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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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體育新聞版,田川敏夫回想起昨晚的比賽,惡劣的情緒再度涌上心頭。讀賣巨人隊輸了也就罷了,問題是比賽的經(jīng)過。
在關(guān)鍵時刻,長島又失靈了。向來支撐著常勝軍巨人隊的四號打者,整場始終表現(xiàn)平平,讓觀眾看得心頭火起。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一定不負(fù)眾望,這才是長島茂雄!即使揮棒被接殺,也會揮出讓球迷心滿意足的一棒,這才是人稱“巨人先生”的本事!
但這個賽季卻很反常。
不,兩三年前就出現(xiàn)了前兆,但田川不想接受殘酷的事實,才一直故意視而不見,告訴自己這種事不可能發(fā)生在“巨人先生”身上。然而看到現(xiàn)在的狀況,即使自孩提時代便是長島迷的田川,也不得不承認(rèn)任誰都有老去的一天,再了不起的著名選手,總有一天也必須離開球場。
看著被三振出局的長島皺著眉頭的照片,田川想,也許就是今年了。雖然賽季剛開始,但照這種勢頭,不到夏天,大家應(yīng)該就會開始對長島退役一事議論紛紛。若巨人無法奪冠,事情可能會成為定局,田川有不祥的預(yù)感,今年奪冠實在難度太大。巨人隊去年雖以壓倒性的氣勢創(chuàng)下九連霸的輝煌紀(jì)錄,但整支球隊開始出現(xiàn)疲態(tài)已是有目共睹,長島就是象征。
隨意瀏覽過中日龍隊贏球的報道后,他合上報紙。看看墻上的鐘,下午四點多了。今天大概不會有人來了,他想。發(fā)薪日之前,不太可能有人來付房租。
打哈欠的時候,他看到貼了公寓告示的玻璃門后面有個人影?茨_就知道不是成年人。人影穿著運動鞋,田川想,大概是放學(xué)回家的小學(xué)生為了耗時間,站在那里看告示。
但是幾秒鐘后,玻璃門開了。襯衫外套著開襟毛衣的女孩仰著一張怯生生的臉蛋,一雙大眼睛令人聯(lián)想到名貴的貓咪,給人深刻的印象,看樣子是小學(xué)高年級的學(xué)生。
“你有什么事?”田川問,連自己都覺得聲音很溫柔。如果來人是附近常見的那種渾身骯臟又賊頭賊腦的小鬼,他的聲音可是冷漠得很,和現(xiàn)在不可同日而語。
“您好,我姓西本。”她說。
“西本?哪里的西本?”
“吉田公寓的西本。”
她口齒清晰,這在田川耳里聽來也很新奇。他認(rèn)識的小孩凈是些說起話來使他們低劣的頭腦和家教無所遁形的家伙。
“吉田公寓……哦。”田川點點頭,從身邊的書架上抽出檔案夾。吉田公寓住了八戶人家,西本家承租的一0三室位于一樓正中。田川確認(rèn)西本家已經(jīng)兩個月沒付房租,是該打電話催了。“這么說,”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女孩身上,“你是西本太太的女兒?”
“是的。”她點頭。
田川看了看入住吉田公寓的住戶登記表。西本家的戶主是西本文代,同住者一人,為女兒雪穗。十年前入住的時候還有丈夫秀夫,但他不久便亡故了。
“你是來付房租的?”田川問。西本雪穗垂下視線,搖搖頭。田川想,我就知道。“那么,你有什么事?”
“想請您幫忙開門。”
“開門?”
“我沒有鑰匙,回不了家,我沒有帶鑰匙。”
“哦。”田川總算明白她要說什么了,“你媽媽鎖了門出去了嗎?”
