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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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等會兒要拍人物封面,我之前交代助理去找只純黑色的貓來一起拍,結果她稀里糊涂地沒把我話聽進去,給找了只三花的,還瘦巴巴的,我一時半會也沒地方找去了,你把米娜給我捎來吧!
“OK,沒問題。”米娜就是那只喜歡蜷在花盆里睡覺的肥貓,褚葵養(yǎng)了四五年了,這次回國特意空運回來。安小朵這幾天拿貓零食喂它,跟它關系處得不錯。
掛了線,她歡快地跑出去,滿院子找米娜的蹤跡:“娜娜,快出來,你要當明星了!
哄米娜進寵物包,她打車直奔中聯(lián)大廈,一下車就看見有個年輕的男人迎上來,戴著玳瑁鏡框,一身格子襯衫加布褲,很有點文藝青年的氣質(zhì)。
“請問是安小姐嗎?”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說:“安小姐請跟我來,褚葵讓我?guī)闳z影棚!
“叫我小朵就好了。”她急忙跟上。
“哦,好。”他頓了一頓,又說,“我叫Ben,是雜志編輯,我跟褚葵很熟的。”
安小朵偏頭看了他一眼,正好他的目光投過來,只見對方微微一怔,然后流露出驚艷的神情:“小朵,你長得還挺像我們模特的,尤其是眉眼!
“哦?”安小朵隨口問道,“是誰啊?”
“秦箏啊!
見安小朵沒什么反應,他熱心地說起來:“秦箏是新人,年初拿了個模特界的大獎,接了不少廣告,不過還沒播,難怪你不認識。她本身條件非常好的,外形好,表現(xiàn)力又強,我敢說未來這個圈子絕對有她的一席之地。”
大概是職業(yè)病,去攝影棚的這一路他都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安小朵只得禮貌簡短地附和一兩句,她平常最多關心關心娛樂圈的八卦新聞,對模特這個圈子所知甚少,即使他口中的秦箏是個資深名模,她也不認識。
攝影棚內(nèi)正在進行緊張的拍前準備。兩人進去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褚葵遠遠地看見她,沖她招招手。
安小朵趕緊小跑過去,將米娜交給她,乖巧得像個小跟班。
有幾個《盛世光年》的老員工認出了安小朵,陸續(xù)抽空過來跟她聊了幾句,不免問起她當初忽然離開的原因。
因為跟他們不是很熟,安小朵語焉不詳?shù)鼗貞骸凹依锍隽它c事,沒精力顧及工作,只好辭了!
那時候她跟黎孝安的關系已經(jīng)很不好,沒完沒了地吵架、冷戰(zhàn),讓她心力交瘁,有一天她去探視父親回來,一進門,一個抱枕朝她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她一下子蒙了,抬眼,黎孝安鐵青著臉坐在沙發(fā)上,目光陰鷙地盯著她。
“去哪兒了?”
她一聲不吭地撿起地上的抱枕,將它放回沙發(fā)上。
黎孝安被她的沉默激怒,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過來:“說啊,去哪兒了?”
“去看我爸爸!彼久,避開他的視線,“放開我,你抓痛我了!
“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我說過你再去見他就不要進這個門!
“他是我爸爸。”
“滾!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你講點道理好嗎?那是我爸爸,我的親生父親,就算他有罪,他現(xiàn)在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去看他不過是盡點做女兒的本分。”
黎孝安冷笑了一聲,捏住她的下巴:“你跟他也不過才剛剛相認,有這么深的父女情嗎?好好好,你要當孝順女兒我不攔你,現(xiàn)在就收拾好你的東西,從我屋子里滾出去!
“你……”她還想說什么。
“滾!這輩子都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彼偷厮﹂_她,起身上樓去了。
她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一屁股跌在地板上,天花板的燈光白花花地投射下來,令她聯(lián)想起手術室的白光,不寒而栗。
岑阿姨悄悄進來,伸手扶起她:“小朵,小安在氣頭上,你別當真啊,他不舍得你走的!
