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盲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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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印尼軍人帶我們走到印度橡樹下后,就站在那邊對我們指著北方說:”你們繼續(xù)往北走,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向右轉(zhuǎn)去巴查查蘭路,那邊有一座盲人院,他們會收容你們的。”
我聽了他的話,感到一片惘然,為什么他要把我們趕到荷蘭的管轄區(qū)里去,為什么他不把我們帶回印尼共和國的地方?我當(dāng)時想,我實(shí)在還是小孩子,大人的事,我真的搞不清。所以從此以后,我就天天把望著快快長大,快點(diǎn)變成大人,好讓我能夠明白許多事情。我更希望自己快點(diǎn)變得像奶奶那么老,因?yàn)槟棠淘谖覀兗依锸亲罾,是最大人的,所以是最聰明的?br />
印尼軍人的話,就是命令,我們只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痛苦地往北走。今晚好在沒有下雨,一彎的下弦月照得路上清亮。我因心情不好,又遇上冷風(fēng)颼颼,肚子又饑腸轆轆,我難受地雙手抱胸,伏著身軀低頭瑟縮著向前拖步。
弟弟妹妹冷得瑟伏在伯母與媽媽的懷里,弟弟是直喊冷,而妹妹卻說要吃飯。那個隔壁斷臂的一家人,就走在我們身邊,他們是被印尼軍人動員出來的,所以大包小包的還帶了一些必需品。那個斷臂的老婆就從提袋里取出兩件小孩暖衣披在弟弟和妹妹身上。但她的小孩是女的,所以暖衣也都是女裝,好在弟弟還小,披了女裝的暖衣也不太難看。那個斷臂的男人左手拿著一只水瓶,交給媽媽說:”給她喝點(diǎn)水,可以止餓。”
因?yàn)樵诼飞舷嗑鄣臅r間長,兩家的人就攀談了起來。原來那個斷臂的姓段,正是中國云南大理人,住在印尼已是第二代傳人。他老婆是僑生,不會講中國話,他們剛結(jié)婚時,在家中是用馬來語交談,但現(xiàn)在,段太太已能講得一口流利的云南腔的中國國語了。
爸爸,伯父和奶奶聽他們夫妻用國語交談,也就用福清腔的國語與他們交談了起來。段先生很感激那天爸爸與伯父從賊人手中搶回財物,更感激奶奶給他調(diào)理斷手使他康復(fù)。我聽他們攀談,覺得段先生云南腔調(diào)的國語,特別好聽。
雖然是在靜夜的路上,中國人的大嗓門是沒有任何處境的顧忌的,特別是福清人遇到了云南大理人!我們考慮到現(xiàn)在是在逃難的路上,談話的嗓音已是壓到最低了,但還是引來了那些不會講中國話僑生的注目禮。幾個操荷語的僑生也開始用荷蘭語大談了起來,間中還聽到他們”支那””支那”的語句,像是在和我們打?qū)ε_。
講講說說就不怎么感到辛苦了,也忘了時間,不知不覺就走到印尼軍人說的十字路口,我們按照印尼軍人的指示轉(zhuǎn)向右邊走上巴查查蘭大路。又挨著饑寒交迫的煎熬再走了一段路,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前面左邊、在幾棵就像巨傘一樣的大樹下、有一座宏大的建筑物。在這深夜清淡的月光下,那建筑物就像一只巨大的怪獸蟄伏在森林中的大樹下,在窺視著我們!我看了心中就感到怕怕。
我們這群難民使盡了最后的氣力,加快腳步走到了肓人院的前面。只見這座盲人院建筑得非常堅(jiān)固,下面半米高是用青石筑的護(hù)墻,上面是用淡青色石灰涂成的磚墻壁。盲人院的門窗,門框、窗框、門扇、窗葉都涂漆成灰暗的顏色,大門就設(shè)在中間。中間的大門就像巨獸的嘴巴,兩邊的窗口就像巨獸的眼睛。除了月光之外,這座房屋的里里外外一片漆黑。在這深夜里,又是站在這樣令人心中怕怕的建筑物前,真擔(dān)心那扇就像嘴巴的大門一開,我們就會被吞噬下去!
