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那幫村的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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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十六歲那年，也就是歷史上的道光二十七年（1847）。這一年，在石達開居住的廣西貴縣（今貴港）的小山村那幫村，發(fā)生了幾件大事。
這一年，在大清歷史上，也是滿清這個“百年老店”由比較平穩(wěn)的封建王朝轉(zhuǎn)向多事之秋的一年。經(jīng)歷了鴉片戰(zhàn)爭失敗的大清開始走下坡路，官員腐敗，民生艱難，各地的反清運動開始顯露頭角。在其中扮演主要角色的，自然是一直伴隨著大清王朝的民間反清復(fù)明組織天地會。
隸屬天地會的湖南青蓮教在首領(lǐng)雷再浩率領(lǐng)下在新寧聚眾起義，引發(fā)了新一輪的反清熱潮。同年，廣西羅大綱在揭陽地區(qū)以天地會會員為核心領(lǐng)導(dǎo)農(nóng)民起義。天地會，以及由其演衍出來的三點會、小刀會等各種反清組織開始由暗轉(zhuǎn)明。也是在這一年，沙俄武裝入侵巴爾喀什湖東南喀拉塔勒河、伊犁河等七河地區(qū)。應(yīng)該說，道光皇帝執(zhí)政的最后幾年，國家始終是處于這種內(nèi)憂外患層出不窮的局面。
即便是在這個偏遠的、小小的那幫村，關(guān)于天地會的消息也是不絕于耳。不過天地會針對的都是滿清官員和土豪惡霸，民眾不是很擔(dān)心。民眾擔(dān)心的倒是趁機成立的團練。
當(dāng)?shù)氐膱F練是奉知縣大人的命令成立的，團練頭目是奇石墟鄉(xiāng)的大地主熊炳道。這個熊炳道給團練出刀出槍，卻趁機以防范天地會的名義搜刮鄉(xiāng)里，四處攤派，強行“捐款”，民眾敢怒不敢言。
但是，這天熊炳道的團練在那幫村被人打了。
帶頭的團練頭目叫劉歡喜，是個喜歡打架鬧事的主兒。
春天是個蘊含生機的季節(jié)，也是個騷動不安的季節(jié)。劉歡喜等幾個加入團練的窮人子弟無心農(nóng)活兒，幾個人騷情勃發(fā)，四處游蕩。游蕩到那幫村的時候，剛好遇到三個外鄉(xiāng)人在打把勢賣藝。
這幾個年輕人看到有光景，自然喜不自勝，一邊扒拉人，一邊朝里面鉆。耍功夫的三個人是兩男一女�？雌饋硐袷切置萌�。三人先練了一會兒拳腳，那個年齡大些的開始說話。他說他們是福建人，因為鬧饑荒，沒飯吃，才不得不出來打把勢賣藝，如果鄉(xiāng)親們看他們耍得還行，那就懇求鄉(xiāng)親們賞口飯吃，如果覺得不好，那就權(quán)當(dāng)他們給鄉(xiāng)親們添一樂呵。
說完，這兄妹三個先給鄉(xiāng)親們練了一番拳腳功夫。村里也有不少的練家子，他們一看就知道，這兄妹三個是高手。老大看著旁邊有個石磙子，走過去把石磙子立起來，自己站在石磙子上，讓圍觀的幾個小青年用繩子套住石磙子，把他拉倒。
小青年們不服氣，上去兩個人，就拽這石磙子。這兩人都是身強力壯的精壯漢子，但是，任憑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石磙子還是一動不動。這邊看光景的老百姓一聲吶喊，一下子上去了四條漢子。六人齊聲吶喊一齊用力，這石磙子還是一動不動。圍觀的眾人驚愕之下，齊聲喝彩。六條漢子臉上有些吃不住勁兒，又喊了四個人上來，十個人齊聲喊，猛拽了幾下，石磙子依然未動。
