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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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夢
我讀書那會兒,有一個姓屈的英文老師。面對同學(xué)在課堂上睡覺這種事兒,他從不氣惱,更不會臉紅。相反,他會放下書,坐下來跟我們聊他的青春。他總說:“我提倡你們做白日夢,因為只有先有了這個白日夢,你們才會有動力去把它變成真的!闭f完他會拿出一臺錄音機,塞進去一盤磁帶,給我們放歌聽。
樸樹的歌總是那么好聽,我最愛的是《白樺林》。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我趴在書桌上,眼睛看向窗外操場上的合歡樹,風(fēng)吹起來時,葉子與葉子熱烈相擁,陽光也不顯得刺眼。我還記得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在操場上奔跑的樣子,女生與女生拉著手偶爾挽起鬢邊的發(fā),一切都美得如同幻境……在十年后的這個冬天,我突然想起這些畫面,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知道,在單薄的青春里,能夠支撐我們的,總是這樣那樣的幻想,白日夢顯得尤為重要。
那時候,我的夢想樸實又現(xiàn)實,我想做一名語文老師,或是當(dāng)個作家,直至我離開那個小城。后來的這些年,我在這座城又或是那座城滿眼看到的都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再也沒有看到過合歡樹,也甚至再也沒有聽到過樸樹的聲音。人們總聊金錢多過于夢想,夢想變得遙不可及。
二〇〇七年,是我的幸運年。我離開工廠,開始給紙媒寫稿。
也是這一年,我認識了安小漠。我們都熱愛寫作。在很多個深夜,一起在網(wǎng)上聊天,互相聊寫作。從一個個深夜,到一個個天明。早些年的文字是跳躍在指間的焰火,讓人著迷,讓人惶恐。迷人的是,它們從指間流淌而出,遵從于心;惶恐的是,那些印在紙上的字,字字剜心。
我一直都相信因緣,對世間所有相遇都深信不疑。就好像六年后的今日,我與安小漠兩人坐在同一間辦公室內(nèi),兩人都沒有過多的驚訝,仿佛一早就知道會發(fā)生一般。
六年后的安小漠,與六年前的安小漠沒有什么不同。她還是那個活在夢中的少女,為夢想而活,為最初的愛而活著。
二〇一三年八月,我在為手頭上做的一本書拍攝一個短片。聊的話題很粉紅、很少女,當(dāng)時我在旁邊坐著,聽她講十七歲的故事。那會兒天很熱,陽光熱烈,窗外的蟬鳴沒完沒了,跟十七歲時沒什么兩樣。中間我好幾次很恍惚,以為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就是我。
那個說話顫抖,滿懷一腔孤勇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可不就是我嗎?可惜,我們都沒有那么勇敢。唯一做過最為勇敢的,就是在正當(dāng)年紀毫無指望地愛上一個不會在一起的人。
有天晚上,我們好幾個人一起去吃飯。在燒烤店里,坐在隔壁桌的女生一直在喝酒,期間跟坐在對面的男生哭訴:“我為什么總是這么痛苦?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她沒少流淚,坐在對面的男生除了沉默著撓頭,再也沒有別的舉措。
成年之后,我們漸漸知道,在很多事情面前,安慰是最無用的?沙税参浚覀兯坪跻膊荒芙o最想關(guān)心的人什么了。安慰變得重要,也變得可笑,它甚至根本不值得一提。因為總有比它更大的東西。
《圣經(jīng)》里說,最大的是愛。
沒有什么能比愛更大,沒有什么能比愛重要。
愛多重要,問問你自己的心,問問那些你哭泣的夜,你就會明白。若是你還不懂,不妨來問問安小漠。
寫作這些年,寫過的故事不少,聽來的也不少,卻從未聽說過,一個人會將一份愛藏在心底十年。這十年,她過得不痛快,有一份愛藏在心里,不敢說,不能說。怕說了會消失不見,怕說了會得不到,怕說了會像十五歲時看過的海浪拍在暗礁,怕說了會像氣泡說破就破滅了。
愛他,便是她唯一的英雄夢想。
有天晚上,我們一群人又聚在一起,有人失戀有人暗戀有人正在戀愛。也是那天晚上,我們一群人搶過了她的手機,告訴了那個男生,她心中的愛與愁。后來,她一個人抱著一瓶酒邊喝邊哭。屏幕里播著的歌分外應(yīng)景,楊千的《少女的祈禱》。那歌詞寫得真是好,“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賜我他的吻,如憐憫罪人”。
那天一直到很晚,我們才回去。在出租車上,我們聊天,說起最初的夢想,她說最開始寫東西完全是因為那個人,他說他會看,于是自己就要一直寫下去。寫作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個美夢,給她搭建過一座空中花園,讓她靠近他,以另外一種方式占有過他。只有在寫作的時候,她才是勇敢的。
而作為朋友,著實不希望見到她一直這樣下去。
因為不快樂,因為不幸福,因為不值得?墒,愛就是愛,哪有那么多可去計較的。只知道靠近那個人時,一顆心好像是破土的種子,在他面前長出枝葉,想讓他避一避太陽的光,哪怕他不需要這片陰涼。
是啊,我們無從計較這些。一個夢醒了還有下一個夢,而唯獨愛他,是做過最長的一個白日夢呢。惟愿沉醉其中,不要清醒。
只有在夢中,麥子和麥子還長在一起,河流與河流會歸于一處。
也只有在夢中,有情人都會成眷屬。
段年落
2014年1月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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