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土地爺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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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呂有順也是洪西省文康市人,同杜林祥是地地道道的老鄉(xiāng)。不過,兩人此前的生命軌跡卻毫無交集。當杜林祥因為貧困的家境輟學,不得已進城跟著師傅當起泥瓦匠時,與杜林祥同歲的呂有順,卻在文康一中那間有些簡陋的教室里發(fā)憤苦讀。
后來,呂有順以全市文科狀元的身份考入北京大學,據(jù)說那也是文康一中建校以來第一個被北大錄取的學子。本科畢業(yè)后,呂有順又在北大繼續(xù)攻讀經(jīng)濟學碩士。之后,呂有順便進入中央部委,開始了自己的京官生涯。從辦事員到副處長,再到處長,呂有順的仕途頗為順遂,其間他先是被下派到安徽,當了兩年副縣長,后來又被選派赴美國的大學進修一年。既有基層鍛煉經(jīng)歷,又出去喝了洋墨水,這樣的人自然會進入領導視野。38歲那年,呂有順被提拔為副司長,正式邁入廳級干部的序列。
不過此后,呂有順卻離開政府機構,進入一家大型央企工作。先在北京總部工作了一年,而后被外放到香港,擔任香港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這一次,呂有順又從企業(yè)回到政府,由香港直接空降河州擔任常務副市長。河州是副省級城市,呂有順這個常務副市長,自然就是正廳級。
呂有順履新的第三天,恰逢河州市國土資源會議召開。分管國土、城建工作的呂有順,理所當然地作為全市國土系統(tǒng)的新老板,坐在主席臺上發(fā)表了講話。除了冗長無味的官樣文章,呂有順也在會議上扔出了一顆重磅炸彈——從即日起,凍結全市經(jīng)營性國有土地使用權的出讓。凡是還沒有簽署正式轉讓協(xié)議的,一律不再簽署。
會議結束后,市政府就發(fā)出緊急通知,要求各區(qū)縣無條件地執(zhí)行市政府的決定。呂有順還責成市紀委、國土局組成督察小組,赴各地展開督察。
對于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報道,杜林祥其實并沒怎么看懂,直到河西城建公司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通知他土地出讓的事已被叫停,并叫他來取回已經(jīng)繳納的保證金,杜林祥才意識到大事不好。他趕緊給卓伯均打去電話,可一連兩次,卓伯均都說正在開會,過段時間再聯(lián)系。杜林祥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又給安幼琪打去電話,可手機剛撥通對方就掛掉。
一會兒,安幼琪發(fā)來短信:“正在開會,有事發(fā)短信!
杜林祥立刻回了一條:“那塊地出什么事了?”
等了好幾分鐘,不見安幼琪有任何回復,杜林祥又發(fā)了一條短信:“萬分焦慮中,盼速回!”
安幼琪終于回了短信:“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晚上八點,香格里拉咖啡廳見!
心急火燎的杜林祥,七點剛過就坐到香格里拉的咖啡廳里,不過安幼琪卻一直到八點半才姍姍來遲。
安幼琪見面后說道:“杜總,坐在如此優(yōu)雅的咖啡廳里,聽著悅耳的音樂,感覺還好吧?”
“好什么?心亂如麻!”杜林祥說,“本來就心煩,滿耳朵又盡是些聽不懂的洋歌。我叫服務員換首鄧麗君的歌來放,他們卻說沒有。”
安幼琪說:“來香格里拉聽鄧麗君的歌,杜總可是找錯了地方。這里怎么會有鄧麗君的歌?”
杜林祥隨口問道:“為什么,難道鄧麗君的歌還配不上它一個區(qū)區(qū)的五星級酒店?”
安幼琪說:“香格里拉的老板,就是縱橫東南亞、香港以及中國大陸的商界大亨郭鶴年。郭鶴年的兒子郭孔丞,當年與鄧麗君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不過郭鶴年的母親,卻不怎么喜歡作為藝人的鄧麗君。幾經(jīng)周折,這段戀情也以鄧麗君含淚退婚而宣告結束。從此以后,香格里拉酒店里就不再放鄧麗君的歌曲!
