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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靜宇軒說完那話,便先與陸驍往一邊去了。朝陽子惱火地瞪了辰年一眼,這才跟了過去。

辰年面上雖還是繃著,肚中卻是暗笑不已。她早已經(jīng)摸透了那靜宇軒的古怪脾氣,凡事都愛和朝陽子擰著干,你若是想叫她往東,便是好話說盡也不見得哄得她動一步,還不如去激朝陽子往西,到時靜宇軒必定和他對著干。

他們三人已走,底下剩的便都是那牛頭山的人了。辰年冷著臉將他們一一打量了個遍,直看得他們都低下了頭,這才淡淡問道:“今兒咱們不著急走,有些話得說清楚。當初我接這大當家的位子乃是被形勢所迫,大伙當時可能也都沒顧上細想。眼下看來,叫你們這些老少爺們都在我這么個小丫頭手下聽喝,難免會有人覺得心里不服,這事我能理解!

溫大牙不想辰年會說出這話,一時情急,忙叫道:“大當家這是哪里話?”

“你閉嘴!”辰年忽地喝道,不急不怒地看著溫大牙,慢慢地問他,“你心中若真的敬我這個大當家,你就敢這樣打斷我的話?”

溫大牙被她這話嚇得一個哆嗦,愣了一愣,立刻就給辰年跪下了,垂頭道:“屬下不敢!

辰年并未叫他起身,轉而繼續(xù)對眾人說:“接著剛才的話說,F(xiàn)在,寨子的危機也算過去,便是沒了我這個大當家在前面擋著,你們也能混下去。既然這樣,咱們就相互交個掏心窩的實話,可好?”

底下卻是無人敢答。

辰年淡淡一笑,又道:“既然你們不肯說,那就我說。我想問問,你們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我做這個大當家,又有多少人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向我這個小丫頭低頭。大家都說出來,放心,我謝辰年雖然沒什么本事,卻也不至于非要強賴在這里,只要有一人不愿意我做這個大當家,我立刻就走人!

她這樣問話,大伙誰人敢答,寂靜了片刻,倒是傻大先開口道:“我是真心實意地服大當家!

他既開口,眾人紛紛響應,溫大牙還一直跪在那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待眾人皆停住了,這才向辰年磕了個頭,道:“大當家,是屬下一時忘形,還請大當家責罰。”

辰年瞧眾人如此,暗忖事情做到這般也就夠了,便先放緩了聲音叫溫大牙起來,這才又與眾人說道:“大伙別怨我今日小題大做,在這牛頭山,你們敬不敬我、聽不聽我的號令都不礙事,可既然是要去飛龍陘做買賣,咱們就得講規(guī)矩。俗話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寨子里要是沒了規(guī)矩,往小處說不過是叫他人看看笑話,可要往大處說,那就是亡寨之兆。”

說到這里,辰年的聲音轉而凝重,又道:“我謝辰年留在這牛頭山,做的是大當家,不是你們手中的盾、手中的矛!既然大伙還要我當這個大當家,我就要定下幾條規(guī)矩。第一,不聽號令,任意妄為者,可殺;第二,背叛寨子,出賣兄弟者,可殺;第三,臨陣脫逃,貪生怕死者,可殺;第四,欺侮同伴,奸淫婦人者,可殺……”

這些大多是清風寨的獎罰規(guī)矩,辰年雖沒去做過幾次買賣,這些規(guī)矩卻是背得極熟,當下一口氣將各項“殺規(guī)”與“賞規(guī)”都列了出來,得了眾人齊聲允諾。遠處陸驍?shù)热瞬幌胱錾椒诉要守這么多規(guī)矩,聽得都有些目瞪口呆,朝陽子更是不禁感嘆道:“這一條條的,這哪里還是山匪啊,名門正派也不過如此了!

辰年既與眾人講清了規(guī)矩,便從墻頭上跳了下來,吩咐溫大牙將沒用的東西都先放下,只帶足夠的干糧。溫大牙心中縱使有再多不舍,也不敢對辰年陽奉陰違了,忙指揮著傻大等人把無用的東西重又放回屋中。

辰年這才向著朝陽子等人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叫您幾個見笑了!

