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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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秘密被窺破,再看到昔日溫香可人的小情人,移情別戀偎在了別人懷抱,馬抹
灰這一驚一怒非同可小,一氣之下,竟老病復發(fā),躺下了。
牛黃三徒匆忙送到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說,需緊急住院手術(shù),否則,命在旦夕。馬抹灰的親人好友一個不在,無奈之下,牛黃想起他那個?h的紅顏知已,逐找出早已不用的筆記本,照上面的電話忙忙的打了過去。
一樣垂垂老矣的紅顏知已,匆忙趕到了。
年輕時的山盟海誓和一腔真心,在彼此就要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煥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經(jīng)過搶救,馬抹灰的生命是保住了,可從此落了個半身不遂,說話含混不清,走路、吃飯,穿衣,上廁所等等,事事需人挽扶,只等上帝招手了。
更可嘆那個紅顏知已,忠誠愛情有余,經(jīng)商才能不足,不出半年,馬抹灰名下那舞廳,餐館及工貿(mào)公司等實業(yè),相繼巨虧變賣……最后,揣著六十余萬塊錢的變賣金,馬抹灰從終點重新回到了起點,恍如隔世,大夢一場。
一世英雄馬抹灰,就這樣悲壯地結(jié)束了其頗具傳奇的人生!
喧動一時的“共贏”商貿(mào),就此破產(chǎn)解散,成為了人們飯后茶余的談資與回憶。
從馬抹灰家中出來,牛黃與三徒互道珍重。
三徒說:“師兄,知道不?聽說國務(wù)院要批準海南建省了?馬老板英雄一世,到底還是倒下了;好歹你還有個破國營商業(yè)食品公司給吊著,可我呢?我兩手空空!我想到海南去試試,趁現(xiàn)在還有點力氣,可以東奔西跑;家里那大房子還欠著銀行二十年的按揭款哪。”
牛黃道:“師哥,你要認真想想,畢竟這個世界不是人人都可以成功,不是人人都可以發(fā)財富貴光宗耀祖的。呆在這座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城市,熟門熟路,遇事有個托付,再大的坎坷也邁得過;到了陌路他鄉(xiāng),人情冷暖,世事難料呵。”
三徒凄愴的笑笑:“謝了,師弟!你是好意。可我沒文化沒錢沒權(quán),更沒一個有用的爹媽,活著也是賤命一條。有誰在乎我?有誰理解我?人窮人賤,連自個兒的老婆孩子都看不起,這我明白的。過去聽老人們說闖關(guān)東,那是被地主惡霸逼的;現(xiàn)在咱闖海南,是被誰逼的?我不知道!我去后,你若有空,常去瞧瞧我那孩子和他媽,也不枉咱師兄一場。”
二人灑淚而別。
牛黃回到公司,王書記正在焦慮的等他。
“事情多呢,準備明天下午開一個全公司干部員工大會講講。”,“什么事兒?非要開嗎?人來得齊不?”,“非得開,這段時間,雖然市面上傳聞頗多,但國營商業(yè)依然存在,至少暫時還沒有倒嘛?啊?我們依然要負起國家交給我們的責任來。”
“行啊,行啊都行啊,但開什么會,你先給透個信可以吧?”
“住房制度改革,海南建省,還有,最近中央提出了‘科技是第一生產(chǎn)力’等等。”王書記道:“不管怎樣,全公司還有百多號人在看著我們,要保持穩(wěn)定;否則,百多號人騷動起來,這影響也是不好的呢?我先給你透透,再讓候科發(fā)開會通知。”
“讓候科發(fā)?那汪云干嘛?”
“這死丫頭,這段時間和汪霞背著我不知在忙些什么?”王書記忿忿然焦慮道:“上班也不見人,三天打漁二天曬網(wǎng)的;弄得私下里人們議論紛紛,她倆到底在做什么?哎?,你知道嗎?”
