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陽臺的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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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講你們的,我能聽見。”小豆子一邊把火弄旺一些,一邊回答了一句。
“哎,小兄弟,還是我來吧。”胖老板站起來想去換他回來。
“大叔,你今天坐著休息聽故事就行了。”四月天拉他重新坐下,“再說,我們這幾位大小姐是存心操練他的,你呀,就別管這么多了。”
幾個丫頭抿嘴偷樂了起來,小豆子一邊熱著各種烤串一邊豪氣萬千地說了句,“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行,哥們,那你就慢慢下你的地獄吧,我們接著講故事了。”葉渡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說了一句。
“對了,我也給你們講一個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吧。”白開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過我的這個經(jīng)歷可就沒那么好笑了,而且我到現(xiàn)在也沒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陽臺的老太
如果你在同一個地方住了20年的時間,從一個整天瘋跑的孩子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成年人的話,那么你對這個地方每個家庭,甚至是每個人的了解程度也是無庸置疑的了。既是是好像我這樣一個沉靜又內(nèi)向的人也是如此。
下了車,我在樓下小販那買了一份盒飯當作午飯。付了錢,我抬頭看了看家的方向。雖然知道這個時間家里不會有人在,但是我還是習慣每次走到樓下的時候抬頭看一下家里的窗戶。家里的窗戶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有點黑黑的,看不清楚房間里的一切。
忽然間,4樓的陽臺上出現(xiàn)一張老太的臉。我呆了一下,因為這個老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雪白的頭發(fā),臉上布滿了皺紋,歲月毫不留情的在她的臉上雕刻出時間的軌跡。老太可能留意到我對她的注視,沖著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回過神,我也連忙禮貌地向老太點了下頭。老太的臉消失在陽臺上,也許是回房間去休息了吧。我不再東張西望,快步走進樓門。那個素未謀面的老太并沒有給我留下太多疑問,我記得4樓的楊家去年舉辦了婚禮,也許是新媳婦娘家的哪個長輩吧。
過了幾天,我又是中午回到家里,照舊買了一份盒飯當午餐。在抬頭看向家里的時候,我又在4樓的陽臺看到了那個老太的臉。很明顯老太也在看著我,我只好禮貌地點頭向她笑了笑。老太也回了我一個慈祥的笑容,然后她忽然伸出手向我揮動了幾下,我有點疑惑地指了下自己,她點頭表示的確是在招呼我。拎著盒飯,我向前走了幾步,又試探地問了一句,“老奶奶,您在叫我嗎?”老太沒有回答,還是點了點頭。“您有什么事嗎?”我問了一句。老太用手向下指了指,好像表示有什么東西在樓下的草叢里。我走過去,發(fā)現(xiàn)原來在草叢里掉著一件小孩的衣服。我把衣服揀了起來,抬頭看著老太說,“老奶奶,這件衣服是你家掉出來的吧?”不知道老太是不愛說話,還是語言方面有障礙,她還是只點了點頭,然后又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是表示對我的謝意。“呵呵,您別客氣。”我客套了一句,“反正我上樓順路,這就給您送上去吧。”老太的臉忽的消失了,跟那天消失得一樣快?磥磉挺老當益壯的嘛,我暗自想了想,身手既然這么矯捷,怎么不自己下來揀衣服呢。
很快,我走到了4樓,敲響了中間的門。過了好一會兒,里面才傳出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誰呀?”“是我,我是你家樓上的鄰居。”我在門口回答了一句。門并沒有開,里面的女人似乎有些疑心地重復(fù)了一遍我說的話,“我家樓上的鄰居?你有什么事啊?”我有些不耐煩了,心里很不爽地想著,我替你家揀了衣服送上來,竟然連門都不給我開。“你家孩子衣服掉下去了,我揀到給你帶上來了!”我語氣不是很好地說。“咔”的一聲,門開了一個小縫,從鎖邊的一條鐵鏈看來,里面還掛起了防盜鎖鏈。嘿,真是夠氣人的人家啊,明明是他們家老太太讓我?guī)兔囊路,怎么還把我當賊一樣防。∫粋略微有點發(fā)胖的年輕女人露出了半張臉,先是仔細看了看我,然后問道:“什么小孩衣服?”“就是這個!”我把揀到的衣服從門縫塞給她,然后很不開心地說:“是你們家老太太讓我送上來的,沒事我走了,你關(guān)門吧。”“什么老太太?”女人語氣更是狐疑。“哎,你們家人怎么這么麻煩!你就說這衣服是不是你家孩子的吧!”我真有點急了,你說我給你家揀了衣服,你不謝謝我也就算了,還一付沒完沒了地盤問狀,誰受的了啊。“衣服的確是我兒子的。”女人低頭看了看衣服,“不過我們家就我一個人,哪有什么老太太啊。”我也實在懶得搭理她了,隨便丟下一句“是你們家的就行。”