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岳飛巧試九枝箭 李春慨締百年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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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未曾金殿去傳爐,先識魚龍變化多。
不用屏中圖孔雀,卻教仙子近嫦娥。
話說當時周侗問岳飛:“為著何事,不去應(yīng)試?”岳飛稟道:“三個兄弟俱是豪富之家,俱會備辦弓馬衣服。你看孩兒身上這般描檻樓樓,那有錢來買馬?為此說‘且待下科去罷’!{(diào)們點頭道:“這也說的是。也罷,你隨我來!痹里w隨了周侗到臥房中。周侗開了箱子,取出一件半新半舊的素白飽、一塊大紅片錦、一條大紅鸞帶,放在桌上,叫聲:“我兒,這件衣服,與你令堂說,照你的身材改一件戰(zhàn)袍,余下的改一頂包巾。這塊大紅片錦,做一個坎肩、一副扎袖。大紅鸞帶,拿來束了。將王員外送我的這匹馬,借與你騎了。到十五清早就要進城的,可連夜收拾起來!痹里w答應(yīng)一聲,拿回家去,對母親說知就里。安人便連夜動手就做。
次日,周侗獨坐書房觀看文字,聽得腳步響,抬頭見湯懷走進來,道:“先生拜揖。家父請先生看看學生,可是這般裝束么?”周侗見那湯懷頭上戴一頂素白包巾,頂上繡著一朵大紅牡丹花;身上穿一領(lǐng)素白繡花戰(zhàn)袍,頸邊披著大紅繡絨坎肩,兩邊大紅扎袖,腰間勒著銀軟帶,腳登烏油粉底靴。周侗道:“就是這等裝束罷了!睖珣延值溃骸凹腋刚埾壬魅盏缴嵯掠昧孙,好一同進城。”周侗道:“這倒不必,總在校場會齊便了!
湯懷才去,又見張顯進來,戴著一項綠緞子包巾,也繡著一朵牡丹花;穿一件綠緞繡花戰(zhàn)袍,也是紅坎肩。紅扎油,軟金帶勒腰,腳穿一雙銀底綠緞靴。向周們作了一個揮,道:“先生看看學生,可像武中朋友么廣周侗道:“好。你回去致意令尊:‘明日不必等我,可在校場中會齊!薄
張顯答應(yīng)回去,劈腳跟王貴走將進來,叫道:“先生,請看學生穿著何如?”但見他身穿大紅戰(zhàn)袍,頭戴大紅包巾,繡著一朵白粉團花;披著大紅坎肩,大紅扎袖;赤金軟帶勒腰,腳下穿著金黃緞靴。配著他這張紅臉,渾身上下,火炭一般。周侗道:“妙啊!你明日同爹爹先進城去,不必等我。我在你岳大哥家吃了飯,同他就到校場中來會齊便了!
