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一直以為她和溫沈銳之間，即便分手，也還有些故事沒有講完。她期待著有那么一天，他能朝她走來，用只有對她說話時才獨有的溫柔語氣說，小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是因為XXXXXXXX才不得不壓抑對你的愛，違心與你分手，求你原諒我，再回到我身邊好嗎？
這個因為“XXXXXXXXXXXX”的理由，她曾經(jīng)替他想了上千遍。
1
除非一輩子不參加任何同學(xué)聚會，不然，總難免遇見舊情人。
那時別瓊同溫沈銳剛分手，好不容易等到宿舍空無一人終于能夠趴在床上放聲大哭，只覺自己似被逼至絕境，前有惡虎撲近，后臨百丈懸崖，并無時間思考是成為百獸之王口中的美食，還是閉上眼睛縱身一躍。
她只期待落地時的死相不要太讓自己難堪。
其實是內(nèi)心明了分手大局已定，哭泣哀求均無可挽回，絕望中沒有重點沒有邏輯地胡想，只希望此生再不見面。
同學(xué)聚會接連婉拒三年，也不外乎是為著躲避他。
她甚至憤恨詛咒最好邵小尉和戴川也結(jié)不成婚，否則她必定要當(dāng)伴娘出席，若連這個也推辭，邵小尉必敢踩著她十厘米的細(xì)高跟鞋踹開別瓊家大門。
當(dāng)然，這么說有點對不起她的閨密，那個從高中時代便幻想著同初戀情人步入婚姻神圣殿堂的邵小尉。
那又怎樣？
反正她從來不看好這對冤家。
何止她不看好，大學(xué)校園里，整個學(xué)院都算上，提到他倆，哪個不是搖頭撇嘴，恨不得把這對冤家拖過來，一手拉一個，好言相勸，老淚縱橫━━
“求求你倆，徹底分手得了，別禍害對方了�！�
這樣說來有些夸張，不過，但凡了解這兩人底細(xì)的，想必會深深贊同。
大學(xué)校園里的情侶隨處可見，食堂里親密喂飯，人工湖邊緊緊相偎，宿舍樓下閉目熱吻，自習(xí)室中甜蜜私語……不論笨拙初戀、駕輕就熟，抑或情場老手，你總能夠在各個角落里看到他們年輕、熱血又朝氣的身影。
但能夠把戀愛談得驚心動魄轟轟烈烈世人皆知甚至死去活來……任何時候遇見，都仿若經(jīng)歷了一場硝煙滾滾、炮火齊鳴的戰(zhàn)爭，就只有邵小尉和戴川了。
是的，沒錯。
如果你看到━━
一對情侶在眾目睽睽之下互扇耳光，如狂獅怒吼，又臟話連篇━━
女生站在男生宿舍樓下聲嘶力竭喊男生名字，不顧眾人詫異打量的目光，號啕大哭━━
時而男生鼻涕眼淚齊流追在女生身后哭求原諒━━
又目睹憤怒至極的女生從宿舍樓窗戶拋出電腦、衣服、雜志━━
或有男生拖著掙扎不斷、大呼小叫的女生沿小徑奔走━━
……
是了，不用猜，舍邵小尉、戴川者其誰？
兩人均情緒多變，易焦慮和激動，常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計較，憤怒一旦發(fā)作，言辭間很是刻薄，嚴(yán)重時更會有肢體沖突。
從不分時間和場合，絕不給對方留任何顏面和余地，當(dāng)然更顧不得任何周圍人或詫異或驚嚇的神色。
前一秒還在肉麻兮兮地同吃一份冰激凌━━
“嗯嗯啵啵老公你真好�！�
“哎呀不要這樣啦你個壞蛋�！�
后一秒就有可能因為戴川錢包掉地上，或者邵小尉多嘮叨一句，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事情，突然有一方暴跳如雷━━
“你丫傻X，MLGB……”
“操你大爺?shù)摹?