難民里有個男人上去拍門,拍了一陣?yán)锩鏌艄饬亮。大門開了一線,露出一個五十多歲荷蘭婆的頭,她的一對藍(lán)眼驚訝地看著我們這群難民。
那個拍門的男人對她說了幾句話,她就開了大門讓我們進(jìn)去。我們被帶進(jìn)一間空空蕩蕩的大廳,沒有櫥柜,沒有桌椅,連墻上也沒有字畫,真是一間”堅(jiān)壁清野”的大房間!那穿著白色護(hù)士制服的老荷蘭婆指著鋪著青磚的地板說:”你們就睡在這里!”
已經(jīng)走得筋疲力盡的這群難民,也不管地板又冷又硬,都紛紛橫七豎八地往地上坐下,有的甚至還很舒暢地躺了下去。我一進(jìn)到這座盲人院,就感到一股暖和的氣溫包了上來,沒有了外面刺寒的感覺。
不久,那個老荷蘭婆拿來了兩捆草蓆,分給我們大家。這下,所有的難民高興了,就紛紛地展開草蓆鋪在地上,有的睡下,有的還席地而坐地在談著話。
段先生一家就把草蓆鋪在我們家草蓆的旁邊,我們右邊和腳下處的草蓆上坐著也講福清話的三口人家,以及操著閩南語的四口人家。他們那些講荷語的與講馬來語的就聚在一處。不久有一家口操山東腔的人也把草蓆從荷蘭語堆里搬了過來。真是物以類聚!
帶著鼻音捲舌豪邁的山東腔,是我們這堆人里最突出的聲音,我們中國的大嗓門真的是轟了起來。那邊荷語與馬來語的華人僑生,看了我們幾下,也提高了聲量高談闊論了起來,并且似乎是故意地參了幾聲大笑。二十多家組成的難民,聚在這盲人院里,一下就把靜悄悄的盲人院搞得熱騰起來了。
大家正熱鬧的談著時,一位身材高大就像媽媽這般年紀(jì)的荷蘭女護(hù)士推著一輛小推車進(jìn)來,小推車上置著一只鐵桶。她面無表情從鐵桶里舀了熱騰騰的牛奶盛進(jìn)杯里,把盛了牛奶的杯子交給大人,再用手勢示意他們把牛奶喂給孩子們吃。她把牛奶分發(fā)給所有的孩子們,我當(dāng)然也分到一杯。在所有的大人里面,只有媽媽是分到一杯牛奶的大人。我想,這是因?yàn)樗吹皆趮寢尩亩亲永,還有一個小孩的緣故。
小孩分發(fā)完了,她開始分發(fā)給老人。從年紀(jì)最老的開始,我的奶奶當(dāng)然也分到了一杯。她繼續(xù)面無表情的發(fā)給其他老人,直到牛奶發(fā)完為止。年青力壯的大人就完全沒有分到,我想這是因?yàn)橐粫r牛奶的存量有限,只能暫時先救濟(jì)小孩與老人。
奶奶自己喝了兩口,余下的就全交給伯母喝。本來我是不喝牛奶的,因?yàn)槲乙宦劦脚D痰奈兜谰蜁胪。但那天晚上卻不同了,我聞到那荷蘭婆交給我的那杯熱牛奶是香的,香到我口涎欲滴!這股牛奶的香味,引得我饑腸更加”轆轆”。我用雙手捧著那杯熱熱的牛奶,杯中的熱氣就從我的手掌傳到全身,把身體的寒意驅(qū)散了。我就唇杯邊喝了兩口,一股香甜的暖流從口中流進(jìn)肚里,真是舒暢極了!我一口一口的喝,慢慢的喝,可真捨不得一下就把它喝完。
我邊喝邊看著那個高大面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看她在平靜的把牛奶一杯一杯的分給小孩與老人。她臉上雖無表情,但慈祥的動作,卻表露了她無限的愛心。至今,她那亳無表情的臉,她那慈祥的動作,以及她那高大身材的形影,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
我喝了牛奶,身體暖和了,腸也不叫饑了,才有點(diǎn)力氣,就愛動了。我跑到這間大廳后面的門窗觀望。原來后面是一片寬闊平整的草地,在月光下,看到草地右邊似乎有一口井,有磚墻圍著的圓井欄,還架著打水用的轆轤!就在正面對著我們這里的大廳,被草地間隔的那一邊,是一排可能是宿舍的建筑,有六七間之多,每間宿舍的門都緊閉著,里面的人當(dāng)然是在睡覺。想到睡覺,我真的也睏了,就跑到奶奶身邊倒頭便睡。
一倒下來身體就感到寒冷了,我盡量捲曲著身體靠緊奶奶,還是冷得睡不下。正在無法入睡的時候,看到了那個面無表情的護(hù)士拿來幾條被蓋交給奶奶。我想這是因?yàn)樗吹轿覀冞@一家,不像別人還能帶著衣物被蓋以及其他家具等必需品,所以才特地給我們帶了幾條被蓋來。這下我高興了,蓋著被蓋不一下就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嘈聲吵醒了。睜開眼一看,窗外的天色還灰蒙蒙的,天還沒有大亮。爸爸伯父、弟弟妹妹還睡在身邊,只不見了奶奶媽媽和伯母。再看看其他的幾堆難民,男人們也都在睡覺,就是身邊的女人不見了。我一骨碌的就坐了起來,爸爸見我醒了,就說:”再睡,天還沒亮!”
