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二十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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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老太做好晚飯出來,看萬麗情緒不高,勸她說,隨他去吧,不管怎么說,孫同志對你還是很忠心的,他很看重你的。男同志么,在外面就是要個面子,出個風(fēng)頭。萬麗說,我不管他,隨他去。保姆老太說,不過,該說的話也還是要說的,老不說他,他就覺得他老在外面是應(yīng)該的,你都沒意見,他就樂得不回來了。萬麗說,我懶得說他,說了也沒有用。丫丫拿小手摸著萬麗的臉,乖巧地說,媽媽,以后讓我來說他,我來幫你教育他。萬麗正要說什么,電話鈴響起來,丫丫從萬麗腿上滑下來,過去接了電話,說,找萬麗嗎?我喊她來接電話啊,請你稍等。萬麗見丫丫小小年紀(jì),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心里喜愛得不行,過來接電話時,臉上都是忍不住地笑。萬麗一接電話,丫丫就懂事地跑開了。電話是康季平打來的,說,萬麗,本來想約你出來吃晚飯的,但你剛剛回來,總要和家人團(tuán)聚團(tuán)聚,就改變了主意。萬麗早估計到康季平這兩天會找她,也沒有多啰唆,就說,那我晚飯后出來。康季平也很簡潔,說,好,我們到和美茶社喝喝茶。
萬麗到茶社時,康季平已經(jīng)先到了,定了一個二樓的小包間。木樓梯很窄,走上去吱吱呀呀響,像老電影中的情形。萬麗小心翼翼地上了樓,進(jìn)包間一看,包間很小,就一張小桌子,兩張椅子,四面不通風(fēng),燈光也比較暗。萬麗猶豫了一下,康季平說,要不到大廳去?我看大廳里人多,吵吵鬧鬧的,就要了這個包間。服務(wù)小姐也很坦誠地說,還是包間好,包間安靜,說話方便些,不受干擾,一個小時才加三塊錢。萬麗就沒再說什么,坐下來。服務(wù)小姐泡上茶,端上小吃,退出去的時候,手指了指墻,說,這里有按鈴,有什么事可以按鈴叫我,不按鈴我們不會隨便進(jìn)來的。出去的時候,隨手帶上了門,動作很隨意,很輕巧,也十分自然。
萬麗卻十分不自然,半天沒有吭出一聲?导酒矫銖(qiáng)地笑了一聲,居然也笑得有點尷尬,這對他來說,可是不多見的。本來找個安靜的環(huán)境,是為了說話方便,不受干擾,結(jié)果環(huán)境是安靜了,也確實沒有來自外界的干擾,但內(nèi)心的干擾卻生了出來,而且越生越大,大到讓他們都感覺不自在了。
幸虧還有茶,可以說說茶。康季平道,要的是龍井,你喜歡龍井的。萬麗點了點頭?导酒接终f,看這顏色,茶還是不錯的。舉起杯子晃了晃。萬麗說,你成茶專家、茶博士了?康季平說,不是沒話找話嗎?萬麗說,沒話我們來干什么?兩人都笑了,氣氛開始融洽放松,正在這時,就聽到隔壁的包間傳來一陣壓低的笑聲,笑聲夾雜著的又是奇奇怪怪的動靜。包間與包間的隔音很差,細(xì)微的動靜這邊都能聽見,萬麗頓時神經(jīng)緊張,臉都變色了,大氣都不敢出。下意識地瞥一眼康季平,康季平說,走吧,我們換個地方。萬麗說,大廳不是很多人嗎?康季平說,不應(yīng)該帶你到這地方來。說著就按了墻上的按鈴,服務(wù)小姐進(jìn)來了,康季平說,我們結(jié)賬。小姐不明白,趕緊解釋說,你們放心好了,我們不會進(jìn)來的,不會有人進(jìn)來的。萬麗臉通紅,心慌得像做了什么壞事似的,都不敢抬眼看服務(wù)小姐的臉。服務(wù)小姐還在解釋,說,真的,我們有規(guī)定的,我們的制度很嚴(yán)格的,你們盡管——康季平擺了擺手,又說了一遍,結(jié)賬。小姐說,那也得按一小時算了,還有兩杯龍井,你們喝都沒有喝,可惜了。結(jié)了賬,康季平在前,萬麗在后,往外走的時候,經(jīng)過一樓的大廳和賬臺,萬麗恨不得鉆到地洞里去,頭一直低到了自己的胸前,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議論著她。一直到了門口,她才稍稍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關(guān)注他們,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服務(wù)員在服務(wù),客人在喝茶聊天打牌,誰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白白地泡了茶浪費了。
