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敲詐也升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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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白紙之上,不慎潑上了一大團(tuán)墨漬,如果遇上的是一位丹青名家,他會將這灘黑墨隨心所欲地涂抹一番,變?yōu)橐粡堎p心悅目的畫卷;而對作畫一竅不通之人,手足無措之下,會越擦越黑,直至紙張報廢。
賓館偷拍事件,猶如一張潔白無暇的白紙濺上了墨漬,這個時刻,賈浩南就想擔(dān)當(dāng)畫家這個角色,把一團(tuán)看似污垢不堪的墨漬,涂抹成一束束隨風(fēng)搖曳的花花草草。
“董事長,有位叫程建勛的先生找您,他說是您的朋友。”呼叫器中傳來秘書臺阿珠的聲音,將賈浩南從沉思中喚醒。
“請他進(jìn)來。”
程建勛找他干什么?難道這么快就抓獲了賓館里的偷拍大盜?
猜測之間,西裝革履的程建勛已邁著軍人的步伐走進(jìn)門來,他的眼光在辦公室掃描了一遍,心中剎那間有一種震撼之感。
進(jìn)入楮紅色的雙扇門,映入程建勛眼簾的一個偌大的空間,他估摸一下,足有五百平米的面積。北面的墻壁之上,是一幅飛流瀑布的巨幅山水畫卷,山黛草青,珠花四濺,給人一種動感之美;東西南方向是五米多高的加厚玻璃,四周布置著擺放勻稱的巨幅盆栽,光線從外面滲透進(jìn)來,使室內(nèi)氤氳著蔚藍(lán)色的光影,將那些叫不上名兒的名花異卉染上了一層迷朦的色彩;大班臺前,一左一右是兩盆高及兩米的好運(yùn)竹,鮮艷欲滴,長勢正旺;中央地段,佇立著一個紫紅色的舵盤,這是時下財團(tuán)老總們最為青睞的莊重物件。
這種既豪華莊重又雍容不俗的老總辦公室程建勛還是首次一睹,倏忽之間,他明白了一件事,為什么有的動物人類會尊稱為鳳凰,有的動物則被叫做雞。
有錢的人可以用錢砸人,無錢的人整天喊窮,這就是不可逾越的代溝,這就是財大氣粗的象征。
沒有鄙夷,沒有燥動,更沒有妒忌之意,財富的凝聚,并不是一朝一夕唾手而得,那是一番血與汗的澆灌,智慧與睿智的結(jié)晶。
這時,賈浩南從老板椅上起身,笑呵呵地走上前來,握著他的雙手問:“建勛,突然造訪,是不是裸照的事情有所突破?”
“賈董,你只猜對了一半,不是有所突破,而是已經(jīng)破獲。”程建勛略帶紫紅的臉膛上閃現(xiàn)著柔和的光影,十分舒適,有一種愜意之感。
“什么?已經(jīng)破獲?這,這,你不是開玩笑吧?”賈浩南半是驚喜半是疑惑。
“這是真的。”程建勛拿出那疊裸照和光盤,對賈浩南說,“這些東西就是從偷拍大盜的住宅搜查出來的,現(xiàn)在,我正式完璧歸趙。”
賈浩南接過那疊裸照,喜不自禁地說:“好,好,建勛,你這次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那個偷拍的人是誰呢?”
“這個人叫謝勇強(qiáng),是紅太陽大酒店的保安部長。”隨即他又補(bǔ)充說,“不巧的是,讓這家伙跑掉了。”
“什么?跑掉了?”賈浩南一下子由喜轉(zhuǎn)憂,他不無擔(dān)擾地說,“那他再來敲詐怎么辦?是向帳戶上打錢還是一口拒絕?”
“當(dāng)然是拒絕了,這些照片和光盤,謝勇強(qiáng)根本沒有時間回家來拿,依我來看,他的手中已經(jīng)沒有可以敲詐的籌碼了。”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免去后顧之憂了。”
話是這樣說得,可是,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種植在賈浩南的心間。
大班臺的對面是一排淺黃色的意大利真皮沙發(fā),程建勛坐在上面,點(diǎn)燃一枝香煙,向肚里灌了一大口白色的煙霧,仰頭望了一眼空中的西班牙雪花水晶吊燈,感慨地說:“賈董,這間辦公室真夠氣派,做人達(dá)到如此的境界,可謂是人生的最大幸福啊。”
“幸福?”
賈浩南雙眉一抖,臉上帶著一絲苦笑說:“建勛,你認(rèn)為的幸福,是一種另一類的幸福,是普通人的幸福,這種幸福,包含了所有的酸甜苦辣,但它是一種真正的幸福;而我的這種幸福,其實(shí)有些虛幻,每天的道貌岸然,我都感覺到有些疲憊不堪,幸福的感覺一點(diǎn)也體現(xiàn)不在我的身上。”
程建勛呵呵一笑:“賈董,你的這種觀點(diǎn)要是傳言出去,很可能會遭到億萬奮斗者的口誅筆伐,他們一生的終極夢想,就是夢想達(dá)到你的這種境界甚至于超越……”
“唉,不談這個,不談這個。”賈浩南擺擺手,轉(zhuǎn)了話題,“建勛,據(jù)小道消息,你要升任副局長一職?”
“這個,倒有傳言,不過八字還沒有一撇,聽說正在觀察期間。”
“哈哈,這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要不,我助你一臂之力?”
