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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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應(yīng)!
辛圓缺站在陽臺的黑暗角落里,目光看向熒光灰寶馬跑車消失的那片夜色,回想起自己剛剛別過頭說出的這個答案,苦苦地一笑。
手指按上嘴唇,那里好像還有顧聿衡灼熱的溫度。
拒絕他那雙天生仿佛就會勾魂的眼中莫大的誘惑,拒絕可以重新和他心貼心手牽手的機會,拒絕許久沒有感受過的快樂與甜蜜……
有多難。
她方才嘗試的時候,仿佛就在刀刃上走路一般,每個字的吐出,步步維艱。
可她還是只能選擇拒絕,只能繼續(xù)一個人被苦痛和相思折磨,因為她知道怎么樣都回不去了。
死去的人不能復生。
走過的時間無法倒帶。
所以那些傷痕,怎么也無法就此平復和抹殺。
“媽,你說我這樣是不是特傻?”
“媽,如果你能活過來有多好?”
“媽……”
辛圓缺看向天空,低聲絮語著,語聲哽咽,一滴淚就這樣滑了下來,恰好落在搭在雕花欄桿上的右手手腕。
垂頭,她看著那里,愣愣出神。
這個地方本來有一個粉色的冰花芙蓉玉鐲。
那是他送給她的,沒想到因為鐲子太小,試戴的時候,強行推上去就取不下來了。就算不說這狀似強買強賣,她也懊惱戴在右手十分不便。他卻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說,男人送女人鐲子本來就居心不良,這下子,就一輩子將她禁錮在他身邊了……
可他離開后,一次洗澡時,為了拍一只發(fā)現(xiàn)的時候離她的臉已經(jīng)不過尺許的蜘蛛,驚恐過度時,沒多顧及,玉鐲就狠狠地敲在了墻磚上。
砰的一聲,清脆地沖撞耳膜,辛圓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看到地上碎落的玉鐲殘骸,斷成了四截,大小不一外加碎片無數(shù),直到同寢室的人敲門問她是不是摔了,她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從那之后,她一直對硬物破碎的聲音無比敏感,剛剛在酒吧,接連兩次,她幾乎承受不住。
那玉鐲她試過補,可斷成那樣,怎么也補不起來了。
或許就如同他們的感情。
辛圓缺用發(fā)酸的鼻子深深吸了口氣,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狠狠吸了口夾在左手一直從點燃后就一口未吸的煙,在陽臺的煙灰缸中按熄了煙,轉(zhuǎn)身進入了臥室。
心知今天晚上絕對不可能睡著的她,找出了放在藥箱里很久沒碰過的安眠藥。
終是一夜無夢。
第二天辛圓缺是被手機鈴聲《Nothing ever happened》吵醒的。
昨晚忘了拿出來,手機還放在包里。辛圓缺翻了個身,拉過被子,可鈴聲實在持之以恒,雖然陳奕迅的嗓音慵懶迷人,也覺煩躁。她終究比不過那人耐心,只得起來,一看床頭的鬧鐘,居然十一點半了,難免有些驚愕,實在太久沒這么荒唐而放肆地一覺睡到中午。
找出還在響的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出的名字,辛圓缺又小小地驚了一下,半晌大拇指都按不下去個接通。
經(jīng)歷她這么久的折騰,電話終究是斷了,她抿唇沉思了一下,終于連按通話鍵兩下,回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邊傳來了陳易溫厚的聲音:“圓缺,接我的電話需要猶豫很久嗎?”
“啊……我睡懶覺來著,手機在包里!毙翀A缺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有點啞,就輕輕咳了幾聲。
“睡到這么晚,昨天熬夜了?”陳易聲音很穩(wěn),關(guān)心卻很明顯地透了過來。
“沒,前段時間上班有點累。”辛圓缺怎么可能給他說是因為吃了兩片安眠藥,所以干脆地轉(zhuǎn)了話題,“找我有什么事嗎?”
那邊安靜了一小會兒,陳易醇厚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圓缺,過幾天我要回來一段時間!
辛圓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抬眼,望著窗簾軌,半晌才笑著答:“好啊,我到機場去接你。大概什么時候?”
“快的話,三天,要看我手邊的事情能不能順利交接!
“哦,好,訂好票了給我電話!
“不用來接,一起吃個飯就是了!
“嗯,聽你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來朝陽市,我不怕你走丟!毙翀A缺笑著和他打趣,“這次回來干啥的?升職?學習?”
“有任務(wù)。”
“哦……好神秘!毙翀A缺壓低聲音,“陳易,你現(xiàn)在不給領(lǐng)導當秘書,改當特務(wù)了?”
陳易悶悶地笑了:“看來睡得好心情也好!
“胡說,我是因為你要回來了,心情才好的。”辛圓缺發(fā)現(xiàn)自己活絡(luò)氣氛的本事也逐漸加強,昨天給顧聿衡說她臉皮變厚了果然沒錯。
那邊又悶悶地笑了一陣,才靜下來,喊了她一聲:“圓缺!