各種臟話連篇。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戀愛方式和表現(xiàn)形式，別瓊曾幫這對冤家總結(jié)過，大致說來，他們有四不得：一秒鐘委屈都受不得，一秒鐘憤怒都忍不得，一秒鐘悲傷都等不得，一秒鐘快樂都攢不得。
宿舍的三姐妹曾無數(shù)次私下里討論，兩人到底什么時候能徹底分手。
老大瑋清說：“還能蹦跶幾天，畢業(yè)肯定徹底拉倒，且老死不相往來�！�
四妞看得比較透徹：“他倆這輩子就這樣了，不可能分開。你們啊，就等著收人家倆的結(jié)婚喜帖吧�！�
瑋清還想辯駁，四妞又長嘆一聲，說：“壞了，搞不好他倆會先結(jié)婚再離婚，沒多久又復(fù)婚再離婚……周而復(fù)始�！�
別瓊看著她：“那又怎樣？”
“這輩子認(rèn)識他們簡直太虧了，”她哭喪著臉，“他們吵架的時候鬧得天翻地覆，我們是最直接受害者。出了校門，我們還是受害者�！�
“人家又沒打算畢業(yè)后去你家里住�！爆|清白她一眼。
“我說，你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他們結(jié)婚，我們得隨禮吧？沒個千兒八百的，拿不出手�；仡^離了人又再結(jié)，你總不能空手去吧？接著再生娃，咱們另一半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人家靠這個都能發(fā)家致富了�！�
瑋清顧忌別瓊剛和溫沈銳分手，頻頻沖四妞使眼色。四妞最記掛著錢的事，她平時本就比較摳門，此刻半真半假地嚷嚷：“不行不行，現(xiàn)在選擇跟老二斷絕姐妹情誼，看來是來不及了。我只能到時候讓她倆寫欠條了�！�
她嘴里的老二，自然就是邵小尉。
“怎么寫？”四妞問她，“難不成人家離婚了，還得退錢？”
“為什么不能？萬一被你這個烏鴉嘴言中了，退回的錢，等他們復(fù)婚時再補(bǔ)上去。”
“您還不如支付寶付款呢，連帶著人家婚姻質(zhì)量都管了�；仡^稍有不順您心意的地方，就全額退款，回頭還能給個差評�！�
別瓊排行老三，本意是揶揄瑋清，沒想到她倒當(dāng)真：“也是個不錯的方式，我先備用，到時候看哪個方便，就實施哪個�！�
……
那時，姐妹們對這對冤家還有過比這更惡劣的猜測和預(yù)言，可一晃三年過去，誰能想到他倆真的修成正果？
就像此刻的別瓊，不會想到多年后的今天，自己會穿著邵小尉早在半年前就為她定做的伴娘禮服，湖水綠的斜肩拖地長裙。這樣大膽性感的穿著，于她而言，尚屬首次。她掙扎著不肯穿，寧愿自己花錢重新購買，結(jié)果被邵小尉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什么“你故意跟新娘對著干，是不是要沖我們的喜呀”“不騙你，這件衣服真的適合你啦，穿上它，給大家點顏色看”“要讓大家大吃一驚，真正的美女就潛伏在你們身邊多年，卻一直不知珍惜”……
大學(xué)四年，校園里的女生濃妝淡抹，處處風(fēng)景艷麗，別瓊一直素面朝天。當(dāng)然她長得并不難看，嘟嘟的小包子臉，眼睛黑亮，皮膚白皙，典型的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有味道。偏她喜歡長發(fā)遮面，一副誰都愛答不理的樣子，文科大學(xué)里本就美女成群，她又不善交際，整日宅在宿舍，難免淹沒在人群里。
邵小尉不知道說了她多少遍，嘴皮子磨破人家也不領(lǐng)情。但當(dāng)時作為舍友是一回事，眼下是自己的伴娘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怎會愿意自己的大喜之日身邊站個土了吧唧、灰頭土臉的村姑。
只好連哄帶騙，末了一句“你就高傲地穿著，到時我請給我化妝的首席化妝師給你化個精致的妝容，管叫溫沈銳后悔得肝腸俱斷”讓她瞬間改變決定。
是的，知別瓊者，邵小尉也。
她知道什么是別瓊的軟肋，更懂得應(yīng)該在什么時候拔出這把鋒利的劍，找準(zhǔn)位置狠狠插進(jìn)去。
溫沈銳是新郎官戴川高中時代籃球隊的黃金搭檔，縱然大學(xué)不在一個城市，兩人亦來往頻繁，真正親密無間的好兄弟。這次婚禮為著避免別瓊尷尬，才沒請他當(dāng)伴郎，再不通知人家，未免太說不過去。
當(dāng)年溫沈銳拋棄她世人皆知。
而她，要有著怎樣大的勇氣和不甘，逃課輾轉(zhuǎn)幾小時坐火車找他挽回。
求求你了，我們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嗎？
是不是你覺得異地戀太辛苦沒將來？沒關(guān)系的，我一到周末就趕來看你好不好？
畢業(yè)了我就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可以租個房子一起奮斗，是不是？
