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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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立民似乎聞到了一種味道,消毒水里夾雜著腥臭。生物大樓沒有貨運電梯,那些人和動物的尸體,就是經(jīng)由這里被分配到各個科室。它們被解剖、分離、掏空內(nèi)臟、剝下皮毛,支離破碎、滴著鮮血的殘骸,被塞進黑色的垃圾袋,下電梯送往焚化場。
林春園被實習報社派往外地采訪。史申田來個閉門不見,雖說和他也住同一樓層,可只要史申田的視線中出現(xiàn)查立民的影子,扭頭就走,追趕不及。兩個人像合伙躲避自己。
越是這樣,查立民心里就越是沒底。
他實在是熬不住了。這天,他再次奔向生物大樓。沒想到史申田竟然不在實驗室,同學讓查立民到16樓學生會辦公室去找。
查立民從走廊重回電梯口,按了頂層,找到辦公室。門打開,果然,史申田正坐在窗臺上抽煙。他的身邊是李斌,同系同班,同在一個實驗室,兩人聊著天。
史申田看見查立民,眼神中透露出意外,隨即厭惡的表情展露出來。查立民心中一抖,說實話他還真有點怕他。
“抽煙呢!”原本是想對質(zhì),可查立民的臉上卻堆起了虛偽的笑容,“下來抽,你坐在窗臺上多危險!彼谟懞檬飞晏。
史申田毫不領(lǐng)情,從窗臺上蹦下來:“你怎么跟瘟神一樣!
“不是——”查立民正欲發(fā)作,怒火又被壓了下去,“我——你——”他說,“你總得讓我知道點什么吧!”
“你沒什么需要知道的,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笔飞晏镒哌^來,扒開查立民,“別煩我,我還要做實驗?zāi)!”說話間他已經(jīng)出了辦公室的門。
查立民怎么攔得住身材魁梧的史申田,對于這樣的無賴行為,他可是一點辦法沒有。
“沒用的!”
查立民正憋著情緒,在房里思考對策,李斌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們搞些什么。但他就是個書呆子,一根筋,認準的事兒,誰都勸不了,我跟他同學四年了,還不知道他!”
“可,可這也太邪門了吧,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那么囂張的。”
“他這哪算是囂張,你都沒見過更離譜的呢。說得好聽叫不懂得跟人交流,實際上就是個二愣子!
“這樣誰會和他做朋友,以后有哪個女的愿意嫁給他?”
“你覺得他需要朋友,需要結(jié)婚嗎?”李斌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明天周末,有個中學的學生要來參觀我們的‘大腦實驗室’,學生會就我一個人負責,我讓他幫幫我,你猜他說什么——他說這種浪費時間的事兒,都是平庸的人才會干的。感情我這干的全是沒譜的事兒!崩畋髶u搖頭,略顯無奈,將實驗室的鑰匙放進抽屜,“我原本周末還要回家替我二姨過生日呢。現(xiàn)在好,只能貢獻給這‘平庸’的事兒了!”
“走吧,等他什么時候愿意理你了,自然會來找你,否則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無濟于事!崩畋筮^來摟著查立民的肩膀,像搭著一個小朋友,奉勸他說。
查立民點頭,跟著李斌去坐電梯。李斌回實驗室,查立民到一樓后,又折回了頂樓。他突然想起來,學生會的辦公室沒有鎖門的習慣,現(xiàn)在里面沒人,查立民閃了進去,打開李斌的抽屜,然后把實驗室的鑰匙揣進了自己的荷包。
夜風很冷,寒侵霜凌。查立民縮著脖子看手表,晚上11點40分。
他咬著牙關(guān),站在生物樓下已經(jīng)二十分鐘了。好不容易撐到五分鐘前,12層最后一個房間的燈終于熄滅,沒過多久,四個學生從樓里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把鑰匙“順”出來是件很容易的事兒,付諸行動卻恰恰相反。都說好奇害死貓,可這回是查立民好奇這只貓。
既然史申田不肯說,現(xiàn)在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深夜的生物大樓的陰森恐怖,他是領(lǐng)教過的。查立民幾乎是在萬分糾結(jié)的心情下,邁進了黑洞洞的樓道。
樓里的燈滅得很徹底。只有走廊深處的幽藍節(jié)能燈還閃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鋪上了淺淺一層寒光。整個大堂像個手術(shù)室,手術(shù)里很安靜,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查立民正緩步走向手術(shù)室的陰暗處。
電梯還開著,按下按鈕,頓時電梯井里傳來嗡嗡聲,這聲音就像個沉悶呻吟的老頭。墻上紅色的指示燈逐級而下,電梯門開,查立民進去后轉(zhuǎn)身按了“12”。門合起來的一剎那,掛在半空的一輪彎月,正躲在黑紗一般的薄云后,露出猙獰而又凄厲的笑臉。
一切都預示著這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電壓好像不穩(wěn),快速上行時,總是咯噔咯噔地停頓,查立民有種失重后的暈眩感。電梯頭頂?shù)墓,忽明忽暗地跳躍,四壁不銹鋼的鏡面上反射著數(shù)個他變形后的臉。心理學家說,在這種情境下,人最容易產(chǎn)生臆想,恐怖就是從這種幻想中來的。
查立民似乎聞到了一種味道,消毒水里夾雜著腥臭。生物大樓沒有貨運電梯,那些人和動物的尸體,就是經(jīng)由這里被分配到各個科室。它們被解剖、分離、掏空內(nèi)臟、剝下皮毛,支離破碎、滴著鮮血的殘骸,被塞進黑色的垃圾袋,下電梯送往焚化場。
一想到深更半夜,自己正和它們同居一室,查立民的嘔吐欲立馬涌了上來。
四周的環(huán)境冷冰冰的,感覺好像浸透了尸氣,正在形成一股看不見的邪惡力量,壓抑且包圍著他。
一個奇奇怪怪的念頭冒了出來——天花板上有東西。
是什么呢?
是花花。
花花的后半段皮肉盡失,它正四肢張開倒吸在電梯頂,眼珠圓瞪俯視著自己。
突然有一滴液體滴上眉梢,查立民整個人都快窒息了。
花花奮勇撞樹、自殘都是親眼所見的,如果它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頭頂?shù)沃,完全是有鋪墊的。查立民的心臟像被人捏住,不停地擠壓揉搓,他慢慢抬起頭,視線順著金屬光澤的電梯壁緩緩而上,壁上隱隱約約倒映著一個黑影,仿佛事實就如他想象中一樣,他瞇著眼迅速抬頭,結(jié)果——頭頂上什么也沒有。
他用手指擼擼額頭,液體無色無味像是水,天花板上不知道哪里來的濕氣,現(xiàn)在匯集成了水珠。
一場虛驚,哐當一聲,電梯到了,門朝兩旁展開,眼前是幽深的走廊。
查立民頓了頓,走出電梯。他左右看,上下看,前后看,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不停搖晃著腦袋,沒有“眼睛”在盯著他。跟著他一路上來的,只有那半輪如霜般慘白的月亮。
查立民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后從褲兜里把鑰匙取了出來,走到史申田所在的實驗室門前。因為手有點哆嗦,找鑰匙孔的時候,數(shù)次對不上鎖眼。好不容易才找到匹配鑰匙,插進去,拇指和食指捏著轉(zhuǎn)動。瞬間,查立民被點了穴似的定格住,他手指用力來確定,沒錯,鑰匙沒吃上力——這就意味著在深夜十一點五十分,史申田所在實驗室的門并沒有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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