方才打發(fā)王貴出去,岳飛又走進來道:“爹爹,孩兒就是這樣罷?”周侗道:“我兒目下且將就些罷。你兄弟們已都約定明日在校場中會齊。我明日要在你家中吃飯,同你起身。”岳飛道:“只是孩兒家下沒有好菜款待。”周侗道:“隨便罷了!痹里w應(yīng)諾,辭別回家,對母親說了。
到次日清晨,周侗過來,同岳飛吃了飯,起身出門。周侗自騎了這匹馬,岳飛跟在后頭。一路行來,直至內(nèi)黃縣校場。你看人山人海,各樣趕集的買賣并那茶篷酒肆,好不熱鬧!周侗揀一個潔凈茶篷,把馬掛在門前樹上,走進篷來,父子兩個占一副座頭吃茶。那三個員外是城中俱有親友的,各各扛抬食物,送到校場中來,揀一個大酒篷內(nèi)坐定,叫莊丁在四下去尋那先生和岳大爺。那莊丁見了這匹馬,認得是周侗的,望里面一張,見他父子兩個坐著,即忙回至酒篷,報與各位員外。三個員外忙叫孩兒們同了任丁來至茶篷內(nèi),見了先生,道:“家父們俱在對過篷內(nèi),請先生和岳大哥到那里用酒飯。”周侗道:“你們多去致意令尊,這里不是吃酒的所在,你們自去料理。停一會,點到你們名字,你三人上去答應(yīng)。那縣主倘問及你哥哥,你等可稟說:‘在后就來!薄踬F便問道:“為什么不叫哥哥同我們一齊上去么?”周侗道:“爾等不知。非是我不叫他同你們?nèi),因你哥哥的弓硬些,不顯得你們的手段,故此叫他另考。”那三個方才會意,辭別先生,回到酒篷,與眾員外說了此話。眾員外贊羨不已。
不多時,那些各鄉(xiāng)鎮(zhèn)上的武童,紛紛攘攘的到來。真?zhèn)是“貧文富武”,多少富家兒郎,穿著得十分齊整,都是高頭駿馬,配著鮮明華麗的鞍甲。一個個心中俱想取了,好上東京去取功名。果然人山人海,說不盡繁華富麗。
再一會,只見縣主李春,前后跟隨了一眾人役,進校場下馬,在演武廳上坐定。左右送上茶來吃了,看見那些赴考的人好生熱鬧,縣主暗喜:“今日若選得幾個好門生,進京得中之時,連我也有些光彩。”少刻,該房書束送上冊籍。縣主看了,一個個點名叫上來,挨次比箭,再看弓馬。此時演武廳前,但聽得嗤嗤的箭,響聲不絕。那周侗和岳大爺在茶篷內(nèi)側(cè)著耳朵,聽著那些武童們的箭聲。周侗不覺微微含笑。岳飛問道:“爹爹為何好笑?”周侗道:“我兒,你聽見么?那些比箭的,但聽得弓聲箭響,不聽得鼓聲響,豈不好笑么?”
那李縣主看射了數(shù)牌,中意的甚少。看看點到映群村,大叫:“岳飛戶叫了數(shù)聲,全無人答應(yīng)。又叫:“湯懷!”湯懷應(yīng)聲道:“有!”又叫張顯、王貴兩個,兩個答應(yīng)。三個一齊上來。眾員外俱在篷子下睜著眼睛觀看,俱巴不得兒子們?nèi)×耍蒙暇⿷?yīng)試。當時縣主看了三個武童比眾不同。行禮已畢,縣主問道:“還有一名岳飛,為何不到?”湯懷稟道:“他在后邊就來!笨h主道:“先考你們弓箭罷!睖珣逊A說:“求老爺吩咐把箭深擺遠些!笨h主道:“已經(jīng)六十步,何得再遠?”湯懷道:“還要遠些!笨h主遂吩咐:“擺八十步上!睆堬@又上來稟道:“求老爺還要遠些!笨h主又吩咐:“擺整一百步!蓖踬F叫聲:‘球大人再遠些!笨h主木覺好笑起來:“既如此,擺一百二十步罷!睆娜舜饝(yīng),下去擺好箭垛。
