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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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紅鑾轎上下來，頰如花，眉如葉，微笑微顰，款款行至大街中央，四周竟是萬籟俱靜。
做了亡國之奴后，閩國舊臣提起曾經(jīng)的閩國九公主華歌就是一番痛心疾首，老淚縱橫：“褒姒啊褒姒……禍水啊禍水！”
閩國的滅亡是因?yàn)榫殴魅A歌。
直至今日，福州城內(nèi)的老百姓都記得那一日，迎娶的隊(duì)伍從城外一直延伸到了城內(nèi)，黑乎乎的黑鴉軍把城內(nèi)的青磚黃瓦襯成了陰陰暗暗的顏色，高大的沙陀人涌進(jìn)王城之內(nèi)，那一片黑壓壓的顏色中有紅鸞金織的二十八抬花轎。
那是迎娶閩國九公主的沙陀太子李澤毓帶領(lǐng)的迎親隊(duì)伍。
那一日，滿城俱是尖頂盔帽、兩條狼尾垂落肩頭、手持骷髏杖的沙陀人。
說起李澤毓與閩國的一段淵源，就要從閩國被越國圍困說起。越國大軍把閩國京都圍得水泄不通，閩國國君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向鄰國楚國求助。按說楚國國君的母后還是閩國嫁過去的大公主，大家算來算去算是親戚，但楚國國君思量了一下，感覺這個時候派人救助太不劃算，至少要等兩國斗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出兵，方顯楚國的救助是雪中送炭。所以，楚國國君拖啊拖啊，直拖到閩國的國門差點(diǎn)兒被破。
哪想到這個時候，沙陀太子李澤毓帶領(lǐng)大軍剛巧駐扎得不遠(yuǎn)，所以，順手將閩國的滅國之危給救了。
李澤毓解了越國圍困之危，要求閩國國君送其九座城池以作獎賞。閩國國君有了一種前門拒狼后門進(jìn)虎上了一大當(dāng)之感，本著買棵大白菜也要講一講價的精神，閩國國君決定用其他的東西來代替九座城池。國君在王宮里左思右想，頭發(fā)都想白了，終于想到了替代品，那便是閩國傾國傾城的九公主。
九座城池與九公主都含了一個九字，他認(rèn)定這項(xiàng)交易做得很是劃算。
再說了，九公主有傾國傾城之美，說不定能軟化李澤毓那冰冷的心，傾一傾他的國，戲一戲他家的烽火。
如此一來閩國也算是替天下諸侯做了一件好事。李澤毓眼看著越來越強(qiáng)大，鐵蹄到處地動山搖，擾了東鄰擾西鄰，大有把左鄰右舍全都?xì)w他一家的打算，早惹得眾諸侯非常地不滿了。
再說九公主，的確是一名可傾國傾城的美女。聽聞，她的美麗可沉魚可落雁，意思便是她一站到了魚塘邊，那魚兒就不用網(wǎng)撈，直接跳到網(wǎng)里請君烹食，而南飛的大雁也直接從天空中掉下來請君烤了吃�？偨Y(jié)起來，就是這魚兒和雁兒一見到她都自動請纓被人吃……
越國圍困閩國的時候，九公主曾出現(xiàn)在城頭，竟可以使箭停刀歇。
閩國偏安一處，在晉、楚、越幾個大國之間小心求存，國君養(yǎng)成了小心謹(jǐn)慎誰也不得罪的良好品性，閩國的大臣更是感覺這次的交易做得十分好，使得閩國終于有了一個強(qiáng)大的同盟。
且這同盟兵強(qiáng)馬壯，定能使閩國江山永固。
算盤打得好，可惜天不從人愿。
閩國為了將九座城池?fù)Q九公主的事辦成功，于是廣做宣揚(yáng)，使九公主的艷名傳遍天下，宣揚(yáng)的時候，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有奪人魂魄使人走不動路的神奇功效。有的時候，事情如果辦得太過于高調(diào)，便會引來旁人覬覦。這天底下，可不只李澤毓一個人強(qiáng)大。
