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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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章軻風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頭霧水,生生愣住。他以前也是這樣,好似永遠跟不上她的思維,經(jīng)常被她精靈古怪冒出的一句話問得傻傻的,然后就笑。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輕嘆氣,“墨惜,你就那樣走了,你讓我怎么幸福?你回來了還是不肯見我,你讓我怎么幸福?”
“我……”虞墨惜啊虞墨惜,這樣苦盼了許久的重逢,你居然一句整話都說不出?說不出也是好的。她不能說,自己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里;不能說,自己一直在等他;不能說,自己當年被債務公司的人圍追堵截像絕望的老鼠。她什么都不能說。她真的太暈了。
“墨惜,你電話號碼多少?告訴我!彼醋∷
“我……”正一遲疑,手機從隨身的小手包里嗡嗡震動起來,畫面上有一只雪白的小薩摩耶,那是“回憶”的滿月照,她第一次見到它的樣子。
項小三來電話了。項小三來電話了。顯示屏上跳躍著幾個字。
他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系她了。她忽然意識到這個救兵來得很是時候,忙不迭接起電話。他在那一頭大大咧咧問:“跟我媳婦談得怎么樣了?虞墨惜你真行,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女人,為了錢真是什么都做啊,不光勾引我,還勾引我媳婦。不光畫圖紙,還出去拉業(yè)務。這次項目談成了的話你能拿多少回扣?”
“你知道我在,為什么不過來?”墨惜故意答非所問。
項勇像是很開心。“哈哈,想我啦,成,我馬上到!
“好,過來接我!本瓦@樣掛了電話,眼神卻惶惶然不知看向哪里。
“男朋友?”章軻風幽幽地問。
“嗯!蹦Ш鷣y點了個頭。
“他是做什么的?”
“呃……他……也做建筑!
“同學?”
“不,不是……他是工作之后認識的!
“我剛才看到蕭建豪了,在跟詠祥地產(chǎn)的副總吃飯。墨惜,你怎么不好好做你的建筑設計,轉(zhuǎn)去做業(yè)務了?是不是蕭建豪給你的工資待遇太低?”
“沒有,蕭總很好,他給我的待遇很好!蹦Ρ3宙(zhèn)定。蕭建豪給她的是救命錢,一分一厘都是好的。
“軻風,”一位女伴款款而至,輕柔拖住他的手,“你怎么一個人走出來也不打個招呼,章叔叔在找你。”
章叔叔,一定是章慶升吧?礃幼,這不僅僅是商務活動,還是上陣父子兵的大活動。不消問,這位黑色小禮裙外罩銀灰色小西裝的儀態(tài)萬方的淑女,應該是章軻風的新女友了。
“這是喬楚,我的法律顧問!闭螺V風向墨惜介紹。
女人的直覺讓虞墨惜敏銳地捕捉到,喬楚那端莊的笑容略略僵持了一下,但只是非常細微的一個瞬間。她很快就恢復了自然狀態(tài),依舊拉著他的手。
“喬楚,這是墨惜,她是……”
“你好,喬律師,我是虞墨惜,衡建建筑設計公司業(yè)務部的職員!蹦Т驍嗔苏螺V風的話,主動自我介紹,并向喬楚友好微笑。
“墨惜你好!眴坛幸粡埞诺涮耢o的臉,笑起來溫婉可人,看不出女律師那股理智硬朗的氣質(zhì);蛟S是因為在心愛的男人身邊自愿收起鋒芒吧。是啊,哪個女人在心愛的男人身邊不想小鳥依人呢。在章軻風這樣的人身邊,再強勢的女人也會心甘情愿去仰慕,去崇拜。他曾經(jīng)是虞墨惜的依靠,他是她的樹,是她的天,山倒下來他會為她撐著。有他在身邊,她覺得一輩子都可以踏踏實實的,安安心心的。
“章總,”墨惜聽到自己用異常陌生的聲音開口了,“招標的事還要您多關照。標書我們已經(jīng)送過去了,在公正公開的前提下,您可是要優(yōu)先考慮我們衡建呀!”貌似業(yè)務部的人都這樣講。
“什么?”章軻風微微顰眉,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虞墨惜。
“虞小姐負責這個項目嗎?”喬楚先于章軻風明白過來,機警地插了一句,“這次項目很大,編標可是肥差喲。”她的笑容有了審視和戒備,剛才隱匿得很好的強勢姿態(tài)瞬間顯露。
“喬楚,你先進去吧,”章軻風的神情恢復平靜,“我和墨惜聊幾句!
