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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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著古怪的夢,夢里滿是農(nóng)莊的各種動物。絕大多數(shù)動物都想殺了我。剩下的則找我要食物。
我肯定醒過好幾次,但是我對聽到的看到的東西都沒什么意識,所以又繼續(xù)昏睡過去了。我只記得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被人用勺子喂著什么食物,味道很像黃油爆米花,但口感卻只可能是布丁。那個金色鬈發(fā)的女孩陪在我身邊,一邊笑著一邊用勺子刮掉流到我下巴上的湯汁。
當她看到我睜開眼睛,就問我:“夏至日的時候到底會發(fā)生什么?”
我嘶啞地擠出一句話:“什么?”
她環(huán)顧左右,就好像擔心隔墻有耳!暗降资窃趺椿厥拢勘槐I的是什么?我們只剩下幾周的時間了!”
“不好意思,”我含糊地說,“我不……”
有人在敲門,女孩飛快地塞了我一嘴布丁。
我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
一個高大健壯的金發(fā)男子,打扮得像個沖浪者,站在這間臥室的角落里一直在觀察我。他長著藍色的眼睛,至少有十來只,臉頰、前額,甚至手背上都長著眼睛。
當我終于完全清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遭并沒有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在,只是周圍的東西比我以前見過的都要好。我坐在搖椅上,身處一個巨大的露臺,放眼望去是一片草地,遠處有綠色的山丘。微風里有草莓的味道。我的腿上蓋著一條毛毯,脖子后面還墊了一個枕頭。所有這一切都很棒,只是我嘴里感覺好像有只蝎子在安家落戶,舌頭發(fā)干,惡心想吐,每一顆牙齒都在隱隱作痛。
我旁邊的桌子上有一個高腳杯,看起來里面像是冰鎮(zhèn)蘋果汁,插著一根綠色的吸管,邊上還有一把小紙傘插在一顆酒漬黑櫻桃上面。
我的手十分虛弱無力,以至于當我用手指去握杯子的時候,差一點就把它掉下去了。
“當心點!币粋熟悉的聲音說道。
格洛弗正斜倚在露臺的欄桿上,看上去他并沒有昏睡上一個星期。他在胳膊底下夾著一只鞋盒子。他穿著藍色的牛仔褲、匡威的高筒鞋和一件鮮橙色的T恤,上面寫著“混血大本營”五個大字。現(xiàn)在他只是純粹的老格洛弗,不是那個山羊人了。
所以也許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也許媽媽安然無恙。我們?nèi)匀辉诙燃,而且因為某種原因而停留在這間大房子里。而且……
“你救了我的命,”格洛弗說,“我……哦,至少我可以做一些……我又去過那個山丘。我覺得你或許想留下這個。”
他恭恭敬敬地把那個鞋盒子放到我的膝蓋上。
盒子里面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公牛角,底部有折斷時留下的缺口,尖端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液。這不是一場噩夢。
“米諾陶。”我說。
“呃,波西,這樣不大好……”
“這就是他在希臘神話里的名字,不是嗎?”我詢問道,“米諾陶。人身牛頭怪。”
格洛弗不大自在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已經(jīng)昏睡了兩天了。你還記得什么嗎?”
“我的媽媽。她是不是真的……”
他低下了頭。
我望向那片草地。那里有一片小樹林,一條蜿蜒的小溪,還有一片廣闊的草莓田,景物在藍天下延展開去。山谷被群山環(huán)繞,而我們正前方是最高的那座山,山頂上長著一棵巨大的松樹,在陽光下面看起來十分美麗。
媽媽不在了。整個世界黑暗而寒冷,美好的事物蕩然無存。
“我很抱歉,”格洛弗抽抽鼻子,“我就是個失敗者。我……我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半羊人。”
他哀嘆著,同時用力地跺著腳,把它跺掉了。我的意思是說,那只匡威的高筒鞋掉了下來。里面塞滿了泡沫塑料,只有一只蹄子形狀的洞。
“噢,斯提克斯河啊!”他咕噥道。
雷聲響徹晴朗的天空。
當他極力把自己的蹄子塞回那只假腳里時,我想,噢,原來他是如此搞定的。
格洛弗是一個半羊人。我可以打賭,如果剃掉他那棕色的鬈發(fā),我肯定能在他腦袋上發(fā)現(xiàn)兩只小羊角。但我實在太過悲痛,完全沒有在意什么半羊人的存在,甚至米諾陶也一樣。這些事情只是意味著我媽媽真的被擠成一片虛無,融化在黃色的光芒之中。
我現(xiàn)在孤身一人,一個孤兒。我不得不和……和臭蓋博生活在一起?不。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fā)生。首先我得露宿街頭,然后假裝自己已經(jīng)年滿十七歲,去參軍。我必須得做些什么養(yǎng)活自己。
格洛弗仍然在抽噎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山羊,半羊人,隨便什么都好——他看上去很需要安撫。
我說:“這并不是你的錯!
