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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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太搖晃了,除了盡力躲開他我什么都做不了,在場上允許的范圍里,能躲多遠就多遠。他沖了過來,狠狠踢向我的腹部,這一腳把我肺里的空氣都逼了出來,很疼。也許是太疼了,也許是因為被踢了一腳,我感到無法呼吸,到底是什么原因說不清,只是倒在地上。
站起來是此刻我腦子里唯一的想法。我奮力爬起來,但皮特已走到跟前,他一手抓住我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握拳掄向我的鼻子。這種疼痛很不一樣,不大像刺痛,更像是一種爆裂感。疼痛在我腦子里爆裂,我的眼前頓時五彩繽紛,藍的,綠的,紅的,都冒了出來。我奮力掙扎,想推開他,用手拍打他的胳膊,他又打了我一拳,這次打在肋骨上。我感覺臉上濕乎乎的,是鼻子在流血。有更多的紅色出現(xiàn),但此刻我太暈了,沒法往下看。
他猛推了我一把,我又跌倒在地,雙手在地上亂抓,不斷眨著眼,反應遲鈍,動作緩慢,全身發(fā)熱。我咳了幾聲,用盡全力,掙扎著站了起來。剎那間,世界在我眼前旋轉(zhuǎn)起來,真應該好好躺下才是。皮特的重影也繞著我不停地轉(zhuǎn)著,我成了這個轉(zhuǎn)動的世界里唯一不轉(zhuǎn)的物體。就在頭暈眼花之際,不知什么東西打在我的體側(cè),我又險些摔倒。
站起來,站起來。在模糊的視線中,我看到一大塊物體,似乎是一個人。我憑著感覺用盡力氣揮拳打過去,可我的拳頭卻觸到了軟軟的東西。皮特連哼都沒哼一聲,這一拳對他而言簡直不痛不癢,他伸手就摑了我一個耳光,一邊喘著氣,一邊大笑。我聽見嗡嗡聲,想用力眨眼消除眼前的黑影,心里納悶這些東西是怎么弄進眼睛里來的。
在我的視線之外,老四推開門走了出去。很顯然,他對這場懸殊太大的比賽不感興趣,或許,他是去找這世界為什么像陀螺一樣旋轉(zhuǎn)的原因。我打心眼里不怪他,因為我也想知道旋轉(zhuǎn)的原因。
膝蓋一軟,我倒了下去,臉碰到了地板,感覺涼涼的。有什么東西再次重擊了我的體側(cè),我本能地尖叫起來,這是開場以來我第一次喊叫。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那是別人的吧,好像不屬于我。體側(cè)再次遭到重擊,我什么也看不見了,連眼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片漆黑。有人喊:“夠了!”腦子里突然閃過很多念頭,但我一個都沒記住。
醒來時沒什么太多感覺,可頭腦昏沉得很,好像塞滿了棉花球。
我知道我輸慘了,可頭腦還沒完全清醒,沒辦法想事情,這痛苦也就壓抑了下來。
“她眼睛青了嗎?”一個聲音問道。
我睜開一只眼,另一只眼好像黏住了,睜不開。威爾和艾爾坐在我右邊,克里斯蒂娜坐在左邊,她下巴上敷著冰袋。
“你臉怎么了?”我覺著嘴唇又大又厚,說話有點困難,所以吐字不清。
她笑了起來:“怎么不說說你自己。我們要不要給你弄個眼罩?”
“好吧。我知道自己成了大花臉,我可是在現(xiàn)場來著--算是吧。”我戲謔地說。
“翠絲,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嗎?”威爾笑著說,“如果止痛藥的作用是讓你開玩笑,我們有必要經(jīng)常給你注射啊。哦,還有,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她的臉是被我打的!
“真不敢相信你竟打不過威爾,不可思議。”艾爾搖了搖頭說。
“說什么呢?威爾很厲害!笨死锼沟倌嚷柫寺柤,“再說,我終于知道怎么可以不輸了,他教我找到了自己的弱點,我以后只要阻止別人打我的下巴就好了!
“你發(fā)現(xiàn)得好晚,我還以為你早就明白這一點呢。”威爾向她眨了眨眼,“現(xiàn)在我知道為什么你沒選博學派了,原來你智商有點低,對不對?”
“翠絲,你感覺還好嗎?”艾爾打斷了他們的話。他深棕色的眼睛和克里斯蒂娜的膚色有點相似,臉有些粗糙,看起來像沒刮胡子。我敢保證,如果他不刮的話肯定能長一臉濃密的胡子。真的很難相信他其實只有十六歲。
“還好,就是想永遠待在這兒,那樣就不用再看到皮特了!
