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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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曰:學(xué)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藍(lán),而青于藍(lán)……”
陶小夭一聽見這些鳥語,便立刻渾身酸軟無力。
左邊,云天在呼呼大睡,口水逆流成河,右邊的案幾是空的,未名又不知跑到哪里去逍遙了,前面,賀綿綿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聽課。
陶小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春日的陽光如同水晶般灑落在學(xué)堂內(nèi),窗外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和學(xué)堂內(nèi)朝氣蓬勃的古華新生們的朗誦聲摻雜在一起,嘈雜的聲音漸漸在神游的陶小夭耳廓中模糊。
“陶小夭,給我立即背出《勸學(xué)》第三段!”
陶小夭一個激靈,猛地端坐起來。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教書先生吹胡子瞪眼的模樣。
“噗”的一聲,她笑了出來。
“陶小夭你笑什么?”
先生姓陳,學(xué)生給他取外號為“陳變臉”,據(jù)說他是在古華長老們面前一面,背后又一面。而且對那些家里有權(quán)有勢的學(xué)生們殷勤得很,對于那些家境普通的孩子們就又拿出一副“我是你老子”的架勢來。時間久了,也就沒人記得他真名實(shí)姓是何了。陶小夭對此憤憤不平,經(jīng)常與他過不去。
陶小夭斂了笑,站起來道:“回先生的話,你長得太像一位大人物了!
陳變臉聞言,挺直了胸膛理了理衣襟,得意道:“是嗎?像誰?就算你拍我的馬屁,也是絲毫無用的!
“像牛頭馬面里的……馬面!
語畢,哄堂大笑。
“不許笑,安靜!這里是學(xué)堂,要嚴(yán)肅!”陳變臉惱得甩著袖子怒道,白色綢緞袖口呼啦呼啦的在空氣中劃動。
學(xué)堂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只是還有窗外落在枝頭的黃鸝鳴啼幾聲,像是在笑他。
“陶小夭,你若不想上我的課,大可不必浪費(fèi)時間來此!彬嚨,他又陰陽怪氣地說道,“反正再過段時間,你想來,怕是也沒有這個機(jī)會了!
陶小夭眼神一凜,道:“你什么意思?”
“難道沒有先生跟你說過?古華初學(xué)者若想正式成為古華弟子,就得過五關(guān)斬六將,通過文、武、德,三樣考試?”然后,他又冷笑著悠悠道:“就憑你?怕是連第一關(guān)都過不去吧?即便你是掌門親傳弟子,也不允許有例外的,你說是吧?”
陶小夭突然想起來了,第一天上課那會兒,的確是有先生說過這個事情。但是她忙啊,早把這事兒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陳變臉一提出來,她就又想了起來,心情頓時跌落到底谷。
“與其到時候丟人,不如趁現(xiàn)在就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啊!
陶小夭斜睨著仰天大笑的陳變臉,旁邊的學(xué)生全部汗顏。
良久良久后——
“好笑嗎?”
“……少廢話,繼續(xù)上課!”
陶小夭仍舊沒有聽陳變臉講課,而是在思考對策。
她想到了嵐卿,計上心頭。
無煕殿。
嵐卿躺在躺椅上假寐,午后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如碎金般搖搖晃晃,一陣清風(fēng)過,幾片桃花花瓣搖搖擺擺地卷落在窗欞上。赤金鏤花香爐的青煙扶搖直上,增添了分仙氣。
已是晌午了,今兒倒是沒有先生來無煕殿門口嚷嚷著要見自己告陶小夭的狀,清凈不少,但是他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話說回來,嵐卿也是對這些時不常告狀的先生們厭煩至極,那些書生身上總有一種文人的陳詞濫調(diào),嵐卿想表達(dá)的大概意思是:你們總告狀我快煩死了,你們比陶小夭還煩。
“師父啊師父,這沒法活了,真沒法活了!”
大老遠(yuǎn)的,就聽見窗戶外面某人鬼哭狼嚎的聲音。嵐卿眉間一皺,心道不妙。
陶小夭“嘭”的一聲踢開鏤花紅木門,一邊嚎著一邊走了進(jìn)來。嵐卿睜開雙眼,看見她哭喪個臉,手里還挎著個小包袱。
“又怎么了?”