安小朵的眼淚終于落下來,哽咽著說:“他是我爸爸,我不能不管他啊……”
只要她一天放不下,她跟黎孝安就不會有未來,最后她還是走了,在房間的飄窗上坐了一夜,天色大亮時聽見他外出的聲音,她沒下去,只是透過玻璃遠遠地望著他,他似乎有所感應,坐在駕駛座上抬了下頭,昨夜停留在他臉上的怒意已經(jīng)被冷漠取代。
看著他的車開出去,她低聲呢喃:“再見。”
是該再見了,繼續(xù)留下去,只會把曾經(jīng)所有的美好都消磨光,他們只會變成徹頭徹尾的仇人、怨侶。
她深愛這個男人,不愿再折磨他。
當天早上,她提著行李去《盛世光年》辦離職,照程序是不能說走就走的,但她什么都不管了,離開公司直奔動車站,隨便買了張車票,兩個小時后就離開了梧城。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如果當年那件事沒發(fā)生,也許她現(xiàn)在還窩在《盛世光年》里當一個小編輯,朝九晚五,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
攝影棚內(nèi)各忙各的,一派忙碌的景象。她回憶起過往,心情低落,趁沒人注意便走了出去。
剛才天氣還好好的,現(xiàn)在卻稀里嘩啦下起雨來。她站在臺階上,正望著雨景出神,冷不丁一輛黑色的轎車闖進她的視線里,她反應過來時,車上的人已經(jīng)走下來。
當看清來人,她的眼底浮起一絲訝然—黎孝安!
他怎么會在這里?安小朵直直地望著他—距離兩人上次在醫(yī)院見面時已經(jīng)過去半個多月,當時她看不見他的樣子,只憑著聲音在腦海里幻想著兩年后他的模樣,想象他被兩年光陰改造的痕跡。然而她錯了,時光對他似乎特別優(yōu)待,他一如既往英挺瀟灑,玉樹臨風,連臉上的褶子都沒有多一條,仿佛這兩年飽受相思苦的只是她一個人。
黎孝安沒有撐傘,冒著雨快步走上臺階,行色匆匆。他早就看到她了,與她擦肩的一剎那,他頓住了腳步。
安小朵開口:“你……”
“眼睛好了?”黎孝安打斷她的話,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嗯,好了!
他略一點頭,好像碰見的只是一個交情淺薄的路人,剛才隨口一問已經(jīng)是莫大客氣:“那我先走了,還有事!
目送他走進電梯,安小朵在原地駐足良久。雨漸漸大了起來,有冰涼的雨滴濺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就跟剛才他冷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樣的感覺,安小朵覺得冷,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慢慢縮到角落里,后背抵著一大片玻璃,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轉(zhuǎn)過身,頹然地將額頭抵在上面,玻璃窗上全是霧氣,她伸出一根手指胡亂寫。
玻璃上清晰呈現(xiàn)的字,透露了她心里的秘密,她抬手抹去那三個字,直到看不見任何痕跡,如果留在心底的傷也能這樣輕輕巧巧地擦拭干凈該多好。
明知道不能在一起,明知道應該快刀斬亂麻、杜絕自己所有的妄想,可自己偏偏這樣不爭氣,她忘不了他,都說相見不如懷念,她原來也是這么以為,可是她花了兩年的時間,證實了這句話是錯的,至少在她身上不成立。明知見面只會令自己難堪難受,可她還是想見到他,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她都覺得好過從此不見。
想到這里,她心里微酸,如果人生只如初見該多好,她遇上他的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愛得如此卑微。
剛才他朝自己走來,像極了當年在火車站相遇的情景。那天正好也是這樣的雨天,她被迫輟學,去火車站買票準備回家一趟,接受媽媽的審判。
外面雨一陣緊過一陣,短時間沒有收斂的意思。那種天氣出租車總是特別緊缺,好不容易來一輛空車就有幾個人一窩蜂上去搶,她從售票大廳出來,整個人輕飄飄的,都有點站不住了,既不敢去跟人搶出租車,又不想進去吹冷氣,只好縮在一個小角落里眼巴巴等著。
就在她犯愁的時候,一道修長的影子闖入視線,她又驚又喜地看著眼前的人,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黎孝安,你怎么在這里?”
“送一個客戶過來!彼呓,大概是看出她臉色不佳,皺眉問,“今天又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雨這么大,正犯愁怎么回去呢。”她岔開話題去,不好意思說實話。為了買票她起了個早,臨出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來了例假,她向來有經(jīng)期恐懼癥,每月的幾天總是特別難熬。
兩人聊了幾句,她漸漸站不穩(wěn),捂著小腹,微微弓著腰,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他伸手拉了她一把:“身體不舒服?”
她含糊地說:“沒事,老毛病!
