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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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回到C市的公寓,林曦掏出鑰匙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屋里。平常這個時間段,徐行都在睡覺。他的時間是日夜顛倒的,白天補(bǔ)眠,晚上趕工。
林曦把行李放在床上,輕輕地溜進(jìn)徐行的房間。門口上那張侮辱人的標(biāo)語被徐行撕掉以后,他的臥室看起來干凈整潔而賞心悅目多了。林曦左腳剛伸進(jìn)去,就看到徐行困倦地趴在辦公桌上。他的桌子面對著窗戶,余暉透過窗戶斜斜地透進(jìn)屋里來,照在他身上,把他在地上的影子拉長,一直延伸到林曦腳下。
林曦走進(jìn)去,從他衣柜里翻出一件保暖的大衣,披在他身上。她低下頭瞟了瞟他,不曉得徐行在煩惱什么,就連做個夢也不安穩(wěn)地皺起眉頭。
夕陽的光線有些刺眼,林曦走過去伸手拉窗簾。
這個小小的舉動卻把徐行驚醒了。
徐行抬起頭,見林曦背對著自己,不動聲色地伸了伸懶腰。想來是熬了夜,他語氣里也是掩不住的倦意:“矮冬瓜,你回來了?”
林曦側(cè)過身,為自己吵醒他而深表歉意:“對不起啊,吵到你了。”
徐行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壓低了聲音說:“那你該怎么補(bǔ)償我,嗯?”他半敞著襯衣的領(lǐng)口,眉梢輕挑,嘴角也向上翹起,還朝她勾勾手指,再加上那張面如冠玉的臉孔,模樣煞是誘人。
林曦只以為是徐行腦子進(jìn)水了,抑或是半夢半醒間糊涂了。她直接無視他的美男誘惑,從他身邊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嘖,她還沒遲鈍到人神共憤的地步,怎么可能在他挖的坑上摔第四次。
當(dāng)晚林曦做了一個夢,她穿越了時間的長廊,回到了從前。
那是一個帶著并不陌生的味道的場景,她看著穿著藍(lán)白相間校服的自己,扎著高高的馬尾辮,慢吞吞地跟在紀(jì)琛后面。紀(jì)琛似乎有意捉弄她,他走得很快,越走越快。而她好不容易要追上去的時候,他又故意放慢了腳步,害她好幾次差點撞上他。
這種二人之間追逐的戲碼,在他們沒成為好朋友之前,幾乎貫穿了整個初一上學(xué)期。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干這種事,但這是班主任交代下來的任務(wù)。紀(jì)琛是一個很讓師長們頭疼的頑劣學(xué)生,他最擅長逃課、不交作業(yè)、考試作弊等等令人發(fā)指的事情。為了管束他,班主任采取了“先進(jìn)帶后進(jìn)”的感化策略,把林曦安排到他身邊,時時刻刻監(jiān)督他。
這招效果甚微,或者坦白點說,完全沒有實用性。林曦是壓不住紀(jì)琛的,她說話總是斯斯文文的,身高上又沒優(yōu)勢,到最后反而演變成林曦一面要忍辱負(fù)重地遭受紀(jì)琛的各種惡作劇,一面還要督促他寫作業(yè)、替他打掃衛(wèi)生。
只要有點脾氣的人,早就忍不住發(fā)飆了。可林曦沒有,她一聲不吭,默默地收拾紀(jì)琛落下的殘局。然而,畢竟林曦她不是萬能的神人,有些事情啊,她著實沒法親力親為,比如在考試卷上模仿紀(jì)琛母親的字跡這件事。班主任的火眼金睛她早見識過了,她沒那種能高超地仿造出以假亂真的簽名的本事。
“紀(jì)琛,你把試卷拿回去,我真的……幫不了你。”林曦趁著紀(jì)琛喘息的空當(dāng),把他的試卷遞過去。
紀(jì)琛哼了一聲,接了試卷。他看也不看,就把試卷揉成一團(tuán),扔到地上使勁踩上幾腳,然后伸腳一踢,將成團(tuán)的試卷踢到林曦腳下。他用余光瞥到林曦面無表情地目睹了整個過程,壓根兒沒有勸阻的舉止跡象。
他忽然發(fā)覺自己搞不懂她,按著正常劇本的發(fā)展,她這會兒應(yīng)該是一副管家婆的架勢絮絮叨叨,長篇大論地說教一番。結(jié)果來了一個大逆轉(zhuǎn),初出茅廬的紀(jì)導(dǎo)演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他頓時感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非常粗魯又不屑地說:“嘁,直接扔掉不就行了嗎。第二天老師問起來,我就說不見了。屁點大的事還尾隨我一路,大班長,你累不累?”
林曦不說話,她彎下腰撿起試卷,慢慢地鋪展開來。她盯著卷面右上角大紅的二十九分,迅速地瀏覽了整張試卷后,皺起了眉頭。
這……只要稍稍用一點心來做,他也不至于考到這成績!古詩詞背一背就能默寫出來,生字詞考前看兩眼根本就是小case(事),一年級小學(xué)生都能辦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不到。
林曦把試卷放下,耐下性子說:“紀(jì)琛,星期五還要語文小測。你考試前把第三單元每一篇課文過一遍,只要看一兩眼,你肯定能上六十分及格線。六十分其實不難……”
紀(jì)琛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他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舉得老高,用力捏住。林曦的話無意間踩中了他的雷區(qū),將他的火氣點著了。紀(jì)琛怒瞪她,粗聲粗氣地說:“我最討厭你這種愛管閑事的人,我考多少分,關(guān)你什么事!”