雪穗點頭,低頭抬眼的表情蘊含的美艷令人忘記她是個小學(xué)生,霎時間田川不禁為之心動。“你不知道媽媽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媽媽說她今天不會出去……所以我沒帶鑰匙就出門了。”
“嗯。”田川想,該怎么辦呢?看了看鐘,這個時間要關(guān)店太早了。身為店主的父親昨天便去了親戚家,要到晚上才會回來。但總不能把備用鑰匙直接交給雪穗。使用備用鑰匙時必須有田川不動產(chǎn)的人在場,他們與公寓所有權(quán)人的契約當(dāng)中有這一條。等一下你媽媽就回來了——若在平常他會這么說,但看著雪穗一臉不安地凝視著他,要說出這種袖手旁觀的話實在很困難。
“既然這樣,我去幫你開門好了。你等我一下。”他站起來,走近收放出租住宅備用鑰匙的保險箱。
從田川不動產(chǎn)的店面走到吉田公寓大約需要十分鐘。田川敏夫看著西本雪穗苗條的背影走在草草鋪設(shè)的小巷里。雪穗沒有背小學(xué)生書包,只是提著紅色塑料制手提書包。
每動一下,她身上便傳出叮當(dāng)作響的鈴聲。田川對于那是什么鈴鐺感到好奇,用心去看,但從外表看不出來。仔細(xì)觀察她的穿著,絕非富裕家庭的孩子。運動鞋鞋底已磨損,毛衣也掛滿毛球,好幾個地方都開線了,格子裙也一樣,布料顯得相當(dāng)舊。
即使如此,這女孩的身上仍散發(fā)出一種高雅的氣質(zhì),是田川過去鮮有機(jī)會接觸的。他感到不可思議,這是為什么?他和雪穗的母親很熟,西本文代是個陰郁而不起眼的女人,而且和住在這一帶的人一樣,一雙眼睛隱隱透露粗鄙的神情。和那樣的母親同吃同住,卻出落得這般模樣,田川不由得感到驚訝。“你念哪所小學(xué)?”田川在后面問。
“大江小學(xué)。”雪穗沒有停下腳步,稍微回過頭來回答。
“大江?哦。”他想,果然。本區(qū)幾乎所有孩子都上大江公立小學(xué),該校每年都會有幾個學(xué)生因為順手牽羊被逮到,幾個學(xué)生因為父母連夜?jié)撎佣й。下午?jīng)過時會聞到營養(yǎng)午餐剩菜剩飯的味道,一到放學(xué)時間,便有一些來路不明的可疑男子推著自行車出現(xiàn),想拐騙小孩的零用錢。只不過,大江小學(xué)的小孩可沒有天真到會上這些江湖騙子的當(dāng)。
依西本雪穗的氣質(zhì),田川實在不認(rèn)為她會上那種小學(xué),故而才有此一問。其實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憑她的家境,她不可能上私立學(xué)校。他想,她在學(xué)校里一定與別人格格不入。
到了吉田公寓,田川站在一0三室門前,先敲了敲門,然后叫“西本太太”,但無人回應(yīng)。“你媽媽好像還沒回來。”他回頭對雪穗說。
她輕輕點頭,身上又傳出了叮當(dāng)?shù)拟徛暋?br />
田川把備用鑰匙插進(jìn)鑰匙孔,向右擰,聽到咔嗒一聲開鎖的聲音。就在這一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向他襲來,不祥的預(yù)感掠過他心頭。但他不予理會,直接轉(zhuǎn)動把手,打開門。
田川剛踏進(jìn)房間,便看到一個女人躺在里面的和室里。女人穿著淡黃色毛衣和牛仔褲,橫臥在榻榻米上?床磺宄L相,但應(yīng)該就是西本文代。
搞什么,明明在家……剛想到這里,他聞到一股怪味。
“煤氣!危險!”
他伸手制止身后想進(jìn)門的雪穗,捂住口鼻,隨后立刻轉(zhuǎn)頭看就在身邊的流理臺。煤氣爐上放著鍋,開關(guān)開著,爐上卻沒有火。
他屏息關(guān)上煤氣總開關(guān),打開流理臺上方的窗戶,再走進(jìn)里面的房間,一邊瞄著倒在矮桌旁的文代,一邊打開窗戶,然后把頭探出窗外,大口深呼吸,腦袋深處感覺麻木。
他回頭看那女人,她臉色發(fā)青,肌膚完全感覺不到生氣。沒救了——這是他的直覺。
房間角落里有一部黑色電話,他拿起聽筒,開始撥號。但是,這一刻,他猶豫了。要打一一九嗎?不,還是應(yīng)該打一一O吧……他腦中一片混亂。除了病死的祖父之外,他沒見過尸體。撥了一、一之后,他猶豫著把食指伸進(jìn)0鍵。就在這時——“死了嗎?”從玄關(guān)傳來聲音。
西本雪穗還站在脫鞋處。玄關(guān)的門開著,逆光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媽媽死了嗎?”她又問了一次,話里夾雜著哭聲。
“現(xiàn)在還不知道。”田川把手指從0移到九,撥動轉(zhuǎn)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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