“記得公正公開!眴搪蓭煹哪樲D(zhuǎn)向章軻風,把后面四個字說得很慢,像是旁敲側(cè)擊地提醒什么,并抬手輕輕整理了他稍微翹起的一側(cè)衣領,把那段隱隱露出來的紅線藏好,然后轉(zhuǎn)身對墨惜嫣然一笑,“虞小姐,改日再會!”說罷離開。細細的鞋跟敲在青色條石鋪就的地面,并無聲響。
墨惜只覺著頭暈,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也支撐不下去。二十八層的露臺上夜風太涼,她額角和后背都是冷汗,兩腿發(fā)軟像是要倒下去。她再不能說一個字,只怕再多說一個字就會露出破綻。她的謊言再也編不下去了。
她看到章軻風靠近一步,對她講:“墨惜,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一個項目算什么,我的整條命都是你的。只要你開口,我怎么會不答應?”
她不敢看他,說不出話,只覺著頭暈,很暈。他也不再說話,拿過她的手機,往自己的手機上撥了一下,然后還給她:“墨惜,你現(xiàn)在住哪里?”
“我,我還有事,里面還有習副總,我先走了!
她踉踉蹌蹌,高跟鞋幾乎踩不穩(wěn),像沒了尾巴的小人魚,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沒走幾步卻被他拉住。他的手掌很大,很硬。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氣,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捏進自己的掌紋里,捏進他的生命線里。但是,他們的生命線已經(jīng)分開太遠了。甲方,和乙方。過去,和現(xiàn)在。商界新貴,和負債之身。
隨即,另一只手撫上她的臉,卻是那樣輕柔。
“墨惜……”
“別……”她逃也似的扭頭躲開。
“墨惜,你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在發(fā)燒。俊蹦菢雨P切的語氣,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我要走了!”虞墨惜奪路而逃?熳,虞墨惜,快走,離開這里。離他遠遠的,和他在互不相干的兩個世界里兩兩相忘,再不相見。如果不相見,便可不相戀。如果不相戀,便可不相怨。
那樣狼狽地逃走,卻撞上一棵樹。一棵會說話的樹。
“虞墨惜,你走路不帶眼睛啊,慌里慌張的撞鬼了?”項勇一把抄住她的胳膊,才沒讓她摔倒在地。說話間,目光掠過她的肩膀,他看到了她身后的章軻風。
“喲,還不如撞鬼呢,”項勇用鼻孔哼了一聲,“敢情是撞上逃兵了!
“項勇,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才來!蹦е慌孪乱幻胱约赫娴臅䲡灥梗谑浅鲇诒灸芫o緊抓住項勇的衣襟。這樣的時刻,她只能抓住他,仿佛他是救命稻草。
項勇并不理她,聲音不大,卻是字字清楚!罢螺V風,既然認慫當了逃兵,就不要再跟我較量。這是我女人,你離她遠點兒!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墨惜不得而知。事實上她的腦子已經(jīng)亂成一團麻,沒有任何分析和思考能力。她也沒有勇氣轉(zhuǎn)回身去,看章軻風是怎樣的表情。她只是用盡力氣攥著項勇的衣襟,攥得指甲發(fā)痛。露臺上的人不多,也許在看他們,也許并沒有看他們。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三個年輕食客罷了,上來喝咖啡乘涼,說些不關痛癢的話,然后離開。
離開。盡快離開。
“項勇,帶我走!彼屗麕,自己卻是先邁開腿,頭也不抬地往前走。
連通露臺和大廳的是一個巨大的玻璃旋轉(zhuǎn)門。端午節(jié)到了,酒店為了應景,在那非常西式的巨大落地玻璃門旁邊貼了碧綠的艾葉和菖蒲。她一步三搖地往前走,掙扎著不讓自己倒下,不讓自己回頭看。她只顧著避開那綠色的葉子,卻一頭撞在透明的沒有一絲灰塵的玻璃上。隨著悶悶的一聲響,她撞得頭暈眼花,頭痛不已。
沒有關系,這點痛算什么,比這更慘烈的碰撞她不是沒經(jīng)歷過,繞開就是了。只要進了那扇旋轉(zhuǎn)門,離開這個舊愛重逢的露臺,進到那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的大廳里頭,她就可以藏在人群當中做回鴕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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