湯懷立著頭把,張顯立了二把,王貴是第三把。你看他三個開弓發(fā)箭,果然奇妙,看的眾人齊聲叫采。連那縣主都看得呆了。你道為何?那三個人射的箭與前相反,箭箭上垛,并無虛發(fā)。但聞擂鼓響,不聽見弓箭的聲音,直待射完了,鼓聲方住。三人同上演武廳來?h主大喜,便問:“你三人弓箭,是何人傳授介王貴道:“是先生!笨h主道:“先生是何人?”王貴又道:“是師父!笨h主哈哈大笑道:“你武藝雖高,肚里卻是不通。是那個師父,姓甚名誰?”湯懷忙上前稟道:“家?guī)熓顷P(guān)西人,姓周名侗!笨h主道:“原來令業(yè)師就是周老先生。他是本縣的好友,久不相會,如今卻在那里?”湯懷道:“現(xiàn)在下邊茶篷內(nèi)!笨h主聽了,隨即差人同著三人來請周侗相見,一面就委衙官看眾人比箭。
不多時,周侗帶了岳飛到演武廳來,李春忙忙下階迎接。見了禮,分賓主坐下?h主道:“大哥既在敝縣設(shè)帳,不蒙賜顧,卻是為何?”周侗道:“非是為兄的不來看望,那麒麟村的居民最好興詞構(gòu)訟,若為兄的到賢弟衙里走動了,就有央說人情等事。賢弟若聽了清分,就壞了國法;不聽,又傷了和氣,故此不來為妙!崩畲旱溃骸皹O承見諒了!敝芏钡溃骸皠e來甚久,不知曾生下幾位令郎了?”縣主道:“先室已經(jīng)去世,只留下一個小女,十五歲了!敝芏钡溃骸凹葻o令公子,是該續(xù)娶了!笨h主道:‘叫。弟因有些賤恙,不時舉發(fā),所以不敢再娶。未知大哥的嫂嫂好么?”周侗道:“也去世多年了。”李春道:“曾有令郎否?”周侗把手一招,叫聲:“我兒,可過來見了叔父!痹里w應(yīng)聲上前,向著縣主行禮。李春看了笑道:“大哥又來取笑小弟了。這樣一位令郎,是大哥幾時生的?”周侗道:“不瞞老弟說,令愛是親生,此子卻是愚兄螟嶺的,名喚岳飛,請賢弟看他的弓箭如何?”李春道:“令徒如此,令郎一定好的,何須看得?”周侗道:“賢弟,此乃為國家選取英才,是要從公的。況且也要使大眾心服,豈可草草作情么?”李春道:“既如此,叫從人將垛子取上來些!痹里w道:“再要下些。”縣主道:“就下些!睆娜舜饝(yīng)。岳飛又稟:“還要下些!崩畲合蛑芏钡溃骸傲罾赡苌涠嗌俨綌(shù)?”周侗道:“小兒年紀雖輕,卻開得硬弓,恐要射到二百四十步!崩畲喝諆(nèi)稱贊,心里不信,便吩咐:“把箭垛擺列二百四十步!
列位要曉得,岳大爺?shù)纳窳,是周先生傳授的“神臂弓”,能開三百余斤,并能左右射,李縣主如何知道?看那岳大爺走下階去,立定身,拈定弓,搭上箭,■■的連發(fā)了九枝。那打鼓的從第一枝箭打起,直打到第九枝,方才住手。那下邊這些看考的眾人齊聲叫采,把那各鎮(zhèn)鄉(xiāng)的武量都驚呆了。就是三個員外,同著湯懷、張顯、王貴在茶篷內(nèi)看了,也俱拍手稱妙。只見那帶箭的,連著這塊泥并九枝箭,一總捧上來稟道:“這位相公,真?zhèn)希奇!九枝箭從一孔中射出,箭攢斗上。”
李春大喜道:“令郎青春幾歲了?曾畢姻否?”周侗道:“虛度二八,尚未定親。”李春道:“大哥著不嫌棄,愿將小女許配令郎,未識尊意允否?”周侗道:“如此甚妙,只恐高攀不起!崩畲旱溃骸跋嗪玫苄,何必客套。小弟即此一言為定,明日將小女庚帖送來。”周侗謝了,即叫岳飛:“可過去拜謝了岳父。”岳飛即上來拜謝過了。周侗暗暗歡喜,隨即作別起身道:“另日再來奉拜了。”李春道聲:“不敢,容小弟奉屈來衙一敘!敝芏被氐溃骸邦I(lǐng)教!彼靹e了李春,同岳飛下演武廳來。到篷內(nèi),同了眾員外父子們,一齊出城回村,不表。