走出了茶社,兩人不由相互對看了一眼,才放松地笑起來。康季平開玩笑說,常常在小說和電視劇里看到這樣的臺詞:天下之大,居然沒有容我們坐一坐的地方。今天居然也被我們的現(xiàn)實證實了,還真有這樣的事情?上У氖,人家是想干什么事情的,我們就冤了,又不想干什么事情,就是想談?wù)劰ぷ鳎奶撌裁茨?萬麗被他這么一說,臉又紅了,說,誰心虛,我心虛?你要是不心虛,你為什么要出來?康季平說,我才不心虛,我是看你六神無主了,才出來的。萬麗說,你厲害,你來事,你喜歡這樣的地方,常去吧!康季平說,常去也沒那么多工夫,但去也是去過的。萬麗沒料到康季平這么說,愣了一愣,有點賭氣地說,所以你很習(xí)慣嘛?导酒秸f,這有什么不習(xí)慣的,不就是坐下來喝喝茶,談?wù)劰ぷ,可是,偏偏沒有人認(rèn)為你們是談工作的。你看看那位服務(wù)小姐,都急了,差不多要賭咒發(fā)誓了,不會進(jìn)來的,不會進(jìn)來的,有規(guī)定的,有規(guī)定的,她以為我們覺得那里不夠安全。你說慘不慘,冤不冤?現(xiàn)在的人,怎么腦子里只有那一根筋呢?萬麗說,我怎么知道。康季平說,現(xiàn)在你想怎么樣?就這么邊走邊談,不也一樣會被人看見?到我家去吧,姜銀燕受不了。萬麗不吭聲?导酒接终f,到你家去吧,你們孫國海又要不高興——萬麗說,孫國海不在家,就到我家去吧,還有丫丫和保姆老太在呢。康季平說,你不忌諱什么?萬麗說,老同學(xué)串串門也是正常的嘛?导酒降,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反正這里離你家也不遠(yuǎn)。
他們回到萬麗家,丫丫剛剛睡下,保姆老太出來開門時,看到萬麗帶了個男同志回來,似乎有點吃驚,但那種疑惑從她的眼睛里只是一閃而過,再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康季平說,萬麗,你們這位老太太,是個聰明的老太太。萬麗說,她不認(rèn)得字?导酒秸f,老話說,不認(rèn)字,有飯吃,不認(rèn)人,沒飯吃。萬麗道,你覺得她認(rèn)出你來了,你是誰呢?康季平說,我是萬同志的朋友嘛。保姆老太替他們泡了茶,說,我哄丫丫睡覺去。就進(jìn)了屋?导酒秸f,老太太倒和茶社的服務(wù)員差不多,很敬業(yè)也很有規(guī)矩。萬麗說,別亂開玩笑了,我一回來,向部長就找我談了,要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康季平說,你以為我真能掐會算嗎?我又不是大仙,連半仙也不是。
萬麗就把和向問見面的大概情況說了,說過之后,就靜靜地等著康季平說話了。康季平笑道,怎么,這回不想自己給自己做主了?萬麗說,我做不來了?导酒秸f,萬麗,我喜歡你,也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不作假。上次葉楚洲來找你,你給自己做了一回主,你是做對了,但這一次的事情,你要是做的話,很可能會犯錯。萬麗說,不是犯不犯錯的問題,我根本就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导酒揭馕渡铋L地看著她,問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萬麗說,因為我心里沒有底,我不知道向部長是怎么想的?导酒降,萬麗,你開始成熟了,在這件事情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揣摩出向部長的想法。萬麗說,可是我從他的口氣中,實在聽不出他的意向,最后我忍不住就直接問他了,他卻又給我推了回來?导酒秸f,這也是他考驗?zāi)愕囊粋方面,一個內(nèi)容。萬麗說,我也感覺到了,所以我覺得我的選擇很重要,我不敢隨便說話。康季平說,你又成熟了。這確實是一個很關(guān)鍵的時刻,既要揣摩出向部長的意思,又要給自己找個好位子,這不容易啊。萬麗說,你覺得呢?康季平說,我給你分析分析,要揣摩向問的想法,首先要從向問的個性出發(fā),他是一個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他是很喜歡你,很重視你,這毫無疑問,假設(shè)他是一個家長,那么你覺得,他是那種對孩子一味溺愛型的家長嗎?萬麗立刻搖了搖頭?导酒秸f,你的感覺是對的,他是屬于相信棒頭底下出孝子的那一類的家長。萬麗說,你的意思,向部長是希望我去干實事?康季平說,對了,你再想想,實事哪里都有,不能說旅游局和宣傳部就不是實事,但這些實事中,哪個更艱難,哪個更不好搞?