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月圓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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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很長很長,或許是麗日藍(lán)天,或許是風(fēng)雨雷電,我們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開始,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結(jié)束。作為行者,我們無法逃避生命的二重色,只好一路且行且歌。
世間的因緣際遇真地難以言說。每日每時每刻,都上演著無數(shù)的離合與悲歡。今天擦肩而過路人,或許就是你明日執(zhí)手的良人。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有一雙可以看透人世悲喜的雙眼,自此來躲避生命中的未知。然而,生命也正是由于這些未知變得撲朔迷離,才引起我們探究的欲望,滾滾紅塵,世間萬象,想遠(yuǎn)離,又忍不住親近。
其實,每一位行走人間的女子生來都帶著美好的祈愿,或是清澈澄明,或是慈悲和善。我不得不說,王采玉是一個受命運庇佑的人,上天在她無處安身時為她提供一處清凈之所,又在她芳心悸動時送來如意郎君。
這位在她日后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如意郎君就是蔣肇聰。蔣肇聰(公元1842年~1895年),字肅庵,又名明火。朱執(zhí)信在《蔣肅庵先生墓志銘》中說:“讀蔣子(指蔣介石)所記肅庵先生事略,知其思深沉而行勇決,有自來矣!庇纱耍覀兛梢詮氖Y介石表現(xiàn)出來的若干品質(zhì),看到一代鹽商,“埠頭黃鱔”——蔣肇聰?shù)纳碛啊?
每一段金玉良緣都需要一位牽線搭橋的月老,或是人,或是物。張生與崔鶯鶯的月老是丫環(huán)紅娘,王采玉的堂兄王賢東正是扮演了這一角色。他是蔣肇聰?shù)馁~房先生,他見主母病故之后,東家既要照顧年邁的雙親,又要照顧年幼的兒女,還有鹽鋪事務(wù)需要打理,十分辛苦,便不禁動了心思,想為這位平易近人的東家找一位賢內(nèi)助,王采玉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落花有意,流水有心,哪個女子不懷春呢?當(dāng)堂兄來庵里探詢了再嫁之意后,王采玉的內(nèi)心更加不能平靜,如同三月的春雨,淅淅瀝瀝,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又像三月的桃花,芳菲盡顯,春光瘦盡。每一個女子,都是為愛而生的。愛是塵世煙火里的美好,她帶著一片向往、一點憧憬,來赴一場璀璨花事的邀約,再一次感受心悸的愛情,哪怕,猶如飛蛾撲火般的壯烈,也不悔。
1886年的6月,王采玉還俗再嫁,身份是蔣肇聰?shù)睦^室。我想,那年的夏天畢竟是不同的吧,仿佛天上的云朵也變得柔軟起來,空氣里也滿是甜蜜的氣息。那個沉寂兩年的女子,將舊時光潑墨成生命的留白,人生的宣紙上,或是濃墨重彩,或是疏密有致,空靈總歸有了去處。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王采玉以她的勤勞質(zhì)樸、聰敏大度贏得了蔣家老老少少的心,左鄰右舍對她的贊譽之詞也不絕于耳。采玉也不時將寡母接來住上兩三個月,而且資助兩個弟弟讀書成家,日子過得祥和美滿。這大概是采玉一生中最稱心如意的時光,二十幾歲的年紀(jì),已經(jīng)備曉世事無常,所以對得到的幸福倍加珍惜,也易于滿足。王采玉是一個真正有大智慧的女子,正如莊子所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睙o論是在以后的分家中,還是對瑞元的教育上,她的智慧都是不動聲色的激流暗涌。
第二年的秋天,王采玉有了身孕。坊間還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在金竹庵為王采玉看相的人有一天又來到玉泰鹽鋪,說是來看望老板娘。恰逢采玉的公公蔣玉表在店內(nèi),便與其攀談起來。兩個人相談甚歡,臨行前蔣玉表還給他一個紅包,那人也并不道謝,說聲“后會”便徑自離去。今天,我們已無從考究這一說法的真?zhèn),但這已并不重要,不是嗎?每一個“非池中之物”都會得到這樣一位“先知”的啟示,賈寶玉如是,蔣介石亦如是。
1887年10月31日(農(nóng)歷九月十五日)午后,在玉泰鹽鋪后樓屋上誕下一個兒子,取名“瑞元”,此子便是后世皆知的蔣介石,又名中正。王采玉和公公蔣玉表對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認(rèn)為此子日后必成大器,于是格外疼愛。尤其是公公蔣玉表,每當(dāng)蔣介石生病,他都要親自診視醫(yī)治,對于蔣介石頑劣的性格也不多加管束,放任自流,蔣介石的頑皮倔強,不但鬧得家中不得安寧,而且村里也被攪得雞犬不寧,于是大家送了他一個“瑞元無賴”的稱號。
王采玉雖然識字不多,但也粗通文墨。她認(rèn)為,不應(yīng)當(dāng)約束孩子天真活沷的天性,但是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對他的過失必須嚴(yán)加懲罰。因此,對蔣介石來說,小時候所受的體罰、責(zé)罵已不足為奇。雖然如此,但是頑皮之事還是不斷發(fā)生。古時有“孟母三遷”的典故,王采玉為了讓兒子受到最好的教育,也不斷地?fù)裥。孫中山在寫給蔣母的祭文中對此作出了充分的肯定:“恩勤辛苦,以撫遺孤,養(yǎng)之長,教之成!