這次大家不喝彩了，有些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下面又涌上幾個年輕人，十多人一用力，這次感覺石磙子動了，青年們?nèi)呵榧^，一聲喊，“嘣嘣”幾聲響，繩子突然斷裂，十多個青年人摔倒在地。
大家爬起來，蹲在石磙子上的人也跳下，朝大家作揖。有人走過去看了看，那個石磙子竟然半截子深深地鉆進了土里！看的人大驚，看了看這個壯漢，不由得說：“好功夫！這功夫，快趕上鐵腿劉三了！”
鐵腿劉三在廣西可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他是天地會在廣西貴縣地區(qū)很有名的高手，可以說在廣西廣東，無論是官家還是普通百姓，只要聽說鐵腿劉三的名字，都會渾身顫抖。
天地會的宗旨雖然是反清復(fù)明，但這個鐵腿劉三卻脾氣暴躁，無論是官家還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惹了他，他都要進行血腥報復(fù)。因此，老百姓對劉三有褒有貶，愛恨不一。
壯漢忙說：“這位大哥謬贊了。我們不過是打把勢賣藝的江湖人，怎么跟劉大俠相比？我們只是混口飯吃而已。”
略微年輕些的漢子開始表演蛇舞。他從隨身帶著的筐子里先是掏出一條大蟒蛇，在自己身上繞來繞去，然后他把這大蛇放在地上，從另一個筐子里，掏出十條眼鏡蛇。他把十條眼鏡蛇排成兩排，然后，他敲擊鼓點，讓眼鏡蛇隨著鼓聲時進時退。眼鏡蛇昂著頭，五條一排，進退整齊有序，圍觀的群眾紛紛喊好。那個女孩看時機已到，就托著一個鐵盤子，開始轉(zhuǎn)著圈收錢。
大家零零星星地扔出幾個銅板。雖然錢不多，女孩依然滿面含笑，一路鞠躬，說：“謝謝大家，謝謝各位鄉(xiāng)親。”
走到這幾個團練眼前的時候，劉歡喜笑著說：“妹子，你這么漂亮，還賣什么藝啊，跟哥得了，哥保證你有吃有喝的�！�
女孩抬頭看看他，沒說話，繼續(xù)朝前走。那幫村的人有認識的，說：“劉歡喜，聽說你的褲子還是熊炳道給你的呢，你還有錢養(yǎng)活人家？”
周圍的人大都知道這個劉歡喜是個無賴，因此放聲大笑。劉歡喜大概知道那幫村的人不太好惹，小聲罵了幾句，沒再說什么。
女孩收錢收到石祥禎眼前的時候，石祥禎掏出一塊碎銀，扔進了盤子里。
銀子雖然不大，但是足夠驚動了周圍人的眼球。劉歡喜自己也看到了，當(dāng)女孩端著盤子回來，走到他眼前的時候，劉歡喜一把抓起了盤子里的銀子，他對目瞪口呆的女孩說：“看什么看？我是本地團練頭目劉歡喜，這點銀子，就算作你們的保護費了�！�
說罷，劉歡喜轉(zhuǎn)身想走。女孩轉(zhuǎn)身看一起來的兩個壯漢。這兩人大概是不想惹事，就搖頭，示意這事兒算了。
石祥禎卻不干了。他從人們自動讓出的空地上走到劉歡喜面前，擋著他的道，朝他伸出手。劉歡喜火刺刺地瞪著石祥禎，說：“你想干什么？媽的，我還沒找你呢，讓你捐錢給團練買刀槍，你說沒錢，對這些要飯的倒是挺大方。兄弟，你好好想想吧，以后要是想在這兒好好活下去，就得知道輕重。否則，不是我嚇唬你，你會吃大虧的�！�
劉歡喜推開石祥禎的手，想走，沒想到被石祥禎反手一把抓住了手腕子。劉歡喜想拽開，拽了幾下沒拽開，惱了，罵道：“小子，你想找死？”
跟他一起來的幾個團練圍了上來，石祥禎看都不看他們，把劉歡喜朝眼前拽了拽，對他說：“拿出錢來，爺爺就讓你滾蛋。否則，今天我就先拽下你這只胳膊喂狗！”
石祥禎聲音沉穩(wěn)，不急不躁。顯然，他沒把這個劉歡喜放在眼里。說完，他手下一用力，劉歡喜就疼得哇哇大叫起來。
跟他一起來的看頭目吃了虧，一齊涌上來。石祥禎揮舞另一只胳膊，幾下子就把那幾個幫手打得倒在地上。
石祥禎對他們說：“都別起來，起來我還打。”