但我睡不下了,我爬起來跑到后門去看,哇一一,外面好熱鬧,但都是女人們在忙著。我看到奶奶媽媽和伯母都在井邊,我就朝她們跑去。伯母在打水,奶奶和媽媽在洗臉,奶奶看到我來了,高興地喊:”陳陳,快來洗把臉!”
我跑過去,奶奶一面給我洗臉,我一面觀察井邊的情況。我看到這些女人們分成三堆伏在地上洗衣服。圍在奶奶這里的都是穿著唐裝衫褲大嗓門的中國女人,但其中一個年青女人講的話卻細(xì)聲細(xì)語的,她的一口閩南腔又脆又嫩,原來她是廈門對面的金門人!
另外最多人的一堆是講馬來語的華人婦女,她們穿著紗籠裙,身上的衣服式樣與印尼土著婦女穿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比印尼土著穿的更為淺白鮮艷。講荷蘭語的女人穿著打扮就和講馬來語的一模一樣,她們只有三個人,卻另外自成一堆,而且表現(xiàn)得最為自滿驕橫、不可一世。
我們是空著手逃難出來的,所以根本就沒有換洗的衣服好洗,奶奶媽媽和伯母只是站在那邊,看著她們洗衣服,和她們攀談。
這時,那三個講荷語的婦女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手插腰指著我們幾個大嗓門的中國婦女說:”喂!支那,講話小聲點(diǎn),真是沒有教養(yǎng)!”
我們這幾個女人被罵得面面相覷,莫名其妙。奶奶看她們這般模樣,也奇怪了,就問:”有什么事嗎?”
“識趣點(diǎn),這里是荷蘭的管轄區(qū)!你們大聲地講著下等的支那話,一點(diǎn)禮貌都不懂,真是不知死活的支那!”其中一個擺出訓(xùn)道者的姿態(tài),訓(xùn)著奶奶。
這時,陽光開始出現(xiàn)了,所有洗衣服的女人都因這里發(fā)生爭吵而望了過來。她看到已經(jīng)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很是得意。
“你自己不也是支那嗎?為什么說支那話是下等的?”奶奶問。
“我?…我可不講下等的支那話,我講上等的荷蘭話!”她驕傲地說。
奶奶就故意做出憐憫的神色望著她搖了搖頭嘆息說:”可憐,我看你真得很可憐!唉……可惜,可惜。”
“可憐什么?”她要發(fā)怒,但因?qū)δ棠痰脑捘涿,卻怒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
“你的身體是支那,嘴巴也是支那,講的話卻是荷蘭,不倫不類的,真不像樣,十分可憐!可惜,好好的一個中國人的身體,就這樣糟蹋掉了!可惜呀!”奶奶指著她的身體和嘴巴說。
我們幾個中國婦女聽了奶奶這么說,都笑了起來。
“我,我就是要做荷蘭人!”她大聲怒叫。
我看她討厭,就大聲地插了一句:”你只能做一個假荷蘭人!”