蔣介石兩歲的時候,玉泰鹽鋪受到鄰居家大火的殃及,化為灰燼。一家人搬到下街祖遺的三間老宅里居住,從此未再搬回。鹽鋪也經(jīng)過整理,重新營業(yè)。此后的幾年里,王采玉繼續(xù)為蔣家開枝散葉,相繼誕下了女兒瑞蓮、瑞菊,幼子瑞青。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下去,倒也細(xì)水流長。然而,生活的風(fēng)霜刀劍不會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命途多舛,時乖運蹇,大抵就是形容于此吧。蘇東坡在《水調(diào)歌頭·明月篇》中吟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些事古難全!痹聢A月缺如此,生命亦是如此。
1894年,公公蔣玉表以八十歲高齡駕鶴西去,王采玉痛失了一位至親之人。第二年,丈夫蔣肇聰也不幸染上瘟疫,醫(yī)治無效后,撇下妻兒獨赴黃泉。就像每一段幸福美滿的佳話總是免不去世俗的底色,面對這一切,采玉欲哭無淚,無從怪罪,只嘆命薄。幸福就像璀璨的煙火,盛放之后,留下天空獨自寂寞。
蔣介卿是蔣介石同父異母的兄長,此人心胸狹窄,性情暴躁,是一個重財輕義之人,其父蔣肇聰去世時他已有二十幾歲。蔣肇聰彌留之際,對其說道:“汝的弟妹俱幼,我死后汝母必悲痛不已。汝已長大,我希望能孝母愛弟!钡玫剿脑手Z之后,蔣肇聰才閉上眼睛。此子之后的所作所為,違背了他對父親的承諾。幼年的蔣介石無力與之抗?fàn)帲谛睦锫裣铝嗽购薜姆N子。他日后在《哭母文》中寫道:“后先考中歿,家難頻作,……內(nèi)彌鬩墻之禍,外御橫逆之侮……”就是指同室操戈之事。
有道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笔Y介卿在父親去世之后,對繼母王氏常常有不敬之舉,然而寬容大度的采玉對此都容忍下來。和尚一事是兩人之間的矛盾爆發(fā)的導(dǎo)火索,成為導(dǎo)致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天,蔣介卿把錢輸光后回到家中,正好看到一位和尚來化緣,他把自己輸錢的原因歸為來了空門弟子的原故,于是將火撒到化緣的和尚身上。王采玉是一位虔誠的信徒,本身也帶發(fā)修行過,她無法忍受蔣介卿當(dāng)面訓(xùn)斥化緣和尚,于是與他爭吵起來。自此之后,母子二人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終于在1898年的時候,正式分家。
人生的舞臺就是這樣,生末凈旦丑依次登場,誰也不是唯一的主角。這個舞臺是不見血腥的戰(zhàn)場,冷暖唯有自知。王采玉最終分得祖?zhèn)鞯娜g老屋、三十畝耕田和一片竹山。
一粥一飯尚且也得過活,采玉獨自拉扯著兒女,艱難度日。然而,命運之神又于此時露出丑惡的嘴臉:以后的四年中,瑞菊、瑞青相繼因病夭折。人間最大的悲劇無疑就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王采玉沒有被生活的巨痛打垮,算命先生的話始終是她堅持下去的信念。她相信,兒子瑞元就是那個“命運之子”,日后必能光耀門楣。
人始終是自己命運的導(dǎo)演,王采玉固執(zhí)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將命運演到了最后,是好是壞,可能她也無法預(yù)料。她不知道,她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兒子,會成為一代梟雄,主宰著全中國的命運。她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王采玉,會在中華大地上流傳,經(jīng)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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