閩國國君派了一個能言善辯的臣子，用三寸不爛之舌勸說，好不容易勸得李澤毓答應(yīng)了用九公主換九座城池的事，正在欣喜，想趕快把九公主送往沙陀和親，以免李澤毓老惦記著他的九座城池。想不到就在此時，閩國國君收到了楚國的求娶之書。
求娶的也是那有一雙燦若星辰眼眸的九公主。
沙陀人立國為晉，地處僻遠(yuǎn)北疆，雖兵強(qiáng)馬壯，但到底是初立新國，哪比得上地處中原繁華腹地的楚國。
閩國王后心疼女兒要遠(yuǎn)嫁黃沙之地，嫁的人更是粗鄙野蠻的沙陀人，她對著閩國國君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連眼睛都哭瞎了，終于讓閩國國君改了想法。
可這送出去的東西，就已經(jīng)是別人的了，又怎么能收得回來？
這可是非常不講信用的。
閩國國君又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決定找一個身形相貌差不多的女子代替九公主嫁到晉國，又為了防備著李澤毓識破之后翻臉不認(rèn)人，他決定先下手為強(qiáng)。
那女子既假扮九公主，同時也是一名殺手！
李澤毓擾得左鄰右舍不得安寧，早成了眾國國君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行刺成功，不但能將閩國失去九座城池之憂解了，更能讓閩國也當(dāng)一回英雄。
成敗的關(guān)鍵，全在那名女刺客身上。
可沒承想，閩國在楚、越、晉三國之間小心求存，到最后想當(dāng)一次英雄了，卻正是這次的英雄之舉讓閩國全盤皆輸。
所以說，人世間的道理，當(dāng)狗熊的總是比當(dāng)英雄的活得命長。
要說沙陀國的太子李澤毓可不比中原之地那些文質(zhì)彬彬的王子們，他的太子，是自馬背上奪來的，是踏著別人的尸骨成就的，他帶領(lǐng)的鐵騎踏遍中原，所到之處，都被人稱為鐵血黑鴉軍。
一開始時，沙陀屬地幽州，李澤毓的祖父為節(jié)度史，因沙陀人兵強(qiáng)馬壯，身材高大，打起架來天生有一股子狠勁，經(jīng)常被楚國朝廷派到這里收服叛黨，又派到那里收服叛黨，收服完了，每到一處，李澤毓祖父總會留下一兩隊(duì)沙陀人治理，治理來治理去，那些被收服的屬地除了認(rèn)識李澤毓，再不認(rèn)其他了，到了最后，竟是以沙陀王為王，立國為晉，他便成了太子。
所以說，收服叛黨的人在收服過程中不斷地吸取經(jīng)驗(yàn)，到了最后，自己也成了叛黨。這個道理，和被收押入獄的罪犯，關(guān)了幾年之后，成為手段更為高超的罪犯差不多是一樣的。
楚國國王用叛黨澆灌、培養(yǎng)出了一個最大的叛黨，這也是始料未及之事。
踏著尸骨獲得的王朝，自是被稱為鐵血王朝，而李澤毓更有其祖父遺風(fēng)，被人稱作鐵血太子。
冰一般的冷，鐵一般的涼。
鐵血太子之所以被稱為鐵血，只因?yàn)槠浞槻徽J(rèn)人的程度登峰造極。
那一日，絲竹聲響，喜樂尤在半空縈繞，紅蓋頭揭起的瞬間，李澤毓拔出了腰間雪亮的彎刀，一刀劈在了那描金雕鳳的紅鑾轎上，紅絨轎頂?shù)湓谇嗍孛妫缟⒙涞孽r血，碧玉串成的轎簾散得滿地都是。
那時，風(fēng)云色變。
轎子從中裂開，成了兩半。
熾烈的陽光照在那坐在轎子里穿著描金繡鳳嫁衣的假公主身上。
太子既已拔刀，黑鴉軍自也不例外，一時間滿街黑衣襯著如雪刀光，融融春色仿佛變?yōu)槁《?