“是的,其實就是。我本應該去保護你的!
“是我媽媽拜托你去保護我嗎?”
“不是。但那是我的職責。我是一個守護人。至少……曾經(jīng)是。”
“但為什么……”我忽然間一陣目眩,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別硬撐著了,”格洛弗說道,“這個給你!彼麕臀椅兆”樱盐芊诺轿掖竭。
飲料的味道讓我畏縮了一下,我以為那是蘋果汁,但和我想的大相徑庭。它其實是碎巧克力小甜餅,液態(tài)的小甜餅。而且不是別的味道,居然就是我媽媽手工烘焙的藍色碎巧克力小甜餅,奶味十足,熱氣騰騰,上面的巧克力還半融化著。喝著它,我全身都感到溫暖舒適,活力十足。我的悲傷并沒有消失,但我能感覺到媽媽正用手輕撫著我的臉頰,像小時候一樣拿給我一塊餅干,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在意識到怎么回事以前,我已經(jīng)喝完了一整杯。我盯著杯里,確定剛才自己喝的是一杯熱飲,但里面放著的冰塊卻完全沒有融化。
“好不好喝?”格洛弗問道。
我點點頭。
“嘗起來什么味道?”他的聲音充滿渴望,弄得我有些負罪感。
“對不起,”我說道,“我應該讓你也嘗嘗的!
他瞪大了眼睛!安唬∥也皇悄莻意思的。我只是……在好奇!
“碎巧克力甜餅,”我說,“我媽媽親手做的那種!
他嘆了口氣:“那么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我能把南希•鮑伯菲特丟到一百米之外。”
“這樣就好,”他說,“這樣就好。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再冒險去喝那東西了,一點也別碰了。”
“這是什么意思?”
他極度小心謹慎地從我這兒把空杯子拿走,放回桌子上,就好像那東西是炸藥一樣!皝戆,喀戎和狄先生都在等著你!
農(nóng)莊的周圍全都環(huán)繞著門廊。
我的腿還有些在打晃,努力向外走去。格洛弗幫我托著米諾陶的角,不過我仍然用手握著它的一段。我付出了艱辛的代價得到的這個紀念品,不會再讓它離開我。
當我們來到房子的另一端時,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們一定是在長島的北部海岸,因為在房子的這一側(cè),山谷和水光緊密相連,一公里以外的地方波光粼粼。我的腦子完全沒法處理在海岸和房子之間地帶所看到的一切。視野里布滿了建筑物,但看上去都像是古希臘的建筑風格:露天涼亭,圓形大劇場,圓形競技場,只不過它們看起來嶄新無比,一根根白色的大理石圓柱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在附近的沙坑里,十二個高中生年紀的小孩子和半羊人們在打排球。一條條獨木舟在小湖面上劃過。幾座小木屋安靜地立在樹林里,周圍有一群穿著和格洛弗身上一樣的鮮橙色T恤的小孩正在追逐嬉戲。其中一些人在射箭場練習射箭,其他人則騎馬穿行在林中小徑。除非我又產(chǎn)生幻覺了,不然我好像看到有些馬匹長著翅膀。
在陽臺的盡頭,兩個男人正面對面坐在一張牌桌兩端。那位用勺子喂我爆米花味布丁的金發(fā)女孩正倚在他倆旁邊的欄桿上。
面朝著我的那個男人身材矮胖。他長著一個紅鼻頭,兩只水汪汪的眼睛,一頭鬈發(fā)黑到甚至有些發(fā)紫。他看上去就像油畫里那些會飛的胖嬰兒,他們一般被叫做什么來著?吵鬧鬼?不,帶翅膀的小天使,就是這個說法。他看起來很像一個在活動房屋停放場來回溜達的中年天使。他穿著一件虎紋花樣的夏威夷襯衫,應該很適合加入蓋博的撲克牌同黨,不過我感覺這家伙都贏不了我繼父。
“這位是狄先生,”格洛弗囁嚅地對我說,“他是這個營地的營長。要禮貌點。那個女孩是安娜貝絲•蔡斯。她是個營員,但她在這里的時間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長。另外你已經(jīng)認識喀戎了……”
他指著那個背對著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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