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隧道
-
我是一個專門寫靈異故事的作家,在一次意外的事件中,我死了。但是我親愛的讀者朋友們,請不要害怕,因為我的精神跟活著的時候一樣正常,我還是繼續(xù)寫我的故事,而我是人是鬼對諸位聽故事幾乎沒有一點影響,因為我活著的時候你也未必見過我的面。所以,還是專心聽故事吧。
我現(xiàn)在住在一個外號叫做話勞的鬼家里。如果讀過前面的故事《紙人》的朋友對這個鬼一點也不會陌生。是的,正如他的外號所表達的一樣,他真是一個從早到晚一張破嘴閑不住停不下的家伙。我經(jīng)常會從他那里聽來這樣那樣的奇聞趣事,當(dāng)然其中也不乏連篇的鬼話。所以不管做人還是做鬼,有幾個貼心的朋友能常伴左右,實在是一種幸福。我不久以后就要寫一個關(guān)于朋友的鬼故事,現(xiàn)在還在整理當(dāng)中,歡迎大家以后欣賞。
書歸正傳。雖然有的時候話勞的話實在是有點多,害得我最近一直在害頭疼的病,不過有句話說得好,習(xí)慣成自然。比如有的人實在是受不了室友睡覺打呼嚕的毛病,而在經(jīng)過一番斗智斗勇最終心滿意足成功換到另外一間房之后,卻猛然發(fā)現(xiàn)在聽不到那熟悉的呼嚕聲的狀態(tài)下居然會失眠一整夜。這在臨床醫(yī)學(xué)上講叫做:惡性循環(huán)。
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惡性循環(huán)。
話勞今天晚上回他人間的家給媳婦托夢去了,這小子走的時候激動得熱淚盈眶,來不及跟我道別,抓住一陣旋風(fēng)就跑了。我們應(yīng)該理解他,畢竟離家快大半年了。這次回家的批準書還是我在朋友方小天那里給他爭取來的。
不知道方小天是誰就去前面的故事里找吧,反正是個挺討厭的家伙,至少我這么認為。
一整夜沒有了話勞的聒噪還真是很不習(xí)慣。
我點了一支煙,對著窗外的街景胡思亂想。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都匆忙地走向自己的方向。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都應(yīng)該是往家里趕。不管在外面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委屈,一旦回到自己那個哪怕只有幾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所有的不愉快都會被關(guān)在門外。我想這也是為什么做了鬼以后也會常常思念回家的感覺的原因吧。
煙著到了頭,手指上的灼熱感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我頓時想起一個關(guān)于回家的故事。聲明一點:這個一點都不嚇人。開始講故事:
志鵬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小伙子,他這一身的肌肉在那個吃穿都成問題的舊社會農(nóng)村實在可以稱為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用志鵬爹的話說:“俺家娃的身板兒是干活練出來的!”
每當(dāng)看見大家伙兒圍在志鵬左右看著他在那耍把式翻跟頭,雨桐就禁不住停下手里的活計,抿著嘴偷偷地傻笑。這時候鄰居二嬸就會不失時機地打趣:“你們大家伙兒看啊,咱們的村花兒讓志鵬迷住了。趕快跟你娘說,給二嬸子我準備四樣彩禮,我給你說媒去啊!”弄得大家伙一陣大笑。
雨桐娘就會出來救場:“我說他二嬸子,你又沒酒喝了是不?你們大伙評評理,哪有說姑娘家找媒婆的。你少作踐俺們雨桐!再說我把你那點糗事全說出來。”
這時候大家就會起哄:“說啊說啊。是不是老張頭?”