“師父,我看我還是走吧,真的,你別留我了,留也留不住……對不起,本來說好為您養(yǎng)老送終的,現(xiàn)下看來也要食言了, 我走了……”
“哦,記得把門帶上!睄骨溆珠]上了眼睛。
陶小夭看著他泰然自若的模樣立馬火了,她把小包袱一摔,怒道:“你攔我一下會死么!”
嵐卿瞥了她一眼道:“你可是又惹事了?平日你犯了錯也不卑不亢,怎么今日卻來主動認(rèn)錯?”
陶小夭瞪他:“誰犯錯了!難道我一天到晚就知道犯錯么?我可是你徒弟哎,就不能盼我點(diǎn)好兒么?”
嵐卿睜開雙眼起身,饒有興味地問道:“那究竟是何事?”
“師父你是不是特別舍不得我?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就特別傷心?雖然我懶,惹是生非,經(jīng)常對你沒大沒小的……”陶小夭滿眼冒著乞憐的星芒,凝視著他。
“有話直說!彼麖膩頉]見過這丫頭會有這么磨嘰的時候。
“我覺得我過不了考試了!碧招∝策呎f著邊低下了頭,聲音越來越小。
嵐卿頓時理解了陶小夭的意思。其實(shí)他早就知道她過不了那考試,只是他沒想到她會來跟自己講這件事,還以為她會用奇怪的手段去通過。
“其實(shí)就是今天那陳變臉不好!在我走神很開心的時候找我的茬兒,還說什么我肯定考不過去。”邊說著,陶小夭又淚眼汪汪地看向嵐卿。
“師父……我以后天天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她眼中的星芒閃爍得更加明亮了!
糖葫蘆?
“什……什么糖葫蘆!”嵐卿嘴角抽了抽,看著她說。
“您就別裝拉,步蘿莉那碎嘴子都告訴我啦!您從小時候就最愛糖葫蘆沒有之一,以前還因?yàn)橘碜右钅蔷乒硗党粤四悴仄饋淼奶呛J還被你胖揍一頓,后來您做了掌門,覺得自己吃糖葫蘆有損形象就不好意思下山去買,但每每看到有人吆喝糖墩兒,您就饞得不行,對不對?”
“……胡、胡說八道!”
陶小夭看著他生氣的模樣,心中越發(fā)好笑。她挑眉道:“成交不成交吧?”
“好吧,從今晚開始,你來我這,我親自給你補(bǔ)習(xí)。免得你過不了丟我的人!
陶小夭壞笑:“師父,你還是為了糖葫蘆吧?”
“不是!”
同古華弟子們吃過晚飯后,陶小夭便來到了無煕殿。而面對堆積如山的書,陶小夭頓時氣餒了。她無力地垂著雙臂,頭頂冒輕煙,道:“這么多……都要看嗎……”
“嗯,這些都學(xué)會后,考試應(yīng)該不成問題了!睄骨潆S手翻開一本《大學(xué)》,有些泛黃的書頁嘩啦啦在他指尖翻動。
“我肯定學(xué)不會,小時候背個唐詩都得背半天,我真不是學(xué)習(xí)這塊料!闭f著,陶小夭郁悶地跳上了桌子,兩條腿在半空中晃動著。
昏暗的燭光輕輕搖曳。
“你是古華掌門,難道你就不知道考試題目是什么嗎?直接把答案給我讓我背下來多好?那倒是容易一些!
嵐卿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這考試只不過是檢測古華弟子學(xué)習(xí)是否合格的手段,考不過也不代表什么。為師不在意你的成績,只在意你是否學(xué)到知識。這些書籍之所以能流傳至今,那定是有它的道理的,若你將其中知識利用得當(dāng),對你今后的人生都有莫大的幫助。你可懂?”
經(jīng)嵐卿這樣一嘮叨,陶小夭頓時感到一陣?yán)Ь,她打了個哈欠,懶懶道:“懂……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讓我過考試啊!
陶小夭好奇,平日擺著一張閻王臉且惜字如金的嵐卿,這時候怎么顯得那么和藹可親了?
“師父我跟你說個事啊,這事對我來講無所謂但是對你來講特重要!”
嵐卿看見突然精神起來的小夭,好奇道:“何事?”
“你知道么,你不兇起來的時候……我的意思是,就現(xiàn)在這樣子,我可喜歡了。如果你平時也這樣,我估計你就不會這么大歲數(shù)都娶不著媳婦了,哎,對了我還沒問過你,你一直娶不著媳婦是因?yàn)檫@個嗎?”
