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泛洪濤虬王報怨 撫孤寡員外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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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波浪洪濤滾滾來,無辜百姓受飛災(zāi)。
冤冤相報何時了,從今結(jié)下禍殃胎。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那人來惹我,尚然要忍耐,讓他幾分,免了多少是非。何況那蛟精,在真君劍下逃出命來,躲在這黃河岸邊,修行了八百幾十年,才掙得個“鐵背虬龍”的名號,滿望有日功成行滿,那里想到被這大鵬鳥墓地一嘴,把這左眼啄瞎。@口氣如何出得?所以后來弄出許多事來。此雖是大數(shù),也是這大鵬結(jié)下的冤仇。那陳傳老祖預(yù)知此事,又恐怕那大鵬脫了根基,故此與他取了名字,遺授玄機。
當(dāng)時同岳員外走出廳來,見天井內(nèi)有兩只大花缸排列在階下,原是員外新近買來要養(yǎng)金魚的,尚未貯水。老祖假意道:“好一對花缸!”將那拐杖在缸內(nèi)畫上靈符,日中默默念咒,演法端正,然后出門。岳和在后相送到大門首。老祖道:“我們出家人木打誑語的,倘若到前村有了施主,貧道就不來了!痹篮偷溃骸安灰@等說。師父到前村尋見了令道友,就同到小莊,齋供幾日,方稱我意!崩献娴溃骸岸嘀x!但有一事:三日之內(nèi),若令郎平安,不消說得;但若有甚驚恐,可叫安人抱了令郎,坐在左首那只大花缸內(nèi),方保得性命。切記吾言,決不要忘了!”岳和連聲道:“領(lǐng)命,領(lǐng)命。師父務(wù)必尋著道友同來,免得弟子懸候!蹦抢献娓鎰e,員外送出莊門,飄然回山而去。
且說那岳和歡歡喜喜,到了第三日,家內(nèi)掛紅結(jié)彩,親眷朋友都來慶賀三朝。見過了禮,員外設(shè)席款待。眾人齊道:“老來得子,真是天來大的喜事!老哥可進去與老嫂說聲,抱出來與我們看看也好!痹篮蜐M口應(yīng)承,走到房中與安人說了;仍;目叫小廝撐了一把傘,抱出廳上來,與眾人看。
眾人見小官人生得頂高額闊,鼻直口方,個個稱贊。不道有個后生冒冒失失走到面前,捏著小官人手,輕輕的抬了一抬,說道:“果然好個小官人!”話聲未絕,只見那小官人怪哭起來。那后生著了忙,便對岳和道:“想是令郎要吃奶了,快些抱進去罷。”岳和慌慌張張抱了進去。這班親友俱各埋怨這位后生道:“員外年將半百方得此子,乃是掌上明珠。這粉嫩的手,怎的冒里冒失,捏他一把!如今哭將起來,使他一家不安,我等也覺沒趣!庇窒蛑粋老家人問道:“小官人安穩(wěn)了么?”那家人答道:“小官人只是哭,連奶也不要吃!北娙她R聲道:“這便怎么處!”一面說,臉上好生沒趣,淡淡的走開的走開,回去的回去,一霎時都散了。
那岳員外在房中,見兒子啼哭不止,沒法處治,安人埋怨不絕。岳員外忽然想起,前日那個道人曾說我兒“三日內(nèi)消有甚驚恐,卻叫安人抱出去,坐在花缸內(nèi)方保無事”的話,對安人說了。安人正在沒做理會處,便道:“既如此,快抱出去便了!闭f罷,把衣裳穿好,叫丫環(huán)拿條絨氈鋪在花缸之內(nèi)。姚氏安人抱了岳飛,方才坐定在缸內(nèi),只聽得天崩的一聲響亮,頓時地裂,滔滔洪水漫將起來,把個岳家莊變成大海,一村人民俱隨水漂流。