“嗯?”辛圓缺感覺真正的重頭要來了,心跳也不自覺地加速。
“你過得好嗎?”陳易問得有些遲疑。
辛圓缺沉寂了一下,才回答:“好,為什么會不好?”
“我聽說顧聿衡回去了!
“嗯。”辛圓缺淺淺答應(yīng)著,順便給他爆料,“我們昨天才見過面!
“打算和他重新在一起嗎?”陳易還是如最初一樣,看似溫和,問題卻毫不遮掩,十分直接。
辛圓缺咬著嘴唇上下緩緩摩挲,悶聲說:“不行,我很想,可是不行!
“還沒放下?其實當年那些都是意外!
“陳易,這套安慰的話你七年前就說過了。”辛圓缺故作無事地笑笑,又說,“就算是意外,我也原諒不了自己!
“這也不至于將你們的感情當成罪惡……”
“可它的確是!”辛圓缺聲音驀地拔高,斷掉他的話,重重呼吸幾聲后,又示軟地說,“陳易,別再說了,行嗎?好久沒聯(lián)系,我們聊點其他的!
“好!标愐滓矊⒙曇舴啪,摻雜著柔軟的安慰,“圓缺,那我們聊你能聊的事!
“聊見面吧,我們?nèi)ド洗文銕胰コ缘哪羌一洸损^吃飯。我請客喲,隨你點。”
“呵呵,看來你現(xiàn)在挺有錢!
“承認當年自己是富家子了吧,我當時跟你去的時候還真不知道那家那么貴。上次有個客戶點在那里,我一看菜單,發(fā)現(xiàn)那簡直是對我面部表情控制能力的莫大考驗,我得多費力才不露出驚恐和緊張啊!
“哈哈哈!彪娫捘穷^的陳易不自覺大笑,他發(fā)現(xiàn)辛圓缺看上去活得的確很輕松,可為什么讓他更擔心呢?
“對了,陳易,我好久沒和方方聯(lián)系了,她還好嗎?”辛圓缺想到陳易同桌那個從來便是低頭學習、悶不作聲,卻在關(guān)鍵時候會勇敢地站出來幫助她,后來還因為癡情給了她莫大震撼的女生,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看上去很好,她碩士還沒畢業(yè)就保送博士了!
辛圓缺遲疑:“她還準備一直讀下去?”
“是。”
“那你們……”
話到唇邊,辛圓缺卻沒有問出來,一時只剩沉寂。
可陳易像知道她想說什么,徑直淡淡回答:“我們沒在一起!
周一去上班,在途中收到陳易的短信,他周三下午三點的飛機。
辛圓缺等紅燈的時候給他撥回去:“故意的吧?”
“對,就趕那個飯點!标愐缀艽蠓降爻姓J了,語氣還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辛圓缺哼哼了兩聲,再笑著說:“好了,那差不多六點半,直接月亮灣見,或者你需要先去酒店休整一下?”
“不用了,我趕飯點。”陳易語氣坦蕩,十分直抒己見。
而辛圓缺只能對陳易的冷幽默細胞無語。
周六和陳易的那通電話,讓辛圓缺想起了方雅枝,想起了這個貌不驚人的女生對感情無聲的執(zhí)著與守候。
卻不想陳易看似溫和,實則那樣堅決,對方雅枝近十年的癡然暗戀無動于衷。
當天下午,辛圓缺想了想,還是撥了電話給方雅枝?删瓦B平日不善言辭、惜字如金的方雅枝也揶揄她怎么突然想起問候老同學了,辛圓缺只得暗自懺悔,她是真的不想再直面過去那些事情和人。
寒暄了沒幾句,方雅枝就問:“圓缺你是知道陳易要回去了吧?”
辛圓缺心嘆,得了,今天她遇到的人一個比一個直接。
“方方,你還等著嗎?”
方雅枝直截了當,語氣絕然:“等著,誰叫身邊的男人實在乏善可陳,我不等著也沒辦法。〉戎能有個念想,盼望著也許他哪天欣賞水平突然就變低,指不準就看上我這一號了,我干嗎不等。”
“瞎說。陳易他是……”辛圓缺說到這處,卻只能語塞。
“嘿,別說了,你難道還想說陳易看不上我是他的損失?那是你在自謙嗎?圓缺,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準備和他在一起了,我就不等了!狈窖胖Υ蠓近c破辛圓缺的顧忌。
“方方,我很想罵你!毙翀A缺頓了頓,雖然方雅枝現(xiàn)在語調(diào)中帶上了爽利的京味兒,連話都比以前多了,可她還是為她心疼。
“罵吧,你如果能把我罵醒我也值了,何況是那么難見的溫柔美人的一罵。可圓缺你還不是等著嗎?你走得出來嗎?”
辛圓缺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說不過她,只能勉強回一句:“我情況不一樣!
“是,你是跟顧聿衡戀愛過,我呢,純屬是單戀,可本質(zhì)是一樣的,不都是放不下自己的感情嗎?真要說愛,對方那半感情是否存在,對你來說有什么影響呢?”