其中一個不聽話，爬起來，朝石祥禎又沖了過來，石祥禎一拳擊出，這個家伙騰空飛了起來，跌落地上后，在地上痙攣著，好長時間沒有爬起來。
那幾個看情形不妙，都老實地趴在地上不動。劉歡喜看看不好，掏出銀子還給石祥禎，帶著幾個手下就跑了。
石祥禎把銀子又放在還是發(fā)呆的女孩的盤子里，對他們說：“你們走吧。這些人不是好東西。”
壯漢朝石祥禎深深鞠躬，說：“大哥好功夫。請問大哥貴姓，我好替大哥傳名�！�
石祥禎擺手說：“我一個莊稼人，傳什么名？小事一樁，倒是你們應(yīng)該小心點兒�！�
壯漢微微笑了笑，說：“謝謝大哥提醒，我們走過五湖四海，見的這種事兒多了。此地民風(fēng)淳樸，出幾個無賴，也是正常，我們能應(yīng)付得了。多謝大哥提醒�！�
石祥禎想到自己的堂弟石達開趕集應(yīng)該回來了，自己還讓他捎了一副中藥，就朝那人抱拳，轉(zhuǎn)身朝石達開家里走。
石達開剛從奇石墟買東西回來，他把馬韁繩扔給長工，跟石祥禎打招呼，隨手把中藥包扔給了他。石達開年方十六，卻處事穩(wěn)重，在石家中威信極高。石祥禎最近手頭寬裕，想要買幾畝水田，正想跟石達開商量，因此就跟著石達開進了堂屋。石達開泡了茶，弟兄兩個就商量置辦水田，以及別的事兒。
看著天到中午，石達開讓長工幫忙弄幾個菜，他們兄弟中午喝幾盅。突然有人從外面跑了進來，對石達開說：“石相公，您快去看看吧，那三個打把勢的，把團練給打了！”
石達開一愣：“賣藝的？那里的賣藝的？”
石祥禎自然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因此問：“怎么又打起來了？誰讓你來的啊？”
來人是村里的一個老實村民，姓吳。他對石祥禎抱拳，說：“是甲長讓我來的，他沒管下，就讓我來叫石相公。您走了后，劉歡喜又帶著十多個人回來了，這次他們請了幾個高手，那個劉歡喜動手摸了那女的一把，兩下就打起來了。那三個人挺厲害，把劉歡喜的人都打倒了。劉歡喜不跟他們打了，但是不放他們走，派人喊人，還派人去拿槍，甲長勸了好一會兒了，劉歡喜不聽。賣藝的把錢都給他們了，劉歡喜還不讓。甲長怕事鬧大，就讓我來喊石相公。這會兒，恐怕叫的人也要回來了呢。石相公，您得快點兒�！�
石達開一聽是這個情況，放下茶杯，就和石祥禎跑了出來，朝賣藝的所在的地方跑。
那幫村是個小村，住戶不多，但是因為住戶不集中，村子拉得挺長，石達開家又住在村東南角，這路就有些遠。跑了一會兒，就聽到連接幾聲槍響。石達開知道事情嚴重，加快了步子。跑到村子中心地帶，在胡同里拐彎的時候，因為心急，石達開也沒有減速，一下子就跟對面跑來的人撞到了一起。兩人速度都不慢，撞擊的力量太大，兩人都驚叫一聲，倒退好幾步，“啪嘰”摔倒在地上。
石達開忍著疼爬起來，跟他相撞的那人還在地上捂著頭“哎呀哎呀”地叫，石達開一看跟他相撞的人的那張黑臉，心里真是好氣又好笑。跟他撞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是堂弟石鎮(zhèn)吉。不過石達開再朝石鎮(zhèn)吉后面一看，可就笑不出來了，石鎮(zhèn)吉的后面躺著一個年輕女子，女子顯然也摔得不輕，想爬爬不起來。
石祥禎在后面跑了過來，看了看捂著頭齜牙咧嘴的石達開，眼光掠過石鎮(zhèn)吉，看到了后面那女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碰了碰石達開，說：“這個女人……”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喊叫：“前面，前面還有條胡同，老李，你帶幾個人順那條胡同找，記住，千萬不能放他跑了。不行就開槍，火藥咱倉庫有的是！”