“我怎么可能知道?”牛黃淡淡一笑;你那兩個寶貝女兒,正在紙醉金迷中心揣夢想,與狼共舞哩!但愿這陣子過了,她倆還能認得回家的路,還回得來認你這個書記兼老爸。
從公司開完會出來,牛黃順著大街漫無邊際的溜達。
雖然各科和基層的建制還在,但時局動蕩不安,更兼于食品公司與農(nóng)民工個體戶的不對等競爭,銷售計劃完不成,逐月虧損,大家的獎金早就沒有;近一二個月來,工資也開始減少。因此上下班時間,大家也沒像以前那樣嚴格遵守了。
各部門除抓閹留人守電話外,其余的都以各種借口接二連三的溜啦。
大街上真是熱鬧非凡,到處都是面色燥動惶惑不安的人潮。
不過才下午五點多鐘,可那大街小巷里,密密麻麻的攤子就擺開了,基本上就是賣吃的和賣穿的。特別是那賣穿的,一攤接一攤,一處挨一處,攤攤處處,花花綠綠,像搖曳飄動的海洋;各式各樣的衣服,各種嗓門兒的么喝聲,還價聲,彼起彼伏……
仿佛全中國的人民,一夜之間都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缺衣少穿,都涌到大街小巷采買一樣。
牛黃東瞟瞟西瞧瞧,本對這些不感興趣的他,一一逛蕩過來,正覺無趣,忽看到前面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那女的背影有點眼熟。
女青年正拿起攤子位上的一件新潮夾克,往男友身上比試:“樣子挺合括的,價格也不貴,要了吧?”,高挑豐腴的身段,一口漂亮的京片兒,讓路人紛紛側(cè)目。
“三百塊?你也讓一點吧。”男青年也一口漂亮的京片兒,對站在攤子后滿面陪著笑的小販說:“二百二吧,二百二,我們就要啦。”,“不,先生,不能少。進價都是二百八,我只有二十塊錢的跑路費喲,不能少了。”小販有些口齒不清的也學操著普通話。
站在他倆身后的牛黃笑了:同樣在這攤子,同樣是這廝,剛才才喊一百二呢。
女青年堅決的說:“好,三百就三百,有包裝嗎?給我們包好。”,她掏出市場上還很少見的粉紅色女式防水錢包,纖纖手指一拈,三張百元大鈔飛落在攤位上。
二人拿了小販包得漂亮精美的夾克,一回頭,牛黃與女青年都楞住了。
“呶,是,大哥呀!”
牛二新娶的操京片兒媳婦,滿面驚慌,臉頰通紅,手足無措。
牛黃道:“是你?多久到的?”,“剛下火車”,“還沒有到家吧?”,“沒有,想逛逛!”京片兒的奇怪神情,勾起了牛黃的不安:咋,你咋啦?咋像作了虧心事的?
牛黃一閃眼,發(fā)現(xiàn)剛才在她身邊的那位男青年不見了,速度之快,身之靈敏,令人嘆為觀止。哦,什么都明白啦,瞅著這個操京片兒所謂的弟媳婦,還在自己面前演戲,牛黃笑笑:“你的同伙都不見了,去找找吧。好,再見!”
牛黃一路走去,想發(fā)笑又感到一種深沉的悲哀:報應(yīng),真是報應(yīng)!
先富起來的這牛二,借錢壯膽,要死要活的蹬了青梅竹節(jié)馬同甘共苦的李玉溪,找到了比發(fā)妻更年輕美麗的外地京片兒,以為找到了自己的真愛;豈不知原本就是看在錢上面的京片兒,用這廝艱難困苦擔驚受怕弄來的錢,背著自己在外面包小白臉尋風流快活哩。
不管牛二怎樣對待自己,畢竟是親兄弟;再者,牛黃也實在氣不過,京片兒那副漂亮臉蛋下的悠揚自得,即或被自己當場戮穿,仍笑瞇瞇的聲色不動硬抗著。當晚,回到老房,正遇牛二也回來看孩子,牛黃就將這事兒給他講了。
牛二當場就臉色慘白,那一向得意洋洋的嘴唇還有點兒哆嗦。
牛黃想:你白白也好,免得自個兒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好像自己兜里揣著幾迭鈔票,什么人都得臣服在自己腳下,什么都得只準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亂想亂抱似的。
這世界啊,哼哼,兄弟,對這個世界你我都還半點沒理解透哇,復雜著呢,悠著點好。
話說現(xiàn)在,牛黃邊想邊往二丫的店子踱去,二丫的生意是越做越小心了。
做生意,就像人們爬坡上坎。先是困難重重,爬得氣喘吁吁,累得死去活來,望著那風光秀麗的遙遠的目的地,真想放棄算了,這是生意起步時的普遍場景;
然后,好不容易爬上了坡,離目的地又近了一步,停停,再爬,這是其二;上了坎,那目的地就在腳下,于是,小心謹慎的邊走邊想,以求早日到達那迷人的圣地之巔……