我的話,引得全場所有的人大笑了起來,連跟著她來的兩個假荷蘭婆也掩嘴偷笑。
“你!看我不打死你!”她欺侮我只是一個小孩子,就舉起右手向我打來!
但她的手卻被剛好走過來那個高大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執(zhí)住了。她驚訝地看著那個狂怒的假荷蘭婆問道:”你為什么要打他?”
“他沒有教養(yǎng)!”她嘶叫。
那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回頭看著我,我乘機(jī)問她:”我可以問你嗎?”
“當(dāng)然可以。”她出乎意料,沒想到我竟會對她發(fā)問。
我指著那個假荷蘭婆說:”她說我們是支那,嘲笑我們講支那話,你看她自己是不是支那?”
那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抿嘴笑了。我看她笑了,才知道原來她的臉也是會有表情的。
我又說:”她說她要做荷蘭人,但她的身體是支那,所以我對她說,她只能夠做一個假荷蘭人。”
“哈哈哈一一”那個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大笑了起來。
“就因?yàn)檫@樣,她要打我。”我對那個荷蘭護(hù)士說。
她轉(zhuǎn)過頭對那假荷蘭婆說:”他還是小孩子,不過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嘻嘻。”她說完就摸了摸我的頭走了。
那假荷蘭婆氣得直跺腳,就與其他兩個也是假荷蘭婆的,悻悻然地走了。
這時伯母把我抱了起來,在我臉頰上親了幾下說:”陳陳,你變得這么會說話呀!”
我在伯母懷里問奶奶說:”奶奶,支那這個名字不是含有欺侮我們的意思嗎?奶奶剛才為什么還和那個假荷蘭婆大大地支那了一通?”
奶奶聽了大笑,就對我說:”我們到里面坐下來,奶奶慢慢地跟你說。”
“林老太,先別說啊,等我們曬了衣服,也想來聽啊!”
“好,我等你們!”奶奶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我們進(jìn)了大廳,那個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推著小推車來了,又是熱騰騰的一桶牛奶!今早,除了一杯牛奶,每人還分到一夾涂了牛油(現(xiàn)在才知道,其實(shí)是植物油)的面包充當(dāng)早餐。那個臉無表情的荷蘭護(hù)士,在分給我面包時,又對我抿嘴一笑,我卻害羞地低下了頭。
就在大家吃著面包時,那幾個曬完衣服的女人走了進(jìn)來,就與大家圍坐在蓆上,一面吃著面包一面聽奶奶講述”支那”這個名稱產(chǎn)生的由來,奶奶說:”早在三千年前,當(dāng)時中國是周朝時代,那個時候人民把皇帝叫做天子,周天子把對國家有功勞的大臣親友分封成為諸侯貴族,又把國家疆土劃分給他們管理,這些被諸侯管理的地方不像現(xiàn)在叫做’省’或’行政區(qū)’,而是叫做’國’,所以周朝里面就有許多’國’。其中秦國的位置是在周朝的最西部,靠近當(dāng)時的西域諸國,所以西域諸國就把周朝說成’秦’。而西域接近歐洲,漸漸地歐洲人、特別是希臘甚至印度都從西域人那里知道了,在亞洲東東方有一個大國叫做’秦’。公元前221年秦統(tǒng)一中國,’秦’就成了代表中國的名稱了。公元前27年,歐洲興起了疆域廣大的羅馬帝國,當(dāng)時中國已經(jīng)被更為強(qiáng)大的漢朝取代,但是當(dāng)時的羅馬帝國仍舊把漢朝的中國稱為’秦’。’秦’字的發(fā)音如用羅馬帝國的意大利文拼音是寫成Cina,荷文也是Cina,法文就寫成Chine,英文就變成了China。這些拼音出來的名稱,如果用中國漢字再轉(zhuǎn)譯其發(fā)音就變成了’支那’。當(dāng)時那些洋人稱呼’支那’是充滿仰慕與敬意的,因?yàn)楫?dāng)時的中國是世界最為富強(qiáng)、文化最高的國家之一。