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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危險的貨物

  司馬灰驚覺面前虛空一片,將自己身體攝住之物,仿佛只是有形無質(zhì)的濃霧。他胸中窒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不由自主的被拖向霧中。而此時他正背對著運輸機外的幾個同伙,其余的人視線被擋,都不可能察覺他遇到了意外。
  
  司馬灰身子前傾,只有腳尖還撐著地面,半分力道也使不出來,持著探照燈的左手也被濃霧裹住,陰寒直透骨髓,眼看性命就在頃刻之間。他暗自叫苦,情急之中,右手扣下了“獵象槍”的板機。
  
  大口徑獵槍轟然擊出,強烈的后坐力將司馬灰猛然向后撞出,重重揭倒在了泥地上,而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的頂子,也被散彈射穿了一片窟窿,凄風冷雨灌將進去,頓時將彌漫在機艙里的濃霧都打散了。
  
  羅大舌頭等人聽得槍聲才知出了變故,急忙上前把司馬灰從地上扶起來,就見司馬灰身上都是淤痕,臉色蒼白。
  
  羅大海和阿脆很了解司馬灰的膽量,膽量這東西,可能也是分門別類的。有的人敢調(diào)戲婦女,卻不敢跟仇家拼個你死我活;有的人剝皮剜肉連眼都不眨,卻唯獨不敢到醫(yī)院打針;敢偷錢包的,未必敢攔路搶劫。當然也有那文武雙全的,就好比是司馬灰這種人,天生就是個亡命之徒,向來從容鎮(zhèn)定,臨危不懼。但此時看他神色顯然受驚不小,究竟見到了什么東西才能把他嚇成這樣?


  
  司馬灰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摸摸自己身上的淤傷,兀自痛徹骨髓,他也不能確定在那一瞬間究竟遇到了什么,只能形容是所有恐懼疊加在一起的感覺,心想“那霧里有鬼不成?”但轉(zhuǎn)念一尋思卻又不像,可能黑蛇Ⅱ號上的英國探險隊也有同樣遭遇,最后竟連一具尸體都沒留下,是被野人山地底的濃霧溶化消解了,還是被帶到別的什么地方去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當年滾弄戰(zhàn)役的時候,戰(zhàn)況空前慘烈,那人死的,把整條山溝子都填滿了,咱倆趁著月黑摸到山溝里,從死人身上找子彈,那我也沒見你皺一皺眉頭,今兒怎么就含糊了?”
  
  司馬灰搖了搖頭,將大口徑獵槍還給羅大舌頭,要是剛才沒有鬼使神差的拿了這件家伙,后果當真不堪設(shè)想。不過司馬灰雖不將生死放在意下,他卻解釋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這大概就和第一次聽人講《西游記》的感受差不多,雖然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卻萬萬沒有想到豬能穿衣服說人話,倘若信以為真,自然會吃驚不小。可能人類對于超出自己認識范疇以外的未知現(xiàn)象,必定都會抱有一種先天形成的畏懼心理,始終難以克服。
  
  司馬灰并不想把剛才的遭遇說給眾人,免得給他們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精神壓力,只說這深山裂谷中的濃霧不太對勁,蚊式運輸機封閉在地下多年,里面的霧氣沒有受到降雨影響,但是機艙現(xiàn)在被射穿了一片窟窿,內(nèi)部濃霧迅速散去,應該已經(jīng)安全了,趕緊取了“貨物”,然后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才是。
  
  玉飛燕見司馬灰沒有閃失,也稍稍放下心來,她吸取了教訓,先提著烏茲沖鋒槍探進艙內(nèi)向上掃射,將運輸機頂部打出一片彈孔,使更多的地下雨水大量淌入艙內(nèi),果然不再有什么異常狀況出現(xiàn),于是她讓阿脆和Karaweik跟隨自己進去尋找“貨物”,而司馬灰、羅大海,以及那俄國人白熊則留在外邊警戒。
  
  司馬灰極想知道雇傭探險隊的那位客戶,究竟要找什么樣的“貨物”,戰(zhàn)爭時期失蹤在緬甸原始叢林里的飛機和人員很多,怎就唯獨這架英國空軍的“蚊式”如此受到關(guān)注?僅是司馬灰親眼所見,為了在危機四伏的野人山搜尋這架運輸機,就已搭上了幾十條人命,這些年來更不知已有多少人因此喪生。
  
