
可舒墨竟是皺了皺眉頭,接著很是認真地回答道:“家母生前不喜海棠,所以家中素來是沒有海棠花的……”
一旁的施玥終于忍不住,捂臉狂笑。
至于純潔的爺們兒—海棠,決定從此刻開始不待見舒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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