朝陽子翻了翻白眼沒有說話,靜宇軒那里卻是仔細地看了看辰年,道:“對人只有好不成,還得叫他們怕你,怕了才會敬!小丫頭有兩下子,我沒看錯你!

辰年笑了一笑,謝道:“多謝前輩指點。”

因著此事一耽擱,眾人在到飛龍陘時已是兩日之后,辰年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叫眾人待著,命肖猴兒與另外一個寨眾去飛龍陘內踩盤子。

不過一個時辰,肖猴兒就喜滋滋地回來了,道:“大當家,這回咱們趕上好機遇了,陘里人可是不少,我們只在那守了一刻鐘的光景,就過了好幾撥人,當中不但有客商模樣的,像是還有隨行的家眷,用的是車,看那車輪印痕,都是裝得滿滿的!

辰年聞言不禁輕輕皺眉,飛龍陘雖是連接青冀兩州的交通要道,卻也不至于如此繁忙。若真是如肖猴兒所言,怕是另有緣故了。她又問肖猴兒道:“那些人是往青州方向去,還是往冀州方向去?”

“冀州,兩撥人都是往東走的!毙ず飪捍鸬,“咱們要是往東邊追一追,定能追上一兩撥!

辰年心里卻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們前些日子剛聽到些風聲,說是西邊要打仗,眼下這許多人拖家?guī)Э诘貜那嘀葸w往冀州,可見是青州那邊要遭兵災。這么說來,是靖陽張家要來打薛盛英了?

她不覺轉頭看向崔習。陸驍與朝陽子等人俱不參與寨中事務,因此辰年有事大多與崔習商量,此人年歲雖不大,心計卻是不少,她既然能想到張家要打青州,崔習必然也能想到。他是楊成的遺孤,為了躲避薛盛英的追殺這才藏身牛頭山,現(xiàn)在既然張家來打青州,他大可以去尋張家恢復了他的身份。

崔習見辰年瞧他,沉默片刻,說道:“倒是可以去追那些客商,只是怕陘內會有官兵巡查,還需小心。”

辰年聞言不禁多看了崔習兩眼,瞧他面上絲毫不露異色,這才點頭道:“那就小心行事吧。”

她既然拍板去做這趟買賣,肖猴兒等人自然高興。眾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定下了詳細的計劃,先由肖猴兒與崔習帶著茂兒從后面追趕上去,裝作行人混入那隊客商之中,其余的人則走山間小道,悄悄地繞到前面,得了肖猴兒的暗號再動手。

說話間,太陽已經(jīng)過了頭頂,眾人簡單吃了些干糧便分向兩處去了。肖猴兒他們那一路自不必說,辰年這里帶著剩下的人翻山越嶺,幸虧腿腳都算麻利,這才趕在天黑前到那些人前頭。

這趟買賣做得極為順利,那些人中有五六個客商并一戶青州鄉(xiāng)紳的家眷,雖請了四五個護衛(wèi),但都武藝平平。傻大蠻勁上來,一石錘砸爛了半輛車,嚇得眾人都停了反抗。身著男裝的辰年用黑巾蒙了面,站在路邊一塊山石之上,手握鋼刀朗聲叫道:“咱們求財不求命,只要各位痛快地留下買路財,這就放了你們!

眾人皆驚疑懼怕,誰也不敢出頭。稍過片刻,倒是有個看得開的中年客商走上前來,將懷中錢袋掏出解開了放到辰年腳前,小心求道:“還求好漢給留個本錢回去!

溫大牙欲上前去搜那人的身,卻被辰年制止了,叫他只將那銀袋中的銀兩倒了一半出來,剩余的仍丟還給那客商,笑道:“這位老兄是個伶俐人,日后少不了要發(fā)大財!

那客商苦笑著搖了搖頭:“借您吉言!

辰年便叫人先放了那客商離去。眾人見這些山匪果然只是求些錢財,并不傷人性命,這才放寬了些心,雖然萬般肉痛,卻不敢真拿自己性命去賭,紛紛掏了身上的錢財出來。辰年大都只取了一半走,遇到那一看便是窮苦人的,分文未取。

這些客商行人不想這伙子山匪會這般行事,雖被劫了銀錢,最后卻是千恩萬謝地走了。待這些人走后,辰年忙高聲吩咐溫大牙等人:“快些收拾一番就趕緊走,莫要再遇到官兵。”

眾人趕緊將得到的銀錢財物都收拾好,離了這大道藏入山間,尋了個隱蔽穩(wěn)妥的地方過夜。溫大牙將得來的錢財數(shù)了數(shù),足有兩百多兩銀子,不覺大為高興,又忍不住問辰年:“大當家,之前那客商看著老實,實則油滑,我猜他身上定然貼身藏著銀票子,為何不許我搜他一搜?”

