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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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蓋博曾經有一次告訴我媽媽不會有那種東西的,他們?yōu)榇硕臣埽m然在那時看來,這種事情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細節(jié)。但從那開始,我媽媽盡可能地去吃藍色的食物。她會烘焙藍色的生日蛋糕,做藍莓沙冰,她會買藍色的墨西哥玉米餅和土豆片,并且從糖果店帶回藍色的糖果。這就是她并沒有完全屈服于蓋博的證明——另一件事是媽媽保留了她婚前的姓氏:杰克遜,而不是稱自己為烏戈里阿諾夫人。她的確還是有著那種叛逆的傾向的,就像我一樣。
當天色漸漸變暗的時候,我們點起了篝火,在火上烤著熱狗和棉花軟糖。媽媽給我講起了她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她的雙親還沒有在飛機墜毀事故中去世。她跟我談起那些她總有一天要寫成的書,只要她攢夠了錢可以離開那家糖果店。
終于,我鼓起勇氣去問那個自從我們來到蒙托克就一直盤繞在我腦海里的話題——我的爸爸。媽媽的眼光中開始彌漫著水汽。我估計她又會用之前一直不變的內容來回答我,但聽著那些陳年舊事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他的人真是特別好,波西,”她說,“身材高大,十分俊朗,而且還強大有力,但卻十分溫文爾雅。你知道的,你長著他那樣的黑頭發(fā),還有他綠色的眼睛。”
媽媽從糖果袋里摸出一塊藍色的軟糖!拔艺嫦M芸吹侥,波西。他一定會非常自豪的!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么這么說。我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嗎?我只是一個患有閱讀障礙癥和注意力缺陷多動癥的普通男孩,成績卡上的分數(shù)全是D+,而且還在六年之內被學校開除了六次。
“那時候我多大?”我問道,“我是說……當他離開的時候!
媽媽的眼睛盯著火焰!八缓臀乙黄鸲冗^了一個夏天,波西。就在這個海灘上,這間小木屋里。”
“但是……他在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見過我啊!
“不,寶貝。他知道我很想要個孩子,但是他從未見過你。在你出生前,他就不得不離開我們了!
我努力去把事實和我印象里的記憶對應起來……那些關于爸爸的事情。溫暖的光芒,還有笑容。
我總是以為他在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見到過我。媽媽從未直接提到過這一點,但一直以來,我還是覺得事情一定是這個樣子的?涩F(xiàn)在我卻被告知他從來沒有見到過我……
對于爸爸,我開始感到氣憤。也許聽上去很愚蠢,但我真的很怨恨他非要去做什么海上航行,怨恨他沒有勇氣和我媽媽結婚。他離開了我們,而現(xiàn)在我們被困在那個臭蓋博的身邊。
“你已經打算好再把我送出去了嗎?”我問媽媽,“去另一個寄宿學校?”
她從篝火里抽出一串烤棉花糖。
“我不知道,寶貝!彼穆曇袈犉饋砗艹林,“我覺得……我覺得我們必須得做點什么!
“因為你不想讓我留在你身邊?”這句話一說出口我就感覺后悔了。
媽媽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拉起我的手,用力握著!班,波西,別這樣。我……我不得不……寶貝。這是為了你自己好。我不得不再把你送出去!
她這番話讓我想起了布倫納先生說過的——離開揚西對我來講是最好的事情。
“因為我不是個普通人。”我說。
“你這樣說就好像這是一件壞事一樣,波西。但是你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么的重要。我以為揚西學院已經足夠遠了。我以為你終于能安全了!
“哪方面的安全?”
她與我目光相對,一股記憶的洪流在我的腦子里翻涌——發(fā)生在我身上的那些古怪而嚇人的事情,那些我努力去忘記的事情。
在我上三年級的時候,一個身穿黑風衣的男人一直跟蹤我到了學校的操場上。當老師們威脅他說要報警的時候,他才咆哮著離開了,但是當我告訴大家在那個男人的寬邊帽下頭,只長了一只眼睛,就在腦門正中央的時候,沒有人相信我。
在那之前則是一段非常古怪的記憶。當時我剛上幼兒園,有個老師偶然把我安置在一間小屋里好讓我小睡一下,結果溜進來了一條彎曲盤繞著的大蛇。當媽媽要接我回家的時候,她尖叫著發(fā)現(xiàn)我正在玩著一條軟趴趴的、長著鱗片的“繩子”。我不知怎的就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把那條大蛇扼死了。
在每一所我上過學的學校里,都會發(fā)生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而危險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到處轉學。
我知道我應該告訴媽媽關于水果攤上那些老婦人的事情,還有博物館里的多茲夫人,在我那些怪異的幻覺里,我用一柄劍把我的代數(shù)老師變成了粉末。但是我沒法說服自己去告訴媽媽。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這些事情會毀掉我們這次到蒙托克的旅程,而我不想那么做。
“盡我所能把你留在身邊的做法令我疲憊不堪,”媽媽繼續(xù)說道,“他們告訴我這樣做是錯誤的。然而這么一來,就只剩下另一個選擇了,波西——去那個你的爸爸想要送你去的地方。而我只是……我只是很不想那么做。”
“我爸爸想讓我到一個特殊的學校去念書?”