“不,不,賈董,用不著多此一舉,還是順其自然吧。”程建勛一口回絕。
“聽說你來龍州市買得是二手房,面積也不太寬敞。”
“是有些寒磣,不過離警局近,這也是一大優(yōu)勢。”
“那是,那是。”賈浩南咐和著,起身離開橢圓形的大班臺,走到程建勛對面,將一張銀行卡拍在茶幾上,對他說,“建勛,卡上這點(diǎn)錢,你換一處大一點(diǎn)的住宅也綽綽有余。”
茶幾上的銀行卡沐浴在蔚藍(lán)色的光暈中,折射出一種五彩的光線直剌程建勛的眼球,一時之間,他的臉上竟然掠過一絲不安的神情,前挺的身子驟然后仰,仿佛茶幾上放置的不是一張銀行卡,而是幻化為一條吐著芯子嗤嗤噴著毒液的眼鏡蛇。
稍縱即逝的不安擦臉而過,程建勛不卑不亢地說:“賈董,無功不受祿,這張卡你還是收起吧。”
賈浩南楞了一下,隨即“呵呵”笑著說:“建勛,這既不是賄賂,也不是饋贈,就當(dāng)是我借你的,你以后攢了錢還我就是;前一陣子,聽說你光為老爺子看病就花費(fèi)了十幾萬,你拿去可以應(yīng)應(yīng)急啊。”
“哼,你這是讓我犯錯呀,我可不上你的當(dāng)。”程建勛半是詼諧半是玩笑地說,“一年前,警局的王一非局長,市府的付天懿書記是怎么進(jìn)監(jiān)牢的,按說,你比我清楚的很。”程建勛突然之間舊事重提,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很有效的擋箭牌。
“好啊,建勛,兩袖清風(fēng),一身正氣,是一條漢子!”不知是褒獎還是嘲諷,賈浩南向程建勛挑起了大拇指,同時,他臉頰上的肌肉也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無聊與尷尬,憤怒與仰郁,失望與悲觀,處于這個時刻,騰云吐霧是男士們的最佳選擇。每一個人,明明知道吸進(jìn)去的是一種可怕的毒素,會縮短人生的壽命,可還是照樣熏肝熏肺,樂此不彼。
賈浩南挨著程建勛坐在沙發(fā)上,抓過茶幾上的中華煙,抽出一枝遞給程建勛,頃刻之間,蔚藍(lán)色的空間里升騰起裊裊的煙霧,繚繞的青煙,一半浮于空間,一半藏匿肚中;人的腹腔是一處藏污納垢的地方,也是一座多功能的垃圾處理站,再多的煙霧由喉而入,它也會及時清理與消化,從來沒有聽說某一個人會因為海量吸煙炸破了肚皮。
一串青色的煙泡泡像一掛汽球由小及大竄向空中,隨即淡化為絲絲縷縷的煙霧,宛如曇花一現(xiàn),這個短暫的影像,是賈浩南的杰作。他干咳了一聲,清清嗓門,向?qū)Ψ桨l(fā)出了開口的信號:“建勛,我在市里的新華東街正在籌備著一座大型的娛樂城,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程建勛將吸剩下的煙蒂掐滅在煙灰缸中,現(xiàn)出一絲苦笑:“賈董,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我現(xiàn)在已是徹頭徹尾的無產(chǎn)階級一簇。”
“嗨,這個不是障礙。”賈浩南伸手拍了一下程建勛的左肩,十分大方地說,“咱倆戰(zhàn)友一場,這一次幫你一把,為你拉上百分之二的干股,你也能慢慢有一些原始資本的積累,你只要罩著娛樂城就行了,不用你操神費(fèi)勞,也不用你一分錢的資金。”
一陣沉默后,程建勛說:“喲,這個主意倒是不錯,無本取利。”頓了頓,他輕聲嘆氣,“唉,只是上面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國家干部隨意參股商業(yè)行為,我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只能是望利生嘆吶。”
“你呀,官場之道還沒有悟透,怎么說呢,在這個方面,充其量你只能算是一只菜鳥。”程建勛的話,賈浩南有些不屑一顧,也毫不客氣地給他下了定論,接著,他又慢條斯理地說,“落花流水,歲月無痕,只是你的脾性依舊,不過,你要是能在升值之后保得住一塵不染,那可能會是一個奇跡。”
“嘿嘿,走著看唄。”程建勛站起身來,“賈董,我得走了,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機(jī)。”
送走程建勛,賈浩南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陰晴不定的表情,他的心中仿佛有一種東西正在隱隱地隕沒。真是奇了怪了,這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別人會碰得頭破血流也想得到,可是,程建勛竟然會無動于衷,毫無興趣之下,他的眼中也沒有那種貪婪之光,看來,這個人,幫個忙應(yīng)個場子還是可以的,真要有什么焦頭額亂的事情,在他那里去燒香拜佛,到頭來只能落個得病亂投醫(yī),上廟白燒香的下場。
忽然,呼叫器上的紅色指示燈一閃一閃地亮起來,隨即,秘書臺阿珠的聲音傳過來:“董事長,有一個人找您。”
“他是誰?”
“他說他叫謝勇強(qiáng)。”
一聽說是謝勇強(qiáng),賈浩南的手微微地抖動了一下,一個疑惑不可遏制地涌上他的頭頂,難道這個謝勇強(qiáng)是要他盡快向帳戶里打款?轉(zhuǎn)念一想,事情并沒有這樣的簡單,現(xiàn)在,他“違規(guī)”報案,這個人很可能會惱羞成怒,做出不太理智的事情,再說,他已逃出外地,無所顧忌,有什么理由縮手縮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