  都說世間有“無價之寶”,可那也只不過就是一種形容而已,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就為了尋找一批從緬甸出土的古董?司馬灰沒辦法理解幕后指使的客戶是什么心態(tài),也不知道蚊式運輸機里的“貨物”有什么特殊之處,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他只是覺得:“在那些富可敵國的財閥眼中,人命都如草芥一般,恐怕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司馬灰念及此處,心想:“為了英國空軍運輸機里的“貨物”,死了這么多人,它即便真正價值連城,也必是一件不祥之物,我又何必惦記著打它的主意。”


  
  這時忽聽沼澤深處的鋸齒草叢里“悉唆”作響,好像有些東西在迅速爬動,司馬灰先前在黑蛇Ⅱ的機艙外,就發(fā)覺有類似的動靜,此刻再度出現(xiàn),不由得立刻警覺起來,身旁的羅大舌頭和那俄國人白熊,也都各自端起了槍,以便隨時射擊。
  
  這三人都是具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老手,他們在沒有見到目標之前,絕不會盲目開槍。三人舉著探照燈凝神觀察,就見草叢深處爬出一只碧綠的草蜥,只不過巴掌大小,身尾皆是細長,瑩綠如同翠玉,凸出的雙眼則像兩盞紅燈,不斷以伸出長舌,將被雨水打落的鏡蛾吞入口中,動作奇快,迅捷無匹。
  
  那草蜥并不避人,一路爬到了三人的近前。司馬灰和羅大海都識得這是叢林里出沒的草綠龍蜥,尺寸小者稱草蜥,大者則為龍蜥,平時靜如處子,爬行捕食時則動似脫兔,生長得極其緩慢,據(jù)說在緬甸山區(qū),曾有人捉到過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龍蜥,軀體龐大得可與水牛相比。
  
  羅大舌頭見狀,早將提防之心去了大半,他久在深山老林里行軍,最擅于捉蜥捕蛇,便將四管獵槍背了,趁那草蜥不備,從后邊一把將它抄在手里,捏住了頭尾,對司馬灰說:“想不到泥沼里也有這玩意兒。”
  
  司馬灰皺眉說:“四腳蛇體內(nèi)帶有血毒,沾上一點就夠你受的,小心影響下半生身體健康,趕緊扔地上一腳踩死算了。”
  
  羅大舌頭說:“這大小也算是條性命,踩死了多可惜……”他本打算使個壞,暗中將草蜥扔到俄國人白熊身上,可話音未落,卻聽附近沼澤里長草亂響,竟是源源不斷地鉆出無數(shù)條草蜥。它們都是被夜蛾吸引而來,兼之爬行速度極快,真如風卷殘云一般,將所過之處的蛾子吃了個干干凈凈。那些飛蛾空有磷翅,卻無法在雨中施展,全成了草蜥的盤中餐。但從地下沼澤里爬出的草蜥越來越多,有些爭搶得稍慢了些,便急得“呲呲”亂叫,爬在地上打轉(zhuǎn),顯得焦躁不安。
  
  三人見草蜥成群出現(xiàn),數(shù)量多得驚人,身上全都起了層毛栗子出來,不免同時向后退了幾步。而被羅大海捏住的那條草蜥,也奮然掙脫。它周身都是鋒利如刀片般的細鱗,一掙之下,早將羅大舌頭兩手全割破了,頓時鮮血淋漓。
  
  羅大舌頭惱怒起來,扯下衣襟裹住手上傷口,罵了幾聲,當即就想以獵槍殺它幾條泄恨,但從沼澤里爬出的蜥蜴不計其數(shù),紛紛蜂擁而來,別說是依靠槍支,即便是有火焰噴射器,恐怕也難以阻擋。
  
  司馬灰見這勢頭不對,和羅大海相互使個眼色,立刻閃身鉆入了蚊式運輸機的艙門,那俄國人白熊也不敢怠慢,爭先恐后地跟著擠了進來,三人忙不迭的關(guān)閉艙門,找東西擋住了各處縫隙和窟窿,以防會有草蜥鉆進來傷人。
  