不幸,中國在清朝末年開始衰敗,在這一百多年的衰敗中,歐洲的西洋鬼子,東方的日本鬼子,才敢欺侮中國。’支那’當(dāng)然就成了他們欺侮中國的代名詞。’支那’這個名稱本身並沒有’褒’或’貶’的含意,但為了使’支那’這個名稱永遠(yuǎn)具有’褒’的含意,那就要看中國和中國人自身的作為如何了,是不是能夠自覺自愛,團(tuán)結(jié)凝聚,自強(qiáng)不息。國家富強(qiáng)了,中國人的行為令人敬仰了,那時候,誰也不敢再欺侮我們了,我們應(yīng)該做到讓他們重新充滿仰慕與敬意的來稱呼’支那’,這才是正事要辦的事!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極了!”大家一起鼓掌大喊,那個山東大漢的大嗓門叫得最響!引來了周圍不懂中國話的僑生們驚疑的目光。
在大家對奶奶的話歡呼聲中,那個臉無表情的護(hù)士又來了,她手里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交紿我們。我就第一個跑去澡房換了,換上的衫褲實(shí)在太長太大,原本是短袖的襯衫袖子卻遮到了我的下手臂,如果把它捲起來嘛,寬大的袖口就會把我胸旁的肋骨露出來,那就等于沒有穿衣服一樣。褲腰又太寬,不用手提著褲子就會滑下來,跨出腳步走出澡房時差點(diǎn)跌倒,因?yàn)楸煌显诘厣系难澒芙O了一交。我只好捲起褲管提著褲腰跑回大廳。
爸爸是中等身材,換上的衣服沒有多大問題。伯父就不同了,他身材高大,上衣只有在近項(xiàng)的部位能夠扣上,衣身根本圍不了伯父挺出的大肚,圓圓的肚臍只好讓它露在外面望風(fēng)!褲腰圍不住腰身,所以身前叉開的褲腰不能合弄,好在伯父里面穿著內(nèi)褲,但卻令人不敢正視。為防開叉的褲子不向下滑,只好找條草繩把褲子綁在腰上。伯父拿到的是一條長褲,但褲管只遮到伯父的膝蓋下面一點(diǎn),緊窄的褲身把伯父的屁股包得差點(diǎn)不能行走。
奶奶伯母和媽媽就更不得了啦,她們平時穿的是唐衫長褲,現(xiàn)在她們從澡房里出來,我都差點(diǎn)認(rèn)不出她們了。我首先看到的是三雙露在裙腳下的小腿,白白的,相當(dāng)醒目。荷蘭婆的衫連裙又寬又大,太寬的衣項(xiàng)蓋不了肩膀,身上的衣服差點(diǎn)就要從她們的肩膀滑下來!摸樣真的是說怪就有多怪。
雖然換洗的衣服弄到我們?nèi)绱死仟N,但卻讓奶奶伯母和媽媽有機(jī)會把身上穿的衣服拿去漿洗。
從第三天起,在這盲人院里所有的難民都得到了糧食配給,分到大米油鹽白糖等生活必需品,還有牛肉和沙甸魚的罐頭食品。有時還會分到維他命或魚肝油丸之類的補(bǔ)品。我最感激的就是他們分發(fā)給我們御寒的被蓋及布料。
這些救濟(jì)品聽大人們說都是盟國分發(fā)的,當(dāng)時我不知道什么是盟國,只是覺得他們做事也挺快捷的。
這天,我們換回了我們自己的舊衣服,我這才體會到原來穿上自己的衣服是這么地舒暢。這幾天,我都會趴在玻璃窗上觀看巴查查蘭的路景。我看到在盲人院的對面,是一片寬廣的大空地,奇怪的是在這片空地上,有著許多矮小的磚灰切成的小建筑物,這些小建筑物都被野草包圍著,顯得很荒涼。我指著那些小建筑問奶奶:”那些建筑到底是什么東西?”
奶奶說:”那些都是荷蘭人的墳?zāi),前面是荷蘭人的大墓場。”
“啊呀,原來是墓地!”我又指著墓場左邊的大建筑物問奶奶:”那是什么地方?”
奶奶說:”那是荷蘭人建的金雞納廠,金雞納是治療瘧疾病最好的良藥。”
金雞納廠的左邊就是十字路口,我問奶奶:”那座十字路,可以通到那里?”
奶奶說:”直向左邊去是通到萬隆東部,向后面往北是荷蘭占領(lǐng)地的中心,往前向南是通到印尼共和國的管轄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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