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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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曹麗娜電話的時候,何旺福正在開車,旁邊坐著一個高個姑娘,兩人聊得火熱。
何旺福是遼寧遼陽人,今年三十三歲,不高,但粗壯,無論冬夏,剃個光頭。何旺福前年冬天到的上海,之前一直在北京海淀區(qū)的一處發(fā)廊里當(dāng)發(fā)型師。
何旺福所在的發(fā)廊靠近一處建筑工地,大約有二十個平方米,分里外兩間,外間理發(fā),里間按摩。老板叫老姜,和何旺福是同鄉(xiāng),今年四十五歲,老姜既是老板,也是房東,自家的門面,閑著也是閑著,先開了家飯館,虧得厲害,經(jīng)人指點,又改成了發(fā)廊。除了雇了何旺福理發(fā),老姜還雇了一個服務(wù)員叫趙飛燕,洗頭打雜,也兼去里間按摩。店小,設(shè)備簡陋,來發(fā)廊剃頭按摩的,皆是附近工地里的民工。店小,但何旺福的手藝不差,尤其擅長剃光頭,別的理發(fā)師,剃光頭要三十分鐘,何旺福最多只要十分鐘,而且剃得光光溜溜,照得見人影。何旺福常自豪地說:“剪劉海兒的都是扯淡,咱這才是真手藝!”
但手藝再好,賺得不多,何旺福在外間剃一個頭,賺十元,趙飛燕在里間做一個按摩,賺五十元,這就是他的五倍。更何況,來按摩的,往往還會提出別的服務(wù),最基本的,也要上百。一天下來,服務(wù)員趙飛燕,比發(fā)型師何旺福,掙得多的多。為此,老板老姜常開玩笑:“剃大頭的,倒不如剃小頭的!”
錢掙得多沒啥,關(guān)鍵是趙飛燕覺得是她撐起了這個門面,言談話語之中,并不把何旺福放在眼里,好像她是頂梁柱,何旺福只是個吃閑飯的。有時候,趙飛燕明明閑著,在嗑瓜子,看電視,也不幫著去洗頭或掃地,何旺福得先給客人洗頭發(fā),再剃頭發(fā),最后還得掃頭發(fā),整成了個一條龍。兩人常為此斗嘴,但斗來斗去,也沒個結(jié)果,倒給老姜看了熱鬧。
但后來,老姜也對何旺福有了意見。原來那個建筑隊是河南來的,老板欠了八個月工錢,鬧了一場后,散了伙。后來又從山西來了個建筑隊,人比以前多,但發(fā)廊的生意卻沒以前好,究其原因,根子還出在何旺福身上。
原來那幫河南人是熟客,并不把何旺福當(dāng)外人,該按摩的按摩,該辦事的辦事,毫不忌諱。但這幫山西人剛來,不熟,看見一個男的在發(fā)廊里坐著,本來想按摩的,也只會剃頭。何旺福也覺察出了問題,又不好意思主動拉客,只能說 :“哥,沒事的,都是一家人!
何旺福說是一家人,山西人卻不把他當(dāng)一家人,還是剃完頭就走,趙飛燕就更別提了,摔摔打打,天天給他臉色看。趙飛燕是山東濰坊人,今年十九歲,原本叫趙招弟,來北京后,改過幾次名,趙晴川、趙若曦、趙甄嬛,最后總覺得還是不夠大氣,干脆叫趙飛燕。她本高、瘦,又怎么吃也吃不胖,取名趙飛燕,倒也合適。唯一的遺憾,就是胸不夠大,老姜知道她的心思,常說:“你是該瘦的瘦,該胖的胖。”又說:“大了有什么好,走路會跌倒!”為了這句話,趙飛燕才甘心在一個小發(fā)廊里當(dāng)搖錢樹。
現(xiàn)在眼看搖錢樹變成了掃帚把,趙飛燕就嚷嚷著要跳槽,老姜苦苦勸她,說要給她加工資,發(fā)獎金,但這是句空話,生意都沒有,哪里來的錢?趙飛燕沖著外屋努努嘴,老姜就明白了。
老姜和何旺福是同鄉(xiāng),何旺福不叫他老板,叫他姜哥,但在發(fā)廊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攀親叫哥都沒用,何旺福最后還是被老姜趕了出來。
離開北京的那個晚上,刮著呼啦啦的北風(fēng),下著瓢潑大雨,路上一片漆黑。何旺福拎著個箱子,風(fēng)雨交加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火車站趕,邊走邊發(fā)誓:“老子再也不給人打工了,要干,就干老板!”
又發(fā)誓:“這次被雞啄了,下次老子要開個養(yǎng)雞場!”
2
到上海后,何旺福重操舊業(yè),繼續(xù)當(dāng)發(fā)型師。上海是國際大都市,為和國際接軌,何旺福學(xué)會了一口港臺腔;上海的發(fā)型師,和外企白領(lǐng)一樣,大多都有洋名:Tom、Andy、Mike、Jason,何旺福入鄉(xiāng)隨俗,也取了一個,叫Kevin,從此以后,待人接物,皆直著舌頭說話。
一次夏人杰來理發(fā),接待他的是何旺福。夏人杰那天心情不好,一直閉著眼,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旺福那天心情好,滿肚子的話憋不住,便和隔壁的女客人聊上了,聊得興奮,一時得意忘形,冒出一句粗話:“媽了個巴子!”
夏人杰突然睜開眼:“東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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