  玉飛燕正帶著阿脆與Karaweik,點著宿營燈在機艙里尋找“貨物”,司馬灰把外邊的情況簡略說了,眼下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只有等草蜥吃盡了周圍的夜蛾再說,緬甸原始叢林里的草綠龍蜥習性奇異,當?shù)刈钣薪?jīng)驗的土人也不敢輕易觸犯它們。
  
  按照常理而言,含毒的蜥蜴很少,生存在緬甸叢林中的各類龍蜥,是不該帶有毒囊的,可偏偏有許多人中了龍蜥的劇毒而死。據(jù)說緬甸地棲龍蜥自身無毒,只是鮮血流出體外即成毒液,而且毒性霸道,無藥可醫(yī)。至今無法查明致人死命的血毒是什么成份,當年曾有人進行過相關(guān)研究,可也不得結(jié)果,最后只好以日本宗教大家藤田靈齋的理論來解釋——生物本身無毒,卻可積蓄憤怒之情,以襲人精神之虛。
  
  眾人深知草綠龍蜥的可怕之處,但這類東西畢竟只是些頭腦簡單的爬蟲類生物,探險隊又有運輸機作為掩體,所以它們構(gòu)不成太大的威脅。只是不知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降雨還會維持多久,因為比龍蜥更為恐怖的,當屬這籠罩在地底的殺人霧。
  
  司馬灰剛才險些在霧中送掉了性命,至今心有余悸,濃霧深處似乎并不存在任何東西,而且機艙里并沒有見到駕駛員的尸體,也許他們和搭乘在第二架運輸機里的英國探險隊一樣,永遠“甄滅”在了霧中。他告訴玉飛燕等人,千萬不要接觸地底涌出的迷霧,霧氣越濃就越危險。熱帶風團“浮屠”雖然來得猛烈,卻帶給咱們一個難得的逃生機會,有可能把“貨物”帶出野人山。

  
  可玉飛燕正望著那貨艙怔怔出神,對司馬灰的話恍如不聞。司馬灰見玉飛燕神色有異,正想問個究竟,卻聽阿脆在旁對他說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位英國探洞專家留下的錄音中,曾提到過一件事情,他說蚊式特種運輸機里裝載的貨物——極其危險。”
  
  司馬灰聞言猛然記起,剛才早都把此事忘在腦后了,地下沼澤里的冷血爬蟲類生物,山外肆虐的狂風暴雨,以及隨時可能再次出現(xiàn)的濃霧,都還屬于潛在威脅,然而機艙內(nèi)的“貨物”卻已近在咫尺。如此看來,眼下這架蚊式運輸機里也不是絕對安全的?捎怂f的“危險”是指什么?它又會“危險”到什么程度?莫非碰也不能碰,看也不能看?
  
  阿脆剛同玉飛燕徹查了運輸機內(nèi)部,她低聲對司馬灰說:“蚊式運輸機里根本沒有裝載任何‘貨物’,咱們大概是上當了。”
  
  司馬灰剛鉆進來的時候,已看到運輸機后邊裝有一個巨大的鋁制滾桶形貨艙,幾乎把整架運輸機都填滿了,但他到現(xiàn)在為止,還不知道里邊裝的是些什么,只盼著盡快得手,了結(jié)了這樁勾心債,可此時卻聽阿脆說運輸機里根本沒有“貨物”,不禁奇道:“貨艙里面是個空殼子?”

  
  根據(jù)司馬灰等人目前所知的消息,眼前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隸屬于英國皇家空軍,它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遇到惡劣氣候,失蹤在了野人山巨型裂谷,機艙里裝載著一批緬甸珍寶,價值應當不可估量。而玉飛燕帶領(lǐng)的探險隊,正是受雇于某個地下財閥,要不惜代價找到運輸機里的“貨物”。如今已然找到了蚊式運輸機,即便那批“貨物”仍然下落不明,也只不過是撲了一空而已,何來“上當”之說?
  
  司馬灰明知道阿脆絕不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他心覺蹊蹺,顧不上再問,忙和羅大舌頭上前推開貨艙的蓋子去看個究竟。二人舉著探照燈望艙內(nèi)一張,等看清了里邊的情形,皆是心中一顫,同聲驚呼道:“好家伙,這顆大麻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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