石達開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他忙上前扶起那女子背到背上，石祥禎拉起石鎮(zhèn)吉，四人順著來路朝前跑。
團練越來越多，周圍到處都是一片一片的腳步聲，潮水似的。村民們知道這些不干好事的團練又來了，家家關(guān)門閉戶，街上空無一人。
石達開知道不能再跑了，被團練的人看到，他們弟兄可就麻煩大了。他想了想，讓石祥禎在前面探路，幾個人拐過幾條胡同，來到三叔石順義家，敲開了的門。
三叔一看是他們哥兒幾個，忙把他們放進院子里來，然后關(guān)了街門。再一看他們背著的女孩，吃驚不�。骸澳銈冞@些渾小子，這是從哪里……來的？還……還，一個大姑娘？”
石祥禎一看三叔急了，怕挨罵，忙解釋：“三叔，您今天沒去看打把勢的�。科媸娴膱F練劉歡喜帶人跟他們要錢，兩下說冒了，就打起來了……”
石達開說：“先進屋再說，三叔，您得讓我先把人放下啊�！�
三叔無奈，帶著他們進屋。石達開把人放在床上，石祥禎和石鎮(zhèn)吉兄弟倆就把前后經(jīng)過跟叔叔說了。
原來這劉歡喜救兵來到，就跟那被圍著的三人打了起來。那個武功最好的壯漢被團練們用火槍打成了蜂窩。剩下的那個壯漢為了掩護這女孩，也被抓住了。
石鎮(zhèn)吉看到了團練們跟這幾個人打架。他痛恨這些人。本來都是夾著尾巴的老百姓，加入團練之后就無法無天了。當(dāng)然，他們也只是敢欺負別的老百姓，特別是外鄉(xiāng)人，看到當(dāng)官的就夾起了尾巴。
外鄉(xiāng)人功夫厲害，看得石鎮(zhèn)吉挺解氣。后來，看到那個外鄉(xiāng)人被團練們用火銃給打成了蜂窩，石鎮(zhèn)吉真是恨得牙癢癢，不過，他勢單力薄，實在是沒有辦法幫助那兩個可憐的外鄉(xiāng)人。
為了避禍，石鎮(zhèn)吉心情郁悶地朝家走，轉(zhuǎn)過街角，在一處胡同頭，就看到兩個團練圍住了這個女孩。
女孩已經(jīng)受傷了，手中的武器也被打掉了。但是她握著拳，依然跟這兩個大漢對峙。
兩人都是很壯實的漢子，女孩雖然會武功，卻也是筋疲力盡，又沒有了武器，被兩人逼到了墻角，兩人就開始脫女孩的衣服。
石鎮(zhèn)吉手中攥了兩塊磚頭，趁他們專心對付女孩的時候，從他們的腦后每人拍了一磚，拉著女孩就跑。后來看她實在是跑不動了，就背著她跑。結(jié)果在拐彎的時候，跟奔跑著的石達開就碰到了一起。
三叔雖然同情這些外鄉(xiāng)人，但是知道這些團練惹不得。他擔(dān)心地說：“這事兒不是小事，萬一讓他們知道了，咱石家麻煩可就大了。”
石鎮(zhèn)吉恨恨地說：“這些團練更狠！他們把人家大哥活活整死了，他們就不怕犯法？”
三叔指了指石鎮(zhèn)吉，有些惱怒，說：“你怎么這么不通事兒呢？團練犯法有團董頂著，團董上面是縣太爺，縣太爺是什么？是天！咱老百姓能跟他們比嗎？”
石達開安慰三叔，說：“三叔，您先別急。朝這邊跑的時候，我們分前后中三下，前面有探路的，我讓鎮(zhèn)吉兄弟押后，我們一路沒遇到人，團練們應(yīng)該找不到這里。說句到家的話，石家豈是他們說進就能進的？”
石達開在附近村里威信很高，即便是熊團董也得讓他三分。這么一說，石順義就有些放心了，他長出一口氣，說：“但愿如此吧�！�
幾個人正商量把這女孩子藏哪里，以應(yīng)付萬一團練搜人，突然外面門被拍得山響，有人在外面大喊：“開門！有人沒有？開門！開門檢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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