轉(zhuǎn)身我就上樓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邊吃午飯邊忿忿不平地想著,難怪沒人愿意學(xué)習雷鋒好榜樣了,現(xiàn)在的人與人之間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每天都跟得了被害妄想癥似的,見個陌生人就覺得人家是騙子,遇到個事情就先想這是不是騙局,F(xiàn)在的社會的確不同以前了,壞人越來越多,犯罪手法也越來越巧妙,但是不管到了什么時候,社會上不還是好人比壞人多嗎?醫(yī)院遇到急診的患者,沒有錢就不給醫(yī)治,因為怕沒有人來承擔這筆費用;馬路上見到摔到的老人,沒人敢上前攙扶,因為怕家屬沾邊就賴的賴上自己……唉,人啊,如果真的有一天除了自己,甚至是連自己都不再信任的時候,那將是怎樣的一個悲慘世界啊。
長吁短嘆過后,日子還是照樣過著。這天,我在樓到里遇到了4樓那家的男人,我們小時候是一個學(xué)校的,不過他比我高了一界,所以我們雖然認識,但并不是很熟。我向他點了下頭,剛要錯身過去,就看到他一副預(yù)言又止的表情看著我。“怎么了?楊子,有事跟我說?”我干脆先問了他一句。“啊,那啥,我媳婦說前幾天好像是你揀了我兒子的衣服給送回來了?”原來他想說的是那件事啊。“是啊,舉手之勞,不用客氣了。”人家沒說謝我,我就不客氣的自己說了這么一句。“對對,謝謝你啊。”楊子這才想起來道了聲謝,“還有吧……”他又吞吞吐吐的。“還有什么事你直說吧。”挺大個老爺們,怎么這么墨跡,我心里想了一句。“那~”他又想了想才說,“我媳婦說,你說是我家老太太讓你給揀的,是嗎?”“沒錯,就是你家老太太讓的。”我把那天的事情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卻見楊子的臉越聽越是發(fā)白,最后竟然驚恐的汗都滴下來了。這是什么情況?我有點好奇地看著他。“就是這么一回事,你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沒~”他好像才緩過神,緊接著又追問了我一句,“小東,你說的都是真的?沒跟我開玩笑吧?”“我吃飽了撐的?跟你開什么玩笑啊!我還有事,先走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轉(zhuǎn)身下樓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再也沒有在4樓陽臺上看到那個老太。漸漸的,我也就將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后,本來也沒多大的事不是。這天我回來的比平常稍微晚了一點,因為當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所以樓下賣盒飯的也都收攤了。我正在考慮是多走幾步去前面的超市買點包子,還是回家對付吃帶方便面的時候,4樓的太陽上忽然又出現(xiàn)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這次老太不再是一副安閑又慈祥的表情,她那張蒼老的面孔上滿是焦急與驚慌。即使離了一段距離,我依舊能夠看到她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似乎已經(jīng)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只是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老太似乎一直就在等著我的歸來,在我抬頭看到她的那一剎那,她連忙向我揮動著瘦弱干枯的手臂。我快走了幾步,來到樓下,抬頭問老太道:“老奶奶,你在等我嗎?”老太連連點頭,手臂一直沒有停止揮動。“您家又掉東西下來了嗎?”可是這次她家的窗戶都是禁閉著的啊,我又低頭在草叢里掃了一圈,果然什么都沒有。老太在陽臺上急得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看那表情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我的心里也暗覺不妙,大喊了一句:“您別急,我馬上上去。”然后轉(zhuǎn)身就向門洞跑去,轉(zhuǎn)身間,我似乎看到老太的臉上露出一些安慰的表情。
我三步并兩步的跑上4樓,用力的敲著中間的房門,可是里面卻安靜的好像沒有人在一樣,既沒人出來開門,也沒人問一句“誰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疑惑的時候,似乎聞到一點不對勁的味道,是煤氣!從4樓中間門里正源源不斷地飄出煤氣的味道,難道是?!我真的慌了,連忙用手機撥了110、119、120的號碼,凡是我能想到的求救電話全部打了一遍。