二丫現(xiàn)在就處在這第三層境界。
看到牛黃來了,二丫搖搖小敬的小手,指著漸趨漸近的牛黃:“乖,寶寶喊叔叔,寶寶喊叔叔!”,還不會說話卻又急著想說話的小敬,笑逐顏開的瞅著牛黃,嘴角流著口水,含混不清的直嚷嚷:“爸,爸爸,爸,爸爸。”
二丫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忙轉(zhuǎn)過頭偷偷拭去。牛黃根本沒聽清小敬揮手蹬腿的在嚷嚷著什么,瞅見旁邊有人賣牛奶的,便順手買了一箱12瓶,拎了進來。
店子里,各式嬰兒服飾用品層層疊疊,丫頭姐妹站在柜子后面笑盈盈的:“牛大哥,來啦?”,牛黃放下奶箱:“給小敬的,吃不完,大人幫著吃。”
二丫將小敬遞給大丫頭,用陶瓷盅倒了一半涼白開過來:“牛黃,謝謝你呀,快坐坐。”
牛黃接過盅盅邊喝邊說:“怎么好像我感覺比原來窄了一些?”,“嗯,我租了8個平方出去。”,“誰?做啥?”,“趙媽的二女婿,鐵飯碗被砸爛了,下了崗,一直在家耍起。”
趙媽?哦,就是二樓那個熱心腸的趙媽,無意中首次說二丫的嬰兒服好看要買,從而觸發(fā)了二丫創(chuàng)業(yè)靈感的那個趙媽。牛黃暗暗皺眉:趙媽雖好,可這是在生意場上,牛二縱然滿嘴噴糞,可有句話也有些道理:親兄弟,明算帳。縱使找外人也不能找熟人呀。
“二女婿太窩囊了,下了崗呆在家里,天天與媳婦吵嘴,一個大男人家的,瞅著讓人心里覺得橫豎不是味道。明天,他就在這一邊賣了。”
“賣什么呢?”
“也是嬰兒服飾。”
牛黃怔住了,二丫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
對于經(jīng)商,牛黃并沒有多少經(jīng)驗;不過,書上倒是明明白白的寫著哩,什么親兄弟,明算帳;什么父子也要分清楚,日帳日清;什么差異化,不能惡性競爭……二丫倒好,弄了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房鄰里來自己身邊,賣的居然也是一模一樣的商品。
二丫的生意逐漸上路并漸漸穩(wěn)定下來后,情況就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老爸和牛二第一個提出:開始是看在周伯周三多年老房鄰里的面上,為二丫提供最大價差的貨源,現(xiàn)在二丫每月也差不多有千把塊純利現(xiàn)金的收入了,養(yǎng)家糊口足夠的了,是不是我們就不管啦?對得起老房鄰里啦。
老房原先那些熱情洋溢勾編嬰兒服飾,以最大的優(yōu)惠提供給二丫貨源的大娘大媽也說了,二丫也上了路,我們是不是?咳,還不太好說呢,誰叫是老房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住在底樓儲藏室的那幾個農(nóng)村小姑娘,早就在暗地咕嘟被二丫老板剝削了。想想,才每月200—300塊工錢,吃一樣,住一樣,干多干少一個樣,俺,俺們不干啦,俺們造反啦。
但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悄悄發(fā)生的。仍在固守多年樸素的老房情中生活的人們,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經(jīng)濟規(guī)律的無情沖擊下,觀念和情感,都在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
二丫不是沒有察覺,也做了一些努力。
比如:給老爸拎回的煙酒更高檔更頻繁了;見到牛二面喊牛經(jīng)理喊得更勤了;將那些從老房大娘大媽手中收購的嬰兒服飾,每件的補貼費提高了一元;對儲藏室的小姑娘,也開始試行發(fā)獎金了……可這些,仿佛根本不能見效。
意見和不滿,繼續(xù)存在;在周伯和黃母黃父四下陪小心的討好中,二丫店面勉強維持。
可牛黃卻萬萬沒想到,一向精明的二丫,現(xiàn)在又做出這樣的糊涂之舉。
見牛黃明顯的不高興,二丫道:“我知道這樣做,有點不對?晌也荒艹蛑鴦e人倒霉,現(xiàn)在我還能幫,就幫幫吧。”,一旁的大丫頭也說:“這沒有什么不好哇?二女婿來,我們正好吹牛聊聊天嘛。有錢,大家賺不好么?”