嵐卿一頭黑線,陶小夭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尷尬地干笑了幾聲:“哈,就當(dāng)我沒說。”
“快點(diǎn)看!”
“是!”陶小夭連忙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從一旁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嵐卿身旁。
“第一講,論語!
聽天書的時刻到了。
“這里!這里要仔細(xì)記住,要特別注意,還有這里,必須記住,這里也是,再讀幾遍,領(lǐng)略其中奧妙!
嵐卿的話聽起來似乎話里有話,但陶小夭沒理解。
夜已深。陶小夭困不打眼的撐著下巴對嵐卿道:“咱們休息會兒吧?聽得我腦袋都爆炸了。”
嵐卿這時才已經(jīng)發(fā)覺已經(jīng)很晚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書道:“夜已深,你回去吧,明日再學(xué),學(xué)習(xí)也不能急于求成。夜路難走,你小心些!
陶小夭突然想起前兒個看的那幾則鬼故事,是說書生在學(xué)堂學(xué)久了,趕夜路,路上遇見個野鬼被索命。
這時,門外忽地刮來一陣疾風(fēng),吹得陶小夭背脊發(fā)涼。
于是她睜著一雙滿眼星燦燦的眼睛道:“師父,我怕怕……”
嵐卿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軟,別過臉道:“你……想如何?”
“我再學(xué)一會兒,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那孩子眼中的光芒……更加燦爛了。她的小手輕輕扯著嵐卿的衣袂,輕輕拽了拽。
“……好!
陶小夭一驚,以為聽錯,她沒想到那看起來薄情寡義的師父,竟然會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送自己回去。心想,原來他真的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啊。
此時,陶小夭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樣,走到墻邊,看著上面有一道刻印,緊貼著墻面微微欠起腳,對嵐卿說道:“師父快過來,快幫我看看我有沒有長個子!
這是前幾日嵐卿給她刻的,他說,你若想知道你是否長個子了,可以它為標(biāo)準(zhǔn)。
嵐卿知道,如自己不過去她肯定又嘰嘰喳喳個不停,他有時候會想,為什么別人家都是養(yǎng)孝子,知書達(dá)理,恭敬謙卑,怎么他就收了個碎嘴子八哥當(dāng)徒弟?煩不勝煩。
嵐卿耐著性子走了過去。陶小夭見他過來了,興奮地沖他喊著,挺直了身板道:“有沒有?”
嵐卿背過手彎下腰,冷冷地看了一眼,又直起身道:“比以前更矮了。”
“你知不知道夠不到東西,有時候還被無視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嵐卿還很一本正經(jīng)地?fù)u了搖頭。道:“為師從小便長得高。”
“你是說你生下來就這么大個嗎?”
“……”
陶小夭見嵐卿無語的樣子,立馬捧腹大笑,她拉過嵐卿的手臂道:“師父,有我在,你是不是很開心呢?聽步蘿莉說,你以前……就是我來之前,都是一個人在這無煕殿里,也不讓人來。你以前一個人在這里不會寂寞嗎?”
嵐卿忽地甩開她道:“這與你無關(guān)!
“嘿,別矯情嘛……師父你知不知道,當(dāng)你說要收我為徒的時候,當(dāng)我和戰(zhàn)嵐打架你沒有聽信別人的話的時候,當(dāng)你說……要把我的病治好的時候……我——”
“這是一個為人師應(yīng)當(dāng)做的!”他打斷了她。
陶小夭仍舊笑意盈盈,再次輕輕的拉起他的手,將他的大手握在手心中。嵐卿想抽走,卻被她握得動彈不得。
那股小小的暖流,一直從他冰冷的掌心傳到心里。
“雖然你兇巴巴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啦。我就這么一直,一直拉著你的手好不好?給你唱歌,給你講笑話,給你買糖葫蘆,讓你不再這樣寂寞。就當(dāng)……報答你了!快點(diǎn)說好啊,快點(diǎn)快點(diǎn),過時不候哦!
過了良久良久,他才啞聲道:“……好!
沒有人會擁抱他,更沒有人會給他歡樂和溫暖。這無煕殿也終于不再冰冷寂寥。他輕拍著在自己胸膛前陶小夭的后背,她的身軀那樣小,那樣柔軟。
忽然間,他好想將她好好保護(h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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