紅蓋跌落，那女子精致嬌艷的臉襯著嘴角的血絲，嫵媚而妖嬈。
她從紅鑾轎上下來，頰如花，眉如葉，微笑微顰，款款行至大街中央，四周竟是萬籟俱靜。
她走至高大的如黑山壓頂一般的李澤毓面前，笑容如花一般地乍放，竟使人感覺，她嬌小得可在他掌上做舞。
她笑對他道：“到底被你發(fā)現(xiàn)了�！彼顢[，煙視媚行，“你弄亂了妾的妝容。”
那雷霆一劈，刀風(fēng)帶起，使得她粉面薄染微塵。
她用素白的玉手從繡有金絲卷葉紋的袖底拿出了那鑲金砌玉的粉盒，拿出那里面的胭脂撲，冰玉鐲子襯得素腕如玉，她朝他嫣然一笑，紅唇微啟，把那盒子里的粉塵向他吹了過去。
那粉塵自是毒物。
雖被人當(dāng)眾揭穿，她也沒忘記自己的本分。
她的舉動，自是如螳臂當(dāng)車，螞蟻撼樹。
他震起身后黑色披風(fēng)，掌風(fēng)到處，那粉塵全反撲在了她的臉上、眼睛里，瞬時，她眼里充滿了鮮血。她被他握住的手腕被扭到了身后，骨頭碎裂的聲音在空中回響。
他渾身的勁力使她如遭巨震，身骨寸寸而斷。
他冷冷地道：“你會自食其果�！�
他一掌向她擊去，她墜落于地。站得近的人，聽到了空中傳來的骨頭碎裂之聲，只見她嘴角有血流下，卻依舊在笑：“是嗎？”
俗話說得好，無宴不成席，無人不成熱鬧，此等危急時候，總會有人來湊熱鬧。楚國本著趁火打劫的精神派了刺客入城，一時間滿街都是殺戮叫喊，刀兵箭雨，那一日的鮮血染紅了整條大街。
一個早有準(zhǔn)備，一個自投羅網(wǎng)，可以想象得到這場爭斗最后的結(jié)果。
楚國派來的刺客全被誅殺，閩國的軍隊(duì)還沒有等來他們國君的抗敵圣旨便棄甲投降。
那一日，李澤毓的黑鴉軍把閩國金碧輝煌的王宮染成了一片黑色，拔牙旗迎風(fēng)招展，還沒來得及嫁往楚國的九公主被人從暗藏之處提了出來，縮成一團(tuán)，閩國國君高舉雙手遞上金冊，可一切已然太遲。
閩國在謹(jǐn)慎的國君帶領(lǐng)之下，全國上下都形成了謹(jǐn)慎的風(fēng)氣，李澤毓大軍壓境，全國上下除了那名以次充好的假公主，竟無一人抵抗，拱手將大好河山送至李澤毓的手上。
李澤毓站在鑲金雕玉的王座之旁，衣領(lǐng)間狼牙鏈子泛著冷光，他撫著手里飲飽鮮血的銀亮彎刀，彎刀刀柄上的金制骷髏頭泛著寒光，他看著堂下瑟瑟發(fā)抖的九公主，她的確有一雙明眸善睞的眼，李澤毓輕描淡寫地道：“楚王不是喜歡她的眼睛嗎，將她的眼挖了出來�！�
他將真正的九公主連同她的眼睛一起送往楚國，文書上書：君既喜歡，送君品賞。
楚國國君見了送來的那對在絨制錦盒里依舊明眸善睞的眼睛，嚇得當(dāng)及從王座上跌了下去，昏迷不醒，終至病體纏綿，一病不起，楚國太子楚博登上了王位。
在三大強(qiáng)國之間茍延殘喘了九十多年的閩國，終因一名公主送錯而壽終正寢。
而居于深宮的九公主，成了褒姒，成了禍水。
所以，無論什么時候，送合適的禮，且送禮之后不能反悔都是一個好品行。
楚國新登基的國君、以前的太子楚博事后評論：“閩國嗎，就只有那名刺客還有些風(fēng)骨�！�
可這位有些風(fēng)骨的女刺客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連影兒都沒有留下。
閩國的舊臣雖全都投了晉國，成為新朝臣子，依舊錦衣玉食，左妻右妾，但一提起晉國太子李澤毓，便是痛心疾首，痛哭流涕，現(xiàn)出幾分舊朝臣子的風(fēng)骨來：“禽獸啊，禽獸！禽獸不如！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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