“可是方方,難道你就這樣一直讀下去嗎?博士讀完了后呢?”
“搞科研,北京有個研究所,我跟一個項目的時候合作過,以后有意愿簽它!
“方方……”
“圓缺,我活得挺好的,不要以為讀博士是不好的好不好?你應(yīng)該佩服我。”
……
佩服,當然佩服,佩服她的勇氣和決心。
雖然惋惜與無奈,辛圓缺你得承認你沒方雅枝勇敢。
她至少有目標,你呢?
你到底期盼著什么?
期盼著忘記?期盼著能重新找個人開始?
可你就連忘記他的想法都從來沒產(chǎn)生過。
但和他復合,又成了你不敢輕易嘗試的一步。
……
那就這樣吧,反正時間總在過的。
辛圓缺用一個周末消化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和固步自封,卻不料周一一上班就有人給她準備了在她承受能力之外的驚喜。
剛邁進公司大門的時候,她就感覺到所有人都用一種絕對勝于以往的古怪眼神盯著她,更何況辦公室,空間較小,這種古怪的感覺就相對濃重了起來。小米回校了,所以也沒有人在她一進辦公室就熱情地迎上來,向她通報一下這辦公室現(xiàn)在刮的是哪陣風。
不過她猜想,多半也是周五晚上的事,讓這群無辜的觀眾還停留在那段狗血劇情中無法自拔、顧著分享、更新對她這個人的看法……她反正習慣了,虱子多了不咬人,雖然這次劇情有加強,還帶有她親口承認的部分,破壞了以往他們猜測的快樂,但震撼力十足,而光是當事人的身份和關(guān)系,也應(yīng)該夠大眾娛樂了。就是不知道顧亦南這次會不會收到消息又來找自己談話……
隨意想著,有問好的回個點頭,辛圓缺步態(tài)正常地往自己桌前走,卻在剛拐過最后一個拐角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一大捧紫黑色郁金香,或者已經(jīng)大得不能用捧來形容,正放在桌上,將她那張屬于副經(jīng)理的尺寸稍大的桌子全部占滿。
辛圓缺挑眉,前臺小姐換了嗎?
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還是熟悉的面孔。
可她明明告訴過所有前臺小姐,凡是送花給她的,一律擋在樓下不要送上來,她花粉過敏。她甚至還隱約記得,當她冷冷說出這個借口時那些前臺小姐對她的驕傲和做作隱隱透出的不屑和鄙夷。
既然不屑卻不得不遵從,就不該忘掉。
而如果不是前臺小姐健忘或者玩忽職守,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目光一掃四周,用她的低氣壓將所有探往這個方向的脖子壓了下去,她邁步走到桌前,花上面有張卡片,黑色的字,龍飛鳳舞,如他的人一般神采飛揚。
“周末愉快嗎?”
哦,愉快,讓她安靜那么一個周末躲避一下也是愉快的。
辛圓缺穩(wěn)穩(wěn)走出辦公室,用手機給顧聿衡撥過去,電話響了三聲后被接起,她的逼問還沒來得及出口,他就無所謂地笑著主動招供:“收到花了?”
“顧聿衡,你現(xiàn)在在哪兒?”辛圓缺確實沒什么好氣。
“怎么?這不是你最喜歡的花嗎?你當時說你一定要去荷蘭看郁金香、風車和奶牛的,忘了?”
他居然敢提過去!
她當然知道那花代表什么。
可關(guān)鍵是他是什么意思?
“沒忘,可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辛圓缺想,如果他就站在她面前,她指不準會一巴掌給他扇過去,扇掉他鐵定嬉皮笑臉卻皮笑肉不笑的渾蛋樣。
“那花很貴的,你不許扔!彼琅f正經(jīng)欠奉。
“顧聿衡!”辛圓缺是真火了,如果誰看她都是心如止水,那顧聿衡卻絕不止是那一塊激起漣漪的小石子,他帶來的,永遠都是驚濤駭浪。
“好了,不逗你了,我送完花后就回所里了,我也得上班吧。”
因為他語氣正經(jīng)了些,辛圓缺稍稍平靜,卻還是一字一句地問他,尤其是他的名字,念得擲地有聲:“顧聿衡,你想怎么樣?”
“追你啊,不明顯?不然你以為我花那么多錢買那么多郁金香還眼巴巴地親自給你送去是為了什么?哦,對了,花粉過敏這個借口不大符合你的風格,這次過了后別用這個了。就說你正式有男朋友了吧!
辛圓缺被他態(tài)度的反復弄得全然混亂,近乎崩潰。他周五晚上不是才滿是譏諷和警示地拂袖而去嗎,那厭惡和痛恨,讓她想來都覺心涼,可今天就用花花公子的做派來追她?笑話。
他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想了又想之后,辛圓缺卻想示軟告饒了。
就算是恨她也好,離她遠遠的吧。不然她不知道,還能控制自己到什么時候。
“顧聿衡,你能不能……”
“不能!”
她示軟,他倒強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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