且說那李知縣公事已畢,回到衙中。到了次日,將小姐的庚帖寫好,差個書吏送到周們館中去。書吏領(lǐng)命,來到了麒麟村,問到王家莊上。在丁進來報與周侗,周侗忙叫請進。那書吏進得書房,見了周侗,行禮坐定,便道:“奉家老爺之命,特送小姐庚帖到此,請老相公收了!敝芏贝笙玻氵f與岳飛道:“‘這李小姐的庚帖,可拿回去,供在家堂上!痹里w答應(yīng),雙手接了,回到家中,與母親說知。岳安人大喜,拜過家堂祖宗,然后觀看小姐的年庚。說也奇異,卻與岳大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豈木是“姻緣輻輳”?不在話下。
這邊周侗封了一封禮物,送與書吏道:“有勞尊兄遠來,無物可敬,些些代飯,莫嫌輕褻!”書吏道聲:“不敢!笔樟硕Y物,稱謝告別回去,不提。
再說岳大爺復(fù)至館中,周侗吩咐:“明日早些同我到縣里去謝了文人。”岳大爺應(yīng)聲:“曉得!边^了一夜,次早天明,父子兩個梳洗了,就出了莊門,步行進城。來到縣門首,將兩張謝帖在宅門上技進。李春即時開了宅門,出來接進內(nèi)衙。行禮畢,岳飛拜謝了贈親之恩,李春回了半禮,敘坐談心。少停,擺上筵席。三人坐飲了一會,從人將下席搬出去。周侗見了,便道:“小弟兩個是步行來的,沒有帶得家人來,不消費心得!崩畲旱溃骸凹热绱,賢婿到此,無物相贈,小弟還有幾十匹馬未曾賣完,奉送令郎一匹如何?”周侗道:‘叫。兒習武,正少一騎。若承厚賜,極妙的了。酒已過多,倒是同去看看馬,再來飲酒罷!崩畲旱溃骸笆沟谩!
三人便起身,一同來到后邊馬房內(nèi),命馬夫:“取套桿,伺候批馬。”馬夫答應(yīng)一聲。周們便悄悄的對岳飛道:“你可放出眼力來,仔細挑選。這是文人送的,不便退換。”岳飛道:“曉得!本妥邔⑾氯,細細一看。他本性心里最喜愛白馬的。有那顏色好些的,把手一按,腳都組下去了。連挑數(shù)匹,俱是一般,并無一匹中意的。李春道:“難道這些馬都是無用的么?”岳大爺答道:“這些馬并非是無用,只好那富家子弟配著華麗鞍轡,游春玩景,代步而已。門婿心上,須要選那上得陣。交得鋒、替國家辦得事業(yè)、自己掙得功名,這樣的馬才好!崩羁h主搖著頭道:“我這是賣剩的這幾十匹馬,也不過送一匹與賢婿代代步。那有這樣好馬?”
正說之間,忽聽得隔壁馬嘶聲響。岳大爺?shù)溃骸斑@叫聲,卻是好馬!不知在何處?”周侗道:“我兒聽見聲音,又未見馬,怎知他是好馬?”岳飛道:“爹爹豈不聞此馬聲音洪亮,必然力大,所以說是好的!崩畲旱溃骸百t婿果然不借。此馬乃是我家人周天祿在北地買回的,如今已有年余。果然力大無窮,見了人亂踢亂咬,無人降得住他,所以賣了去又退回來,一連五六次,只得將他鎖在隔壁這墻內(nèi)!痹来鬆?shù)溃骸昂尾煌⌒鋈ヒ豢磻衾畲旱溃骸爸慌沦t婿降他不住。若降得住,就將來相贈便了!北憬旭R夫開了門。馬夫叫聲:“岳大爺!須要仔細,這馬卻要傷人的!痹来鬆敯疡R相了一相,便把身上的海青脫掉了,上前來。那馬見有人來,不等岳大爺近身,就舉起蹄于亂踢。岳大爺才把身子一閃,那馬又回轉(zhuǎn)頭來亂咬。岳大爺望后又一閃,趁勢一把把鬃毛抓住,舉起拳來就打,一連幾下,那馬就不敢動了。正是:
驊騮逢伯樂,馳騁遇王良。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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