辰年笑了笑,道:“凡事不可做得太過,他既然肯第一個站出來送咱們錢財,怎么也要給后面的人做個樣子。再說他掏出來的銀子已是不少,買他一個人的路足夠了,咱們也不可太貪心。這樣最好,咱們既得了他些好處,他也覺得占了咱們的便宜,兩廂滿意,最好最好!

眾人聽了都笑,肖猴兒更是笑道:“還是大當家會算計,明明是咱們劫了他們,他們還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靜宇軒一直坐在高處,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道:“那么多人就沒一個有血氣的,被你們十多個人嚇住也就算了,白白被你們搶了錢,竟還要對你們千恩萬謝,只因你們沒把錢搶光,這叫什么道理?難道搶一半就不叫搶了嗎?”

眾人得了錢財正高興,聽她突然說出這話來不覺都噤了聲,一時間相互看著,誰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倒是朝陽子之前在外行醫(yī),這樣的情況見得多了,忍不住答道:“平常的百姓可不就是這樣,性子跟羊一般軟綿可欺,只要不是被逼得實在活不下去了,就不知道反抗。便是反抗了,但凡得到一點好處就立刻心滿意足,全忘了這好處本就該是他們的!

靜宇軒聽了更是憤憤:“就因為大伙都是這個德行,才叫人任意凌辱,若是都拿起刀子來拼命,又怎會落得這樣!”

溫大牙聽他二人越說越遠,不覺打斷他二人的話,道:“咱們做的雖是這行買賣,可也講究個和氣生財,能不見血就不見血,這樣最好!彼f完又看向辰年,笑著問道,“大當家,您說是不是?”

辰年只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夜深時候,辰年獨自坐在山石上發(fā)呆,陸驍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側頭看了看她,輕聲問道:“怎么了?”

辰年答道:“在想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分明就是我的東西被你搶走了,只因你又還給了我些,我非但不會怨恨你,竟還對你感恩戴德,這是什么道理?為何會是這般?”

陸驍思忖片刻,答道:“因為你打不過我!

辰年不覺失笑:“不錯,說白了就是因為我打不過你,畏于強權,不得不如此!

她忽覺心中豁然開朗,之前她想守“道義”二字,卻總覺力不從心,以至于自己都開始動搖懷疑她守的“道義”是否正確,F(xiàn)在才知,不是那“道義”有錯,而是她還不夠強大,不夠強大到去守護這“道義”!

辰年從山石上站起來,回過身低頭看陸驍,笑道:“現(xiàn)在想來,空口講‘道義’二字就如同笑話,心中有道義,還需得本事來維持你的道義才是!”

陸驍雖不懂她眼中為何會突然多了耀眼的光彩,可瞧她這般神采奕奕,卻是從心底替她高興,更想去守護她臉上這璀璨的笑容。不知為何,他忽覺得有些面熱心跳,竟有些不敢看她,掩飾似的轉過了頭,去看那夜色中高低起伏的群山。

辰年瞧他這般,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問他道:“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誰知陸驍卻只是沉默,莫說答話,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辰年不覺皺眉,又道:“陸驍,說話!

陸驍這才側頭瞥了她一眼,突然問道:“謝辰年,你還喜歡封君揚嗎?”

辰年不想他會突然問出這個,微微一怔。

陸驍?shù)炔坏剿幕卮,像是有些不耐,又道:“謝辰年,答話!

辰年想了一想,這才答道:“我不知道!彼鹜陞s又覺得郁悶,忍不住瞪了陸驍一眼,“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問他做什么?我這幾日剛能不去想他了,你卻又過來招人煩!

聽她這樣說,陸驍卻是向她咧嘴笑了笑,道:“你日后什么時候覺得自己不喜歡他了,記得要和我說一聲!

辰年覺得陸驍這人實在古怪,奇道:“告訴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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