列位,你道這水因何而起?乃是黃河中的鐵背虬龍要報前日一啄之仇,打聽得大鵬投生在此,卻率了一班水族兵將興此波濤,任害了一村人性命,卻是犯了天條。玉帝命下,著屠龍力士在剮龍臺上吃了一刀。這虬精一靈不忿,就在東土投胎,后來就是秦檜,連用十二道金牌,將岳爺召回,在風(fēng)波亭上謀害,以報此仇。后話不表。
且說這岳飛幸虧陳持老祖預(yù)備花缸,不能傷命。這岳和扳著花缸,姚氏安人在缸內(nèi)大哭道:“這事怎處!”岳和叫聲:“安人!此乃天數(shù)難逃!我將此于托付于你,仗你保全岳氏一點血脈,我雖葬魚腹,亦得瞑目!”說還未了,手略一松,泊的一聲,隨水漂流,不知去向了。
那安人坐在缸中,隨著水勢,直淌到河北大名府內(nèi)黃縣方住。那縣離城三十里,有一村,名喚麒麟村。村中有個富戶,姓王名明,安人何氏,夫婦同慶五十歲。王明一日清早起來,坐在廳上,叫家人王安過來道:“王安,你可進城去,請一個算命先生來。我在此等著!蓖醢驳溃骸拔艺埩艘粋有眼睛的來還好,倘若請了個沒眼睛的先生,此去來往約六十里,員外那里等得?不知員外要請這算命的何用?”王明道:“我夜來得了一個夢,要請他來圓夢!蓖醢驳溃骸叭粽f算命,小的不會;若是圓夢,小人是極在行的。只是有‘三不圓’。”王明道:“怎么有‘三不圓’戶王安道:“初更二更的夢不圓,四更五更的夢不圓,記得夢頭忘了夢尾不圓。要在三更做的夢,又要記得清楚,方圓得有準(zhǔn)!蓖趺鞯溃骸拔艺侨龅膲,夢見空中火起,火光沖天,把我驚醒。不知主何吉兇?”王安道:“恭喜員外,火起必遇責(zé)人!蓖趺鞔笈R道:“你這狗才,那里會圓什么夢!明明怕走路,卻將這些胡言來哄我!”王安道:“小人怎敢。那目跟員外到縣里去完錢糧,在書坊門首經(jīng)過,買了一本懈夢全書》。員外若不信,待小人取來與員外看!蓖趺鞯溃骸澳脕砦铱!蓖醢泊饝(yīng)一聲,進房去拿了一本夢書,尋出這一行,送與員外看。員外接來一看,果有此說,心中暗想:“此地村莊地面,有何貴人相遇?”
正在半疑半信,忽聽得門外震天的喧嚷。員外吃了一驚,便叫:“王安,快到莊前去看來!”王安答應(yīng)不及,飛一般趕將出來,看得明白,慌忙報與員外道:“不知那里水發(fā),水口邊淌著許多家伙物件。那些村里人都去搶奪,故此喧喧嚷嚷!眴T外聽了這話,即同了王安走出任來觀看。一步步行到水口邊,只見那些眾鄰舍亂拾物件。王明嘆息不已。
王安遠遠望見一件東西淌來,上面有許多鷹鳥搭著翎翅,好像涼棚一般的蓋在半空。王安指道:“員外請看,那邊這些鷹鳥好木奇異么?”員外抬頭觀看,果然奇異。不一時,看看流到岸邊來,卻是一只花缸,花缸內(nèi)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小廝。那眾人只顧搶那精寵物件,那里還肯來救人?只王安走上前趕散了鷹鳥,叫道:“員外,這不是責(zé)人?”員外走近一看,便叫王安:“一個半老婦人,怎么說是貴人?”王安道:“他懷中抱著個孩子,漂流不死。古人云:‘大難不死,必有厚祿!瘺r兼這些鷹鳥護佑著他,長大來必定做官,豈不是個貴人?”王明暗想:“不知何處漂流到此?”向花缸內(nèi)問道:“這位安人住居何處?姓甚名誰戶連問了數(shù)次,全不答應(yīng)。員外道:“敢是耳聾的么?”卻不知這安人生產(chǎn)才得三日,人是虛的;又遭此大難,在水面上團團轉(zhuǎn)轉(zhuǎn),自然頭暈眼昏,故此問而不答。那王安道:“待小人去問來!奔疵ψ叩礁走,喊道:“這位奶奶的耳朵可是聾的?我家員外在此問你是何方人氏?怎么坐在缸內(nèi)?”姚氏安人聽得有人叫喚,方才抬起頭來一看,眼淚汪汪,說道:“這里莫不是陰司地府么?”王安道:“這個奶奶好笑!好好的人,怎么說是陰司地府起來!”