“我送你去醫(yī)院!
“不用不用!”她嚇了一跳,就這么點事去什么醫(yī)院,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努力站直了一點,強笑說,“真奇怪,我倒霉的時候總遇到你!
他被逗樂:“幸好你不是說遇到我的時候總倒霉,走吧,我送你一程。”
“太好了,又有免費車搭!卑残《湟膊桓蜌。
大雨滂沱,路況相當糟。他的車開到新華北,遇到毫無懸念的大塞車,各式車輛在馬路上排起長龍。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鐘,不見前面的車挪過位,他開了音樂,對她說:“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他撐著一把大黑傘穿過密集的車流,走進了路邊一家大藥房。她收回目光,懨懨地把頭靠在座位上,大概是樂聲太過悠揚,竟起了催眠作用,她聽著聽著打起瞌睡,直到他回到車廂里才驟然醒過來。
睜開眼,只見他遞過來一個還在冒著熱氣的一次性紙杯,她怔了一怔,聞到一股紅糖混合著姜的味道,不由得大感詫異:“買給我的?”
他嗯了一聲。
嘗了一口,確定是紅糖姜茶,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快喝吧,這雨太大了,不定什么時候能到家!
她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不過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鈴聲,是他的手機在響。趁他通電話的空隙,她在一旁悄悄打量起他來。
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清爽的寸頭,濃眉,眼神炯毅,身材高挑,體格精瘦身姿挺拔,這些都是令她心動的外在條件。當然也有不符合的地方,比如他的嘴唇過于單薄,好看歸好看,但她記得媽媽說過薄唇的男人比較薄情,媽媽這個經(jīng)驗之談來自同樣有張薄唇的爸爸,她總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她心里想著,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扶著方向盤的手上,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指節(jié)修長、掌心寬厚,仿佛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在看我的手嗎?”
他結束了通話,轉(zhuǎn)頭望向她。
她像被窺破心思,臉頰微紅:“手,真好看。”
他勾了勾嘴角,將左手攤開,掌心朝上,掌面上有一道顯眼的疤痕,乍一看頗觸目驚心。
她低叫了一聲,不禁握住他的手端詳,看得出那曾是一道創(chuàng)口很深的傷,生生將掌紋截成了兩段。
“怎么弄的?”她問。
“被水果刀弄傷的。”說著,他自己也定睛看了一下,臉上卻是滿不在乎的神情,“挺走運的,再多用一分力氣,這只手就廢了!
“你不是律師嗎?怎么跟黑社會一樣?”她頓了頓,忍不住又問,“當時一定很疼吧?”
“不記得了。”
“為什么這疤歪歪扭扭,跟大蜈蚣似的?是縫合的緣故嗎?”她像個好奇寶寶。
“是啊,”他嘆氣,“碰到一個蹩腳醫(yī)生。”
她同情地看著他。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抬手按了下她的腦袋:“你真可愛,我說什么你都信。”
她瞪大眼睛:“你騙我的。俊
他笑說:“嗯,騙你的。”
她不由得氣結。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回憶,褚葵在電話里直嚷嚷:“你跑哪去了?到處找不到你,快來幫我看著米娜!”
“好,就來!彼砹讼虑榫w,跑回攝影棚。
褚葵把米娜塞給她,吩咐道:“試過鏡了,一會兒就正式拍,你仔細看著它,別讓它亂竄!
“好!卑残《鋷е堅谝贿叺戎。
Ben遞來一個紙杯,招呼她:“喝點水吧!
“謝謝。”她騰出一只手去接。
“我?guī)湍惚ж埌。”Ben伸手摸了摸米娜。
安小朵見米娜因為他的動作享受地瞇了瞇眼,便放心地把貓交給他。
“這黑貓真漂亮,毛黑得發(fā)亮!”Ben由衷贊道。
“是只大胃貓,頓頓大魚大肉!
“難怪這么健碩,等下它可是主角,我們好不容易才說服秦箏跟貓一起拍的!
安小朵疑惑地問:“她原來是不肯嗎?”
“是啊,好說歹說才同意的,秦箏挺怕貓的,說小時候被貓狠狠撓過!