萬麗脫口說,那還用問,舊城改造指揮部。一方面,這個部門剛剛成立起來,誰都還摸不著頭腦,更主要的,南州是個老城,要改造老城,又不能破壞老城,這個難題,可不是一般的難!康季平說,對了,我的看法,向問就是希望你到舊城改造指揮部去。萬麗說,我也想到過這一點,但是覺得太難了?导酒秸f,這正是向問真正的意圖,他是真的要讓你成長,讓你吃苦,讓你歷經(jīng)艱難險阻,讓你到第一線鍛煉。他不想照顧你,不想讓你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想替你遮風(fēng)擋雨。萬麗點著頭,又說,但是趙市長和建設(shè)局的劉局長,都是鐵腕人物,我跟他們配合,做他們的副手,我很擔(dān)心,怕——康季平說,這大概也是對你的考驗之一吧。萬麗說,我自己怎么做,我是可以努力把握好的,可是趙市長和劉局長,這兩個人的個性都很強(qiáng),當(dāng)初趙市長上的時候,劉局長就是他的競爭對手,一個上了,一個沒上,這里邊的疙瘩恐怕一直都沒有解開,我不明白市委為什么還會有意把他們安排在同一個部門一起工作?导酒秸f,聞舒也是用心良苦嘛,他急于做好舊城改造的大事,才這么下決心的,一團(tuán)和氣的地方,往往建樹不大,變化緩慢,而矛盾往往會成為前進(jìn)的動力。萬麗說,這我也同意,但我怕自己夾在他們中間,不好做人,不好工作,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副總指揮,如果還有一兩個,我的壓力就會小些?导酒秸f,不可能,舊城改造就是你們?nèi)齻人的事情了,我覺得,這就是向問鍛煉你的方式方法,他不是要給你減壓,而是存心要給你加壓,什么叫棒頭底下出孝子?說著,定定地看著萬麗,好像這是頭一次見她,看了半天,說,萬麗,黨校到底是黨校,你這半年,沒有白學(xué),你在黨校的經(jīng)歷對你幫助很大。萬麗不解地看著他,康季平又說,你進(jìn)步了,成長了,你——長大了。萬麗說,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康季平道,絕不是隨口說說的,你變了很多,不說換了一個人,至少,至少——萬麗說,至少什么?康季平道,至少你內(nèi)心起了很大的變化,你的猶豫越來越少,你的信心越來越足,你堅定了信念。萬麗說,你說得也許有點道理,我從聶小妹的身上,也從她這次畢業(yè)典禮發(fā)言的事件中,考慮了許多問題,一個人,無論進(jìn)哪個圈子,總是想著要進(jìn)步的,這無可非議,但如果只是把目光盯在自己一時一日的升遷上,那眼光就太短淺,就會變得患得患失,經(jīng)不起一點點風(fēng)浪,產(chǎn)生投機(jī)心理,使自己步子走不遠(yuǎn),路走不寬,會把自己束縛住——萬麗話還沒說完,康季平忍不住打斷了她,說,果然的吧,我說的吧,黨校把萬麗培養(yǎng)出來了。
說了半天,分析了半天,萬麗紛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一直模模糊糊理不清的思緒也漸漸清晰起來了,她不再猶豫,不再患得患失,想通了,說,我明天就給向部長答復(fù)?导酒秸f,不必的,他說三天,你就第三天答復(fù)他,不必表現(xiàn)得太急吼吼,任何工作都是來日方長的事情。萬麗想了想,覺得康季平的考慮是對的。康季平忽然說,喲,光顧了說話,老太太泡的茶都涼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這茶葉不怎么樣啊。萬麗正要說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孫國海回來了,康季平和萬麗都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保姆老太也從屋里出來了,拿了水瓶給他們的杯子加水。孫國海噴著酒氣,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說,哈,有客人啊。萬麗說,是康季平?导酒胶蛯O國海握了握手,康季平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走了。孫國海說,再坐坐吧,你們談你們的嘛。康季平說,也談得差不多了。孫國海笑道,那以后多來坐坐。萬麗送康季平到門口,康季平就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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