他以為她會哭,女孩子是不經(jīng)嚇的?墒橇株貨]有,她既不掙脫,也沒大哭大鬧,只是緘口不語地看著他。她的眼睛挺大挺亮的,和1998年紅極一時的小燕子的眼睛一樣明亮有神。
紀(jì)琛一時語塞,他松開手,奪下林曦手中的試卷,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被他捏過的手腕隱隱地泛疼,林曦揉了揉手腕,低下頭回家了。后來母親問起她的手腕怎么紅了一大塊,被林曦輕輕地帶過。
她最后是從夢中痛醒的,醒來后睡意全無。林曦拿出手機(jī)看了下時間,才半夜三點整。林曦找不到事消磨時間,決定把這個房間仔仔細(xì)細(xì)地打掃一遍。
很意外地,她在一個不起眼的抽屜里翻到了一張有著些許歷史的照片。她完全認(rèn)不出照片里那個面容溫柔的人會是大毒物徐行。大概是很多年前的照片吧,在一間畫室里,穿著色彩樸素的高中校服的徐行在指點一個女孩畫畫。興許是他的學(xué)妹吧,長得很漂亮,估計擱在學(xué)校里也是;墑e閃亮亮的人物。女孩的甜美軟化了徐行的壞脾氣,以至于他眼里濃得化不開的柔情清晰無比地顯現(xiàn)在照片里,使這張照片,無論經(jīng)過了多少個歲月,拿在手上也能感受到當(dāng)時暖暖的溫度。女孩低著頭,耳邊的頭發(fā)垂了下來。徐行見狀,一只手指著畫板,一只手十分自然地將她垂下來的頭發(fā)掖到耳后。而這個時候,畫室的門不知道被誰推開了,女孩和他一同抬起頭,這個美好的畫面就這樣留下來了。
誰沒有這樣的青春,任它時光流逝,還可以時時緬懷。
誰沒有這樣的過去,比山盟海誓、比奇珍異寶親切,距離卻也比二者更疏遠(yuǎn)。
02
照片里的女孩,在徐行心目中的地位,或許就如同擱在她心間上那記憶中年少輕狂的紀(jì)琛一樣,最最珍貴、最最親愛,也最最遙不可及。
林曦倏忽間對徐行有了新的看法。
她想起有一次下班回家,經(jīng)過小區(qū)正中心的噴水池時,居然發(fā)現(xiàn)了徐行。
他坐在臺階上,側(cè)對著她,俯下身逗弄一只流浪狗。徐行一點也不在乎流浪狗蹭得他的名牌衣服臟兮兮,他彎下腰張開雙手抱了抱小狗,然后把它放在雙腿上,出乎意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小香腸喂它吃。
徐行身后是安靜的噴水池,而噴水池后面是一張長長的座椅和一個孤零零的秋千,再往后是與人齊高的植被叢。仰頭看是無限接近暗黃色的天空,四周還有輕微的細(xì)風(fēng)。這一刻如果時針不走動,那必定會定格成分外美麗而寂寥的畫面。
林曦放慢腳步,慢慢調(diào)整呼吸,慢慢靠近徐行。
徐行似乎察覺到有人過來,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并沒有因為看見林曦的過來而使得閃爍的亮光即刻黯然失色。他微微笑,指了指旁邊,示意林曦坐下!霸趺,看到我這個樣子,很驚訝嗎?”這樣一個穿戴整齊,樣貌精致清俊,還帶著一副病懨懨身體的人,從他嘴里跳出這樣失落的話語,再映襯上這樣孤寂的背景,林曦不免打心眼里同情徐行。
他很少用這種又低沉又寂寞的聲音說話,語速緩得很,聽得林曦心里堵得慌,她連忙插嘴說:“沒有啊,你這樣很好。”
徐行一言不發(fā)地與她對視,忽而點頭笑了笑,摸著小狗的頭,說:“多謝你的贊美,我這個人偶爾也會良心大發(fā)的,照顧你的同類也不是什么難事!彼侵笗r常出沒在小區(qū)里四處晃蕩的流浪貓狗。
分明是一件善事,為什么從他口中講出來就老是會變味呢。
林曦納悶十足地坐在他身邊,實在是不曉得該說什么才不會成為他取笑她的把柄。
“嘿,林曦!毙煨忻腿唤兴拿帧
林曦嚇了一跳,正想問他什么事,卻見他正在和剛才那只小黑狗玩得不亦樂乎。
“喂,”林曦好心提醒他,“和別人講話的時候,得看著對方,這是基本的禮儀!碧锰玫母卟派^對不應(yīng)該連這點禮貌都不懂!
“嗯。”徐行頭也不抬地說,“我這不是和林曦玩在興頭上嗎?對吧,林曦!彼呎f邊摸著小狗的腦袋,那只小狗沖徐行搖尾巴。
這下林曦可算明白了,他給小黑狗取名“林曦”,拐著彎說她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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