安小朵蹙眉,貓本身就是警覺性很高的動物,何況在鏡頭的刺激下,它對陌生人只會更加警惕,對方若是懂貓還好說,像秦箏這種情況恐怕拍起來不會太順利。
事實證明她不是多慮,秦箏在鏡頭前表現(xiàn)得非常僵硬,實在不像Ben夸她的那樣,安小朵在一旁看出她很怕趴在她大腿上的米娜,以致于連保持最簡單的微笑都十分勉強。
褚葵也看出這一點,拍了幾次都達不到要求,只好叫了暫停,開起小會討論。
在秦箏的授意下,她的經(jīng)紀人也過去加入討論。
安小朵摸了摸米娜的腦袋,覺得它真是委屈,其實就剛剛的表現(xiàn),米娜已經(jīng)很聽話在配合了。
“這貓是你養(yǎng)的?”
秦箏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的,安小朵抬頭看她:“不是,是褚葵的!
即使有安小朵在,秦箏依然對貓心生畏懼,她站在一米開外,居高臨下地看著它,像是自言自語:“真不明白為什么非要加只貓進來。”
安小朵想了想:“貓很有靈性的,有它的畫面很容易拍出空靈的美!
秦箏一怔,將目光轉(zhuǎn)到她身上。
安小朵抱著米娜站著,秦箏是平面模特,本來就高挑,又穿著一雙十幾公分的高跟鞋,幾乎是壓了安小朵一個頭,可當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交,她們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一點困惑和訝異。
“你是誰?”短暫的沉默之后,秦箏先開了口。
“我是褚葵的朋友!
“我是問你叫什么名字?”她說這話時交叉著雙臂放在胸前,尖下巴微微抬起,是盛氣凌人的架勢。
安小朵聽出她語氣里的不友善,心里慢慢劃過一絲不解,她們之前認識嗎?
這時Ben走到兩人中間:“你們在聊什么呢?”
秦箏對他視若無睹,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安小朵,她戴著白色羽毛般的假睫毛,然而華麗夸張的道具掩飾不住她眼底的挑釁之色。
安小朵感受著對方愈演愈烈的敵意,內(nèi)心一片茫然,她不明白,自己與這個秦箏不過是初次見面,對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自問也沒有機會認識明星。
秦箏忽然說:“把貓給我!
安小朵感到詫異:“什么?”
“我說把貓給我!”秦箏冷冷地說。
“秦箏你怎么了?你不是很怕貓嗎?”Ben被秦箏反常的舉動弄糊涂了。
秦箏冷笑了一聲,霍然出手抓向她懷里的米娜。
“不要—”
安小朵和Ben齊齊出聲,但還是遲了一步,隨著秦箏的一聲短促尖叫,米娜矯健的身姿已經(jīng)躥到一邊的架子上,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倨傲地睥睨著她們。
秦箏右手雪白的手背上赫然出現(xiàn)四道血紅抓痕,她看著米娜氣得渾身發(fā)抖。
安小朵嘆了口氣,說:“秦小姐,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Ben顧不上說什么,提來一旁剛開封的大桶礦泉水幫秦箏沖洗傷痕。
這么一鬧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工作人員紛紛跑過來,秦箏的經(jīng)紀人見秦箏受傷,臉立時就黑了,厲聲沖安小朵吼:“你哪個寵物店的?怎么管貓的?我們秦箏的手是要拍廣告的,投了多大的保單你知道嗎?”
“我不是寵物店的,米娜之所以會有攻擊行為,主要責任還是在秦小姐身上,這一點Ben也看得很清楚!卑残《鋻吡薆en一眼,見他默不作聲,似乎打算裝聾作啞,心里有些失望,但她沒再多說什么。
“你什么意思?”經(jīng)紀人瞪眼。
“先別急著追究責任,不管怎么說,秦小姐的手是因為拍攝才受的傷,我代表雜志社給你道個歉!瘪铱穆曇魪娜巳和膺厒鱽恚恳痪涠记逦辛,不卑不亢,“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我送秦小姐去醫(yī)院!
此話一出,工作人員回過神來,紛紛幫忙打圓場。經(jīng)紀人順著臺階下,急匆匆地帶秦箏離開攝影棚,褚葵說到做到,親自開車送他們?nèi)ジ呒壦饺嗽\所,臨走前還不忘叮囑Ben送安小朵回去。
安小朵拎著寵物袋徑自走出大廈,Ben從后頭追上來:“小朵,你在門口等我,我去把我的車開過來。”
安小朵婉言謝絕:“不必麻煩了,這個點不算晚,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
Ben抬腕看了看手表:“九點多了,還是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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