“不是學校,”她輕柔地說,“是一個夏令營!
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為什么我的爸爸——一個甚至都沒有等著看到我出生的人——會告訴我媽媽關于一個什么夏令營的事情?然而如果這件事是如此的重要,為什么媽媽之前卻從來沒有提到過?
“我很抱歉,波西!眿寢尶闯隽宋业膽岩桑拔抑笆遣粫岬竭@件事的。我……我一直很不想送你到那個地方。那樣可能就意味著要永遠和你說再見了!
“永遠?但如果那兒只是一個夏令營……”
媽媽轉頭看向火焰,而我從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如果我再繼續(xù)問下去,她肯定會開始哭泣的。
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生動而鮮活的夢。
海灘上一片暴風驟雨,那兒有兩只美麗的動物:一匹潔白的高頭大馬和一只金色的雄鷹,它們正在浪尖上搏斗,想要殺死對方。雄鷹俯沖下來,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抓向白馬的鼻子。而白馬舉起前蹄踢向雄鷹的翅膀。就在它們爭斗的同時,地面發(fā)出隆隆聲,一個巨大而怪異的聲音從地下的某處傳來,鼓勵著這兩只動物去更加激烈地爭斗。
我跑向它們,心里知道自己必須阻止它們互相殘殺,但腳下卻邁不開步子。我心里清楚自己已經遲了。我看到那只雄鷹一頭扎下來,它的尖喙正沖向白馬的大眼睛,我尖叫道:不!
我一下子驚醒,跳了起來。
外面風雨大作,暴雨如此猛烈,好像就要摧毀房屋,把大樹連根拔起一樣。海邊并沒有什么白馬或者雄鷹,閃電照在空中光芒如同白晝,六米高的巨浪就像大炮一樣沖擊著沙丘。
在雷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我媽媽也醒了。她坐起身來,瞪大眼睛說:“颶風來了!
我知道這真的很瘋狂。在夏天里,長島從來沒有這么早就開始刮颶風。但是現(xiàn)在外面這海洋好像已經忘記了這一點。在強風的咆哮聲中,我聽到了一聲遙遠的怒吼,那聲音是如此怒氣沖沖,痛苦而扭曲,讓我的頭發(fā)根根倒豎。
附近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就像棒子打在沙灘上。一個絕望的聲音——有什么人大叫著,用力捶打著小木屋的屋門。
我媽媽穿著睡衣從床上一躍而起,打開了門。
在傾盆大雨的背景之下,格洛弗靠著門廊站在屋門口。但是他……他并不完全算是那個格洛弗。
“我找了整個晚上,”他氣喘吁吁地說,“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媽媽以恐懼的眼神看著我——她好像并沒有被格洛弗的樣子嚇到,而是對他可能到來的原因驚嚇不已。
“波西,”媽媽在雨聲中大叫著說,“在學校發(fā)生了什么?有什么事情你沒有告訴我?”
我呆若木雞,一直盯著格洛弗看,不明白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O Zeu kai alloi theoi!”(古希臘語,意思是:“宙斯和所有的天神啊!”——譯者注)他大叫道,“那東西就在我后面追著!你什么都沒告訴她?”
我當時處于極度震驚狀態(tài),都沒有注意到他剛才是在用古希臘語咒罵,而我居然完全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而震驚中的我同樣沒想過格洛弗自己一個人在大半夜的時候是如何能找到這里的,因為格洛弗現(xiàn)在并沒有穿褲子——而他身上應該長著腿的地方……應該長著腿的地方……
我的媽媽嚴肅地看著我,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語氣說:“波西,趕快告訴我!現(xiàn)在!”
我結結巴巴地開始講述那些怪事:水果攤前的老婦人們,還有多茲夫人。媽媽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在閃電的照耀下,她臉上一片蒼白死寂。
她抓起自己的手包,把雨衣丟給我說:“到汽車上去。你們兩個,快去!”
格洛弗跑向那輛卡美羅——實際上,他并不是在“跑”。他是在搖動著自己毛茸茸的后臀和腿快步走。突然之間,我明白了他那個關于自己腿部肌肉疾病的托詞。我明白了為什么他能跑得飛快而在走路的時候依然跛著腳了。
因為在他身上應該長著腳的地方,并不是真正人類的腳,而是兩只前端分岔的動物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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