雨桐就趁著話題轉(zhuǎn)移了偷偷地跑回家。
村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志鵬和雨桐的婚事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br />
后來就鬧起了土匪。搶糧食,搶牲口,后來就發(fā)展到搶女人。不時有人外面回來給村里人帶回新聞:“某某某家的女娃被‘翻山鷂子’搶到山里做壓寨夫人了。某某某家的媳婦被土匪搶走了,送回來沒兩天就自殺了。”
雨桐家就害怕了。
兩家商量了一個晚上之后,選了一個好日子結(jié)了親。
從那以后,志鵬有了媳婦,有了新家。
后來,來了軍隊,土匪就跑沒了。老百姓都歡天喜地,心想終于可以過幾天太平日子了。沒想到軍隊來了就開始征兵去打仗,年齡在十五歲往上、四十歲往下的男子都要去打仗。
志鵬當(dāng)然是不想去,可又不是自己說的算,況且別人家的勞力不也一樣要武裝起來上前線?臨行前那天晚上,雨桐把早就納好的布鞋和換洗的衣服都用小布包包好。她抱著志鵬整整一夜,眼淚也流了整整一夜。嘴里面只說著一句話:“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第二天天還沒亮,大張和小段就來敲門,三個人揣著干糧就動身去縣里報道去了。雨桐扒著門框,看著志鵬高大魁梧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在山口。
到了縣城,有個管事的把他們領(lǐng)到城外的營房,登記、分配到新兵營訓(xùn)練,一切都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志鵬三個人分到了一個班。
班長叫馮大膽兒,估計肯定是外號。在新兵動員大會上,他只說了一句話:“要想活著回去,就要服從我的命令!”
志鵬心里默默地想到:我一定服從命令!
本來訓(xùn)練新兵要三個月,可是前線突然吃緊,只訓(xùn)練了不到10天的志鵬他們被火速送往前線。一路上馮大膽兒的嘴不停地罵著:“這他媽不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嗎?都他媽才訓(xùn)練幾天就往前送?連槍都握不穩(wěn),打他娘的狗屁仗!”
志鵬聽著這些話,感覺心里一陣哆嗦。他看了看大張和小段,他倆眼里面似乎有些濕潤。
沒過3天,志鵬他們就跟鬼子碰面了。這是一場遭遇戰(zhàn),雙方完全都沒有任何作戰(zhàn)準備。馮大膽兒把槍高高舉起,大聲喊著:“弟兄們!不想死在我的手里邊就給老子往上沖!給我往死里打!誰敢后退下場就跟這石頭一樣!”說著一槍打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一陣火花崩得人刺眼。
志鵬他們像瘋狗一樣沖向敵人,因為他們沒有退路。
這是一場殘酷的戰(zhàn)斗,完全不占任何優(yōu)勢的志鵬他們靠著生存的欲念全殲了敵人一個排的兵力。打掃戰(zhàn)場的時候,志鵬找到了小段的一條胳膊,手里面還攥著遺書。小段不會寫字,頭一天寫遺書的時候志鵬看見他在紙上畫了三間小草房,志鵬知道,那是小段他們家的房子。
以后的戰(zhàn)斗就是家常便飯了。轉(zhuǎn)眼兩年過去了。
志鵬很快被提升為班副,開始參與作戰(zhàn)計劃。馮大膽兒說,鬼子已經(jīng)是秋后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每當(dāng)這個時候志鵬就會想,就快打完仗了,也許用不了幾天就能回家看到雨桐了?墒菦]過幾天,馮大膽兒又說情況不太妙,鬼子已經(jīng)通過飛機運動到咱們后方了,咱們現(xiàn)在被包圍了。
這個時候志鵬想得更多的不是怎樣突圍,而是,鬼子該不會跑到老家去了吧?雨桐不會有危險吧?一連幾天,他都沒睡好覺。
一天夜里,槍炮聲大作,志鵬急忙扛著槍跑出營房組織戰(zhàn)斗。警衛(wèi)員報告說,他們被鬼子包圍了。一個班的戰(zhàn)士且戰(zhàn)且退,最后被逼到一座小山丘上。敵人的火力一波接一波,就像是被困久了的老虎沖出牢籠一樣兇殘。沒過多久,彈藥就不足了。身邊的弟兄接二連三的負傷倒地,有的實在沒有戰(zhàn)斗力了,就撕下衣服,咬破手指給家里寫遺囑。
志鵬的心亂如麻。馮大膽兒被敵人的流彈打破了腦袋,看樣子也不行了。志鵬抓過他手中的大砍刀,拼命地喊著:“弟兄們!堅持!兄弟部隊就快來支援我們了!咱們這么多年都挺過來了,這次一定能突圍的!