“還有這么一段故事。”杜林祥感覺到自己的孤陋寡聞,不過此時他更關心的,還是那片眼看交易在即的土地是否也面臨“退婚”。杜林祥說,“那個什么呂市長,怎么一來就整這么大動靜?我給卓董事長打電話,他老說在開會!
安幼琪說:“卓董事長這回倒沒說謊,市政府的通知下發(fā)后,我們都是忙得腳不沾地,卓董事長昨晚開會就一直開到午夜一點。這次的動靜的確不小,可也不是呂市長一個人能搞出來的!
杜林祥不解地問:“什么意思?”
安幼琪說:“你聽說過8•31大限嗎?”
杜林祥說:“在報紙上瞟過一眼,具體啥意思卻不懂!
安幼琪緩緩說道:“今年3月,國土資源部、監(jiān)察部聯(lián)合下發(fā)了《關于繼續(xù)開展經(jīng)營性土地使用權招標拍賣掛牌出讓情況執(zhí)法監(jiān)察工作的通知》,要求從今年8月31日起,所有經(jīng)營性的土地一律都要公開競價出讓。也就是說,從今年8月31日起,以前盛行的以協(xié)議出讓經(jīng)營性土地的做法被正式叫停。以后所有土地的出讓,都得采用招拍掛的方式。”
安幼琪接著解釋道:“像你這次拿地的方式,就是協(xié)議出讓,相關單位內(nèi)部開個會,由卓董事長拍板,這塊地就批給你了。要是實行招拍掛,那么就得在招標會上公開競價,最后由價高者得。”
杜林祥說:“我明白了!不過這不是從8月31日才開始執(zhí)行嗎,現(xiàn)在才6月,咱們應該還能搭趟末班車啊!”
安幼琪說:“原先都這么以為,至少還有幾個月時間作為緩沖期?烧l知道呂市長來了后,動作這么大!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新官上任嘛,他在河州率先執(zhí)行中央的統(tǒng)一部署,對上既能掙表現(xiàn),對下也能立威!
杜林祥越聽越急:“那塊地,可是你們召開了評審會,并且對外發(fā)布了評審公告的!
安幼琪說:“按照以前的慣例,評審結果出來后,半個月之內(nèi)就能簽署正式的轉讓協(xié)議。但呂市長現(xiàn)在發(fā)話了,凡沒有簽署正式協(xié)議的,一概不再簽署。”
杜林祥氣憤地說:“這是政府單方面違約!”
安幼琪說:“連正式的轉讓協(xié)議都沒簽,哪里談得上什么違約!
杜林祥說:“照你這么說,就因為那個呂有順,這塊地的事就泡湯了?卓董事長就不能去爭取一下特殊政策?”
安幼琪無奈地表示:“據(jù)說卓董事長也跟上面反應過,說有些已經(jīng)對外發(fā)布了評審結果的地,能否特事特辦?結果引來呂有順一陣痛斥,卓董事長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你也知道,官場上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杜林祥問:“他不是土地爺爺嗎?就沒有一點辦法?”
安幼琪加重語氣說:“我的杜總呀,卓伯均的官位可比呂有順小得多,他能和副市長頂著干?胳膊擰不過大腿啊!鄧麗君都有含淚退婚的時候,何況咱們這些普通人。”
安幼琪又說:“杜總,你上次給我的銀行卡,我已經(jīng)寄到你公司去了,上面的錢一分沒動過。我如果直接退給你,你礙于面子不好接,所以只好采用郵寄的方式了。我也有自己的處事原則,那就是無功不受祿!
杜林祥默默地掏出打火機,不過點煙的手卻在顫抖。他不知道,安幼琪這樣做,是出于仗義,還是擔心事情敗露的善后之舉。不管怎么說,安幼琪的二十萬只是小錢,真正的大錢在卓伯均那里,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五百萬!
杜林祥問道:“現(xiàn)在河州所有的土地出讓都暫時凍結了,如果解凍后,那塊地會怎么處理?”