王員外方曉得他是坐在缸內(nèi)昏迷不醒,不是耳聾,忙叫王安向近村人家,討了一碗熱湯與他吃了,便道:“安人,我這里是河北大名府內(nèi)黃縣湖群村。不知安人住居何處?”安人聽了,不覺悲悲咽咽的道:“妾身乃相州湯陰縣孝弟里永和鄉(xiāng)岳家莊人氏,因遭洪水泛漲,妾夫被水漂流,不知死活,人口田產(chǎn)盡行漂沒。妾身命不該絕,抱著小兒坐在缸內(nèi),淌到此地來!闭f罷,就放聲大哭。員外對王安道:“許遠路途,一直淌到這里,好生怕人!”王安道:“員外做些好事,救他母子兩個,留在家中,做些生活也是好的!眴T外點頭道:“說得有理!北銓Π踩说溃骸袄蠞h姓王名明,舍下就在前面。安人若肯,到舍下權(quán)且住下,待我著人前去探聽得安人家下平定,再差人送安人回去,夫妻父子完聚。不知安人意下如何?”安人道:“多謝恩公!若肯收留我母子二人,真乃是重生父母!眴T外道:“好說!苯型醢卜隽税踩顺龈,對著那些鄉(xiāng)里人說道:“這個你們都要搶了去?”眾人笑著員外是個呆子,東西不搶,反收留了兩個吃飯的回去。
王安先去報知院君。這里姚氏安人慢慢的行到在門前,王院君早已出在迎接。安人進內(nèi),見過了禮,訴說一番夫婦分離之苦。院君與丫環(huán)等聽了亦覺傷心。當(dāng)日院君吩咐婦女們打掃東首空房,安頓岳家安人住下。那安人做人一團和氣,上下眾人無不尊敬。王員外又差人往湯陰縣探聽,水勢已平復(fù),岳家人口并無下落。房安人聽了,放聲大哭。王院君再三勸解,方才收淚。自此二人情同姊妹一般。
一日閑話中間,說起員外無子,岳安人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樣大家財,被別人得了,豈不可惜?不如鋼一偏房,倘或生下一男半女,也不絕了王門一脈!蹦莻王院君本來有些醋意,卻被岳安人勸轉(zhuǎn),即著媒人討了一妾與三員外。到了第二年果然生下一子,取名王貴。王員外十分感激那岳安人。
不覺光陰易過,日月如梭,這岳飛看看長成七歲,那王貴已是六歲了。王員外請個訓(xùn)蒙先生到家,教他兩個讀書識字。那村中有個湯員外,一個張員外,俱是王員外的好友,各將兒子湯懷、張顯送來讀書。那岳飛還肯用心,這三個小頑皮非惟不肯讀書,終日在學(xué)堂里舞棒弄拳,先生略略的責(zé)罰幾句,不獨不服管,反把先生的胡子幾乎持得精光。那先生欲待認(rèn)真,又俱是獨養(yǎng)兒子,父母愛惜,奈何他不得,只得辭館回去。一連幾個,俱是如此。王明也沒奈何,因此對岳安人道:“令郎年已長成,在此不便,門外有幾間空房,動用家伙俱有在內(nèi)。不若安人往那邊居住,日用薪水,我自差人送來。不知安人意下如何?”岳安人道:“多蒙員外、院君救我母子,大恩末報,又蒙員外費心,我母子在外居住倒也相安!蓖鯁T外即去備辦了許多柴米油鹽、家伙動用之物。
岳安人即取通書,揀定了吉日,搬移出去另住,目逐與鄰舍人家做些針鑿,趁幾分銀錢添補,倒也有些積趲。
一日,對岳飛道:“你今年七歲,也不小了,天天頑耍也不是個了局。我已備下一個柴扒、一只筐籃在此,你明日去扒些柴回來也好。就是員外見了,也見得我娘兒兩個做人勤謹(jǐn)。”岳飛道:“謹(jǐn)依母命,明日孩兒就去打柴便了。”當(dāng)夜無話。到了次日早起,岳安人收拾早飯,叫岳飛吃了。岳飛就拿了筐籃柴扒出去,叫聲:“母親,孩兒不在家中,可關(guān)上了門罷!焙靡粋賢惠安人,果然是“夫死從子”,答應(yīng)一聲,關(guān)門進去,嚎陶痛哭道:“若是他父親在日,這樣小小年紀(jì),必然請個先生教他讀書,如今卻教他去打柴!”正是:
千悲萬苦心俱碎,腸斷魂銷膽亦飛。
畢竟岳飛入山打柴,又做出甚么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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