要不這樣，我退學(xué)，回去復(fù)讀，明年就可以考到這個學(xué)校來，成你師妹行嗎？
如果你有喜歡的女生，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也許你和別人在一起了，會覺得其實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呢？
……
那時的她，哭過鬧過，拋棄所有自尊，卑微地抓著他的袖子苦苦挽留過，從后面摟住他的脖子，瘋狂地用力求他回心轉(zhuǎn)意過。
可曾經(jīng)在雪地里怕她凍壞抓她的小手進(jìn)他溫?zé)岬膽牙�，每天早上偷偷帶出媽媽煲的濃湯逼她喝下，晚自�?xí)時堅持繞大半個城市送她回家的溫沈銳，彼時只是皺著眉，不耐煩地看著她：“我說別瓊，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說過了，我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頻繁看表：“結(jié)束的意思你懂不懂？就像你玩游戲，GAMEOVER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了，各自度過各自愉快的大學(xué)生活，遇見好的男生，就和他相愛，不是很好嗎？為什么非要纏著我呢？”
他用到了“纏”這個字。
校園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時不時對她小聲指點，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看熱鬧的人。
可誰又能保證，永遠(yuǎn)沒有人看你的熱鬧和笑話。
溫沈銳并不想成為校園里的焦點，他走近她：“我一會兒還有課，你自己去車站吧。”說完，他轉(zhuǎn)過身，慢慢朝前走。
她還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二次受到這么多人投來的注目禮。
第一次，是在高三。中考800米長跑一直是她的弱項，體育老師給了男生足球和籃球叫大家自由活動，到了女生這里，盯著大家練800米。
一圈下來就已經(jīng)人仰馬翻，別瓊最討厭體育老師色迷迷從后面趕上來，手搭在女生后背上半推半摸，人模狗樣喊著“加油啊，快到了”，實際上半明半暗揩女生油。
全身沒有力氣，喉嚨里干得冒火，又不敢大聲喊出來叫這色狼住手，只好拼命往前跑。腳下慢了幾步，那咸豬手趁機(jī)濕答答貼過來，她猛地站住，決心豁出去同體育老師撕破面皮。
這時在對面打籃球的溫沈銳突然跑過來，一下打飛體育老師的手，笑嘻嘻責(zé)怪道：“秦老師，少占我女朋友便宜。我女朋友我來調(diào)教督促就行了，不老您大駕哈。”說完沖別瓊使個眼色，“來吧，我陪你跑一圈。”
他全然不顧周圍同學(xué)詫異的目光，以及黑著臉站在原地、敢怒不敢言的體育老師，陪同她跑完了剩下的幾百米。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她和他成為校園里的傳奇，被好事的同學(xué)們編撰出N個版本的故事，在全校流傳。
雖然后來流傳的版本過于夸張和失實（比如，有版本甚至說溫沈銳上去就扇了體育老師一個巴掌……打得他滿地找牙什么的），可走在那些她或認(rèn)識或不認(rèn)識的同學(xué)們的目光里，她是篤定的、快樂的、欣喜的。
因為那目光里，即便夾帶著羨慕和嫉妒，終究是善意的。
兩次印象深刻的注目禮，都是拜他所賜。
……
此刻，即便她不認(rèn)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可那目光里有太多的驚訝、不屑、鄙視，統(tǒng)歸都是冷漠的。
沒有熱鬧可看，人群終將散去。
2
八十桌的酒席，人已陸續(xù)來了大半。
正趕上隔天是A大六十年校慶，不少校友提前一天趕過來，倒剛好參加這場婚禮。
邵小尉是故意的。
當(dāng)時兩人的戀愛談得轟轟烈烈世人皆知，幾乎成為了新聞事件，恨不得每天占據(jù)校報的頭版頭條。不看好他倆有好結(jié)局的人有太多，以至于她故意選在校慶的前一天擺結(jié)婚酒，讓盡可能多的人親眼見證她的幸福。
A大整個學(xué)院的教職人員她都發(fā)了喜帖。
別瓊陪著這對冤家站在酒店門口迎賓，一面麻利地將來賓塞過來的紅包塞在早就準(zhǔn)備好的手提包里，視線掃過對面桌上負(fù)責(zé)嘉賓簽到的伴娘寫下的名字，心中默默地快速核對。一面強(qiáng)迫自己念出聲，聲音的大小控制得剛剛好，既要避免其他人聽到尷尬，又要讓腦子、嘴巴不得閑，以免失了心神，只顧想著萬一見到溫沈銳，要掛上一副什么樣的面孔。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