安幼琪說:“當然還是會出讓,只不過就是采取招拍掛的方式。杜總,恕我直言,以你的資金實力,在價高者得的招標會上,恐怕占不著便宜。”
與安幼琪的談話結束后,杜林祥面如死灰。那天晚上,他一連給卓伯均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卻都沒有接。杜林祥最后又給高志鵬打電話,高志鵬卻說自己人在新加坡,有些事回國之后再聯(lián)系。
在焦慮中度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早,杜林祥卻意外地接到袁琳的電話。袁琳說:“杜總,聽說你拿地的事,因為政策變動遇到了麻煩!
杜林祥說:“是啊,市里新來了一個什么呂市長,叫停了全市的土地出讓,而且以后都要采取招拍掛的方式,實行價高者得!
袁琳說:“這其實是好事,現(xiàn)在的土地市場太混亂,隨便哪位領導批個條子就能拿地。國家推行招拍掛的新政,也是把所有交易都攤到陽光底下!
杜林祥不明白袁琳講這番話是什么意思,便說道:“關鍵是我為了拿地,前期已經(jīng)投入了不少,光是為了制作開發(fā)方案,就給深圳的咨詢公司付了五百萬!倍帕窒橐彩墙璐颂嵝言眨献涌墒撬统隽苏娼鸢足y的,這錢總得有個說法。
袁琳明知故問道:“你是同高志鵬合作的嗎?”
杜林祥趕緊答道:“對!”
袁琳說:“這人我知道,他是我們家老卓的朋友。按道理說,你掏錢讓人家制作開發(fā)方案,人家也按時做出來,完成了任務。你沒有拿到地,可不干高總的事。畢竟,咨詢公司是提供咨詢,不能保證你拿下地。不過嘛,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些事總能通融一下。老卓說了,等忙過這一段,他會親自給高總打招呼,讓他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把收取的咨詢費退給你。”
杜林祥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那就太謝謝卓董事長了!
袁琳笑了一下:“都是朋友嘛,應該的!你也知道,呂市長來了后,老卓他忙得連家也回不了,所以你那事,還得稍微等幾個禮拜,他忙過了這一段,就去和高總說!
杜林祥說:“行。”
袁琳接著說:“實行土地招拍掛后,老卓身上的擔子也輕一些了,不管什么地,都拿到招標會上公開交易,不用像以前那樣事無巨細地操心,末了還擔上罵名。但我給老卓說了,哪怕批地的權力小了,可你只要還在位置上,就得記著關照杜總。老卓也說,杜總這個朋友,他是交定了!
杜林祥感激地說:“謝謝卓董事長、袁姐的關心!
袁琳又問:“最近你收集什么郵票了嗎?”
杜林祥本來就是個冒牌集郵迷,加之如今五百萬羊入虎口,誰還有空關心那破事。不過嘴上卻說:“最近工作太忙,還沒抽出時間去收集郵票!
袁琳說:“我最近倒是收集了一套不錯的郵票,抽有空時就邀你來欣賞一下!
杜林祥說:“好啊,袁姐收藏的,肯定都是好東西。”
放下電話,杜林祥心里繃緊的弦稍微松弛了一點。在他看來,袁琳破天荒地打電話給自己,溫婉的語氣中卻傳達出三層意思。第一,自己送出去的五百萬,卓伯均愿意退回來;第二,最近卓伯均很忙,退錢的事稍微緩一緩,不要催太急;第三,雖然以后土地出讓實行招拍掛,但卓伯均還是握有實權的人物,該怎么辦你杜林祥自己掂量。
杜林祥當然能讀懂袁琳的話外之音,另外他也覺得,以卓伯均夫婦的身份,絕不是那種賴賬之人。畢竟,卓伯均依舊身居高位,以后許多事還得有求于他,絕不能因為這事把人給得罪了。從此,杜林祥再也沒給卓伯均打過電話,他只等著卓伯均忙過這段時間,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杜林祥還是沒有等來卓伯均的電話。倒是在一個深夜,他收到了安幼琪的短信:“土地爺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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