牛黃溫怒的望大丫頭一眼。
大丫頭的夫婿,新婚始伊后就有點糊里糊涂,不知怎的就和自家隔壁的一個離婚少婦搞上了。搞得轟轟隆隆,人人皆知,到最后,連自個兒的家也不回了,干脆住到了隔壁少婦家里,居然就有鼻子有眼的與大丫頭鬧起了離婚。
在岳父岳母竭盡全力的勸說下,本質(zhì)上不壞的夫婿后來回了頭。常言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亓祟^的夫婿認認真真的在紅花廠里當他的檢修工,回家重新對大丫母子愛了起來,愛得一團火苗熊熊,大丫端的個苦盡甜來,整天樂呵呵的。
可她哪里知道眼下二丫的處境。
牛黃說:“二丫,就說我說的,把租出去的8平方收回來,你不租了。”
“可我答應(yīng)了人家的呀,再說,租金都收了。”
“答應(yīng)了的也可以反悔,收了的也可以退嘛。”
“不,算啦,牛黃,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和孩子好,可我二丫不能說話不算話。”
“牛大哥,都是老房多年的鄰里,能幫就幫嘛,你怎么反叫我們不幫呢?怎么回事?”
牛黃沖著大丫頭:“什么怎么回事兒?我不能眼看著店面沒了。店面沒了,你倒是可以退回自己家里,相夫教子,其樂陶陶;二丫呢?沒了店面,她干什么?”
“養(yǎng)小敬呀”大丫頭顯然也有些不高興了:“你還怕我家二丫沒事兒干么?”
牛黃一摔手,氣急敗壞的嚷嚷:“跟你個大丫頭說不清楚,二丫,你還是退了吧,雖然經(jīng)商我沒你內(nèi)行,可我總覺得你這事兒辦得不妥,要出事的。”
“唉牛黃,命中只有八顆米,走遍天下不滿升。沒事的,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吧。”
瞅著二丫堅決鎮(zhèn)靜的神情,牛黃無語了:是呵,畢竟這只是你個人的擔心。大丫沒錯,二丫也沒錯,要是人家租賃經(jīng)營后,二家和睦相處水乳交融相互配合共謀發(fā)展大計呢?你今天這個急,不是白著了?鬧大笑話了。
牛黃青著臉,也沒跟大丫二丫再打招呼,只是有些傷感的輕輕刮刮小敬的臉蛋,走了。
公司里依然沒啥事,牛黃在業(yè)務(wù)科稍坐坐,就對抓閹抓到今天守電話的二皮說:“守好,記錄好,他們?nèi)四兀?rdquo;他對辦公室里的其它空坐位揚揚下巴:“都跑啦?”,“嗯,龜孫子們跑得比兔子還快。”,“那,我還有點事兒,你守著,我去辦了來。”
“好的,你走嘛。”
牛黃出來,遇到了王熙鳳。
由于陰三天陽半天的來貨,現(xiàn)在的照蛋組基本上是名存實亡了。雖然大家每天上午還是來打一頭報個到,但全天就留下一個組長王熙鳳守攤子。
別的部門或科室,守崗位,還有電話、有風扇、有水瓶、有書看、有報讀;王熙鳳呢,只有守著空蕩蕩無人的庫房,還有就是那到處堆積如山的蛋籮筐,堆積在被人們和時代遺忘的角落,默默地訴說著昔日的輝煌與榮光。
“?疲厝ダ?”,“不,我出去辦點事兒。”,“辦事兒?唉,?疲阏鏁f話,真會注意影響和形像。”,“王熙鳳,此話怎講?”牛黃有些惱怒:這個鳳辣子,都什么時候了?說話還如此真白?一點也不顧及人的臉面。
“走嘛就是走嘛,何必找借口?你們這些干部啦,就是喜歡生活在面紗后面,做什么都要拐個彎,活起累不累喲?”,牛黃氣極倒一下笑了:“好好,就你耿直就你坦蕩,你做什么呢?”,“能做什么?守著唄。哎,我說牛科,這國營商業(yè)怎么說倒霉就真的倒霉了?”
牛黃搖搖頭:“別問我,跟你一樣,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鄧爺爺知道么?”
“鄧爺爺怎么會不和道?改革開放的總設(shè)計師嘛。”
“這改革開放,怎么改來開去的弄到國營商業(yè)食品公司自個兒頭上來了?說實話,食品公司垮了,對誰有好處?”,“唉,這叫解放生產(chǎn)力,資產(chǎn)重組哩,說了你也不懂。再見。”
牛黃匆忙走了,因為他瞅著王書記候科工會許主席一干人,正從不遠處的樓梯上邊爭著什么,邊走下來。如果被這一干人叫住問這問那的,那只好等到按時下班算啦。
。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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