很快的,警車和救護車都趕到了。警察和救護員都沖了上來,在沒人開門的情況下,他們只好破門而入。房間里正昏迷著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廚房里的煤氣爐子上是一只裝著開水的水壺,看起來應(yīng)該是水壺里的開水將煤氣撲滅,但是主人卻沒有發(fā)覺。奇怪的是,房間里除了這個女人和孩子以外再沒有其他人了,那么那個陽臺上的老太到底去了哪里呢?一陣的慌亂后,人被送往了醫(yī)院,我也跟警察去派出所做了一下口錄。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5點多了。我疲憊地走上樓,腦子里一片混亂。“小東!”楊子正在我家門口等著我。“是你啊,有什么話進來再說吧。”我打開房門,把他也讓進屋里。“小東!太謝謝你了,我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了……”楊子的聲音有些哽咽。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吧,但是任誰經(jīng)歷了這種事情,也很難再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如果不是你,她們娘倆肯定就……”“別客氣了,放誰都會這么做的。”我倒了兩杯開水,也在沙發(fā)上坐下來,“人怎么樣了?沒事吧?”“我媳婦已經(jīng)醒過來了,孩子還在隔離觀察。”楊子用顫抖的手握著水杯。“這次真的太感謝你了。”他重復(fù)著感謝的話,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你要謝還是應(yīng)該先謝你家的老太太。”“什么老太太?”楊子表情迷惑地問了一句。“就是我上次給你說過的老太太啊。”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門被打開的時候,屋子里也的確沒有我見過的那個老太,對于這點我實在也是說不明白,于是我將老太的樣子以及事情的經(jīng)過仔細地說了一遍。“難道真的是她?”楊子喃喃自語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啊?為什么我?guī)状慰吹嚼咸,你們卻總說沒這個人?”我十分好奇地追問。“小東,我跟你直說了吧。”楊子又流下了淚水,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我看這楊子也快是水做的了,“如果我沒弄錯,你看到的老太太應(yīng)該是我奶奶……”
原來,楊子的爺爺、奶奶住在H市的郊區(qū)。3年前,他爺爺去世以后,老太太就一直獨居在鄉(xiāng)下,家人也說過想接她進城一起住,可是老太太總說自己在農(nóng)村住習慣了,不愿意到城里生活。后來楊子結(jié)婚了,老婆生了個胖小子,老太太疼愛曾孫子,終于肯到城里來住了?墒抢咸谵r(nóng)村住了那么多年,有很多生活習慣都與城里人不同,才在一起住了沒幾天,楊子媳婦就跟她起了別扭。一會兒嫌老太太不講衛(wèi)生,一會兒又嫌她起得太早吵到孩子休息。老太太也是個好強的人,知道孫子媳婦討厭自己,就主動提出還是回農(nóng)村家里去。楊子媳婦當然高興了,當下給老太太收拾了穿戴,又買了車票,好像生怕老人家說走不走一樣。楊子也是個“妻管炎”的主兒,看到這情況也沒敢多說話,就把老太太送上了回鄉(xiāng)的車。可是,誰料到那輛車竟然在半路出了車禍,當場死傷了很多人,楊子的奶奶也在送往醫(yī)院的中途就去世了。
“小東,你會不會看不起我?”說完了事情,楊子問了我一句。我真就特看不起你!我心里想著,但是看他那副可憐相,我的話又說不出口了,只能口不對心地說了一句:“算了,你也有你的難處。”“我第一次聽你說起奶奶的時候,真的特別害怕她是回來報復(fù)我們的,沒想到……”楊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她老人家沒有怪我們,竟然還救了她們娘倆。”“楊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世界上,最愛我們的就是我們的親人,他們對我們向來是只會付出,不要求回報的。有空,去老太太墳上燒燒香吧。”
我一直不知道那個陽臺上的老太到底是不是楊子的奶奶,只是從那次事情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在4樓的陽臺上看到過那張慈祥又布滿皺紋的臉了。
“這是你的親身經(jīng)歷?”白開水一講完,長尾蟲就連忙問了一句。
“千真萬確。”白開水表情嚴肅地回答,“這是今年開春時發(fā)生的事情,絕對沒有半點杜撰的地方。”
“這個老奶奶人真好。”字字撇了撇小嘴,露出點要哭的表情。“她的孫子那樣對她,她還是念念不忘的回去幫他們,救他們。”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胖老板也搖搖頭說了一句。
忽然的,我也想起我的爺爺、奶奶、姥姥,還有姥爺,想到自己小的時候那么不懂事,經(jīng)常跟他們亂發(fā)脾氣,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生過我的氣,總是笑瞇瞇的哄著我、寵著我。這個世界上如果說真的有一種無私的愛,那么肯定就是你的父母(長輩)給你的那種愛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guī)е┍且粽f了一句。
“大家都別太傷感了,我們就從現(xiàn)在做起,孝敬長輩,就算對得起白開水這個故事里的老婆婆了。”遙遠舉起酒杯,“為這個偉大的老婆婆干一杯!”
“干杯!”大家也都舉起自己的酒杯,連幾個女生也都換上了啤酒。
“孝順父母!”“從我做起!”“珍惜眼前人!”眾人起身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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