但答案是:沒有人來支援,直到己方只剩下負傷的志鵬一人。
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殘陽如血。鬼子像幽靈一般一步步摸上山丘來。志鵬反而令靜了下來。他想起了雨桐的臉,笑呵呵的臉,還對他說:“你答應(yīng)過我要活著回來!”
“是的,我答應(yīng)過你的!”志鵬攥緊了砍刀,向著敵人最多的地方?jīng)_了下去。
槍聲如雷!
月上東山的時候,敵人已經(jīng)打掃完戰(zhàn)場離去多時了。幾只烏鴉落在死尸堆中覓食。一群野老鼠也悄悄溜了出來。
忽然,一只手從死人堆中伸出來,像是要抓著什么一樣。烏鴉驚得飛走了好遠,而那幾只老鼠只是迅速的鉆進一個死尸的衣領(lǐng)中,瞇著一對小眼睛偷看。
志鵬坐了起來,感覺頭疼欲裂。他支撐著身子,開始在身邊摸索著。終于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只布鞋。他想要穿上,卻最終放棄了,因為他的另一只腳,不見了。
他抓過一根棍子,棍子上還有血。他扯了一把亂草纏在棍子上,亦步亦趨地捱下山來。夜色中,他辨認著家的方向,緩慢而又堅定地走著。
一條河攔住了去路。僅有的一座木橋已被人為的破壞了。志鵬想都沒有想自己是否會游泳,也沒有看看水的深淺,而是僵硬地朝水里走過去。冰冷的河水漸漸沒過了他的腰,胸口,然后是脖子,最后,把頭頂也沒過了,志鵬卻沒有感覺到一點點不舒服,也沒有嗆水的感覺。他一直走著,走著,淌過了這條河。頭上,已滿是污泥和水草。志鵬回過頭看了看這幾十丈寬的河水,又瞧瞧自己安然無恙,他笑了。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用害怕了,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他回家。
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
一陣風(fēng)刮來,志鵬像風(fēng)箏一樣飄了起來,沒過多久,他來到了家門口。
“雨桐,我回來了!”他對自己說。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他在門前轉(zhuǎn)了幾圈,卻又不敢進去。雨桐膽子最小了,要是嚇著她怎么辦?
算了,還是別進去了。想著,他就坐在門前,望著門發(fā)呆。
沒過多久,屋里面亮起了微弱的燈光,腳步聲響起后沒多久,門居然開了。志鵬連忙站了起來。他看見雨桐披著棉衣,手里拿著油燈,正在看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回來了!”志鵬鼓了好半天的勇氣,終于說道。
“你能看見我嗎?”他問。
雨桐把油燈扔在地上,撲到了志鵬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我跟自己說,一定要回家。我到底還是回來了。”志鵬緊緊地抱著雨桐說,“我不在家,你還好吧?”
“你走后沒兩年,鬼子就來了。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村里的人都被殺光了。”志鵬聽著這話才猛地發(fā)現(xiàn)原來村子真的是一點點生氣都沒有了。
“不過現(xiàn)在好了,你回來了,而且他們永遠欺負不了咱們了。”雨桐的話有點兒怪。
不過很快志鵬就明白了,是啊,村里的人都死了!
他們走進屋,關(guān)上門。里面?zhèn)鱽砹诵β暎腋5男β暋?br />
當(dāng)話勞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凌晨。
我剛寫完上面的故事。
他跟我一陣抱怨:“門神說啥好話也不讓進屋,我只能隔著窗戶看了看他們娘倆。我兒子長胖了。”
他抖著身上的雪笑呵呵地跟我說。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