其實,我并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此刻我是在一個很大很長的房間里,兩邊各有一排床,有的床中間用簾子隔開。房間的右邊是護士站。如果我沒猜錯,這里肯定是無畏派的人生病或受傷時來的地方。一個護士從寫字夾板上方抬起頭來看我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耳朵上打那么多洞的護士。一些無畏派的人自愿做一些傳統(tǒng)上由其他派別來負責的工作,畢竟,無畏者每次受傷都長途跋涉去市中心的醫(yī)院看病很不劃算。
我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去醫(yī)院的情景,那年我六歲。母親在屋前的人行道上突然摔倒,胳膊摔斷了。聽到她的慘叫聲,我哇一聲就哭了,迦勒卻一聲不響跑到父親那兒匯報情況。我們一起把母親送到醫(yī)院,一個穿淺黃色襯衫、指甲整齊干凈的友好派女子給母親量血壓,之后微笑著幫她接骨。
我記得迦勒告訴母親,說她只是有一道發(fā)絲般的骨裂,休息一個月就可完全康復。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好心安慰母親,讓她放寬心休息,因為只要是無私派的人都應該那么做。但現(xiàn)在我想知道,他當時是否在復述他學來的知識,我還想知道他的無私派傾向是否都是博學派的偽裝。
“別去想皮特的事,”威爾勸我說,“他至少會被愛德華狠狠地揍一頓。愛德華從十歲起就練習空手道了,而且只是為了好玩兒。”
“好吧。”克里斯蒂娜邊說邊看了下表,“我們快趕不上晚餐了。翠絲,需不需要我們在這兒陪你?”
我搖了搖頭:“我沒事兒!
威爾和克里斯蒂娜站起來,艾爾揮手讓他們先走。再說說艾爾,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清新香甜,很像鼠尾草和檸檬草的香氣。夜里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時,我能聞到一點點,便知道他又在做噩夢了。
“我只是來告訴你,艾瑞克剛發(fā)布了新通知,我們明天去城市圍欄實地訓練,學習無畏派的職責!卑瑺栒f,“明天八點一刻在火車那里集合,準時出發(fā)!
“好,謝謝!蔽艺f。
“別太在意克里斯蒂娜說什么,其實你的臉看起來沒那么糟!彼α诵,“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很不錯,一直看起來不錯。我是說,這讓你看起來很神勇,像個無畏者!
艾爾的眼神躲開我,有些尷尬地撓撓后腦勺。一陣沉默,我們一句話都沒有。他是好意,但在好意之外似乎還多了點什么。我希望是我的感覺錯了,我不可能吸引艾爾--我怎么可能吸引那么脆弱的人。在我瘀青的臉能承受的疼痛范圍內(nèi),我盡量笑著,希望能緩解緊張的氣氛。
“我應該讓你多休息!彼f著起身準備離開,但在他走之前,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艾爾,你還好嗎?”我問。他茫然地盯著我看,我忙加了一句,“我是說,你現(xiàn)在適應起來容易些了嗎?”
“啊……”他聳了聳肩,“好一點了!
他把手抽了回去,插進褲兜,臉唰一下紅了。也許我剛才的問題的確難為他了,以前我從沒見他的臉這么紅過。如果我整夜埋在枕頭里哭泣,我也會覺得窘迫。可至少我知道哭的時候怎么掩飾。
“你和皮特打完后,就是我和德魯對陣,但我輸給他了!彼粗艺f,“我挨了幾拳,故意摔倒在地,再沒爬起來,盡管我可以站起來的……但我想……我想,既然我已經(jīng)打贏了威爾,即使輸?shù)羰S嗨袌龃,也不會墊底,這樣我就不必傷害其他人了!
“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不知道,但我就是辦不到,也許那意味著我是個懦夫吧!彼拖骂^直勾勾地盯著地面。
“不想傷害別人和懦夫之間不能畫等號!辈还芪沂遣皇前l(fā)自內(nèi)心地安慰他,但我知道當下說這句話恰如其分。
有那么一會兒,我們就這樣看著對方,一句話都沒說。也許我的確是發(fā)自內(nèi)心安慰他。假如他是懦夫,絕不是因為他不能承受疼痛,而是他拒絕傷害別人。
他用一種痛苦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無奈地說:“你認為他們會來看我們嗎?我聽別人說,轉(zhuǎn)派者的家人在探親日從沒來過。”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覺得是壞事,”他點點頭,“嗯,絕對是壞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難受了!彼贮c點頭,好像在確認剛才說的話,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還有不到一周時間,無私派新生就能和他們的家人重逢,自選派大典后,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團聚。新生們會回家,坐在客廳里,首次以成人身份和父母談心,嘮嗑。
我曾經(jīng)期盼這一天,并多次設想:當我第一次被準許在餐桌上提問,我會對父親和母親說些什么。
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無畏派新生會在基地深坑或其上的玻璃大樓里,見到他們的家人,然后一家人一起按無畏派的慣例來進行慶祝,可能會輪流向每個人的腦袋旁邊扔刀子--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還有那些求得父母諒解的轉(zhuǎn)派新生,他們也會再次見到家人。我想我的父母可能不在其中,尤其是在選派大典父親大發(fā)脾氣之后,尤其是在他們的一雙兒女都選擇轉(zhuǎn)派之后。
或許,如果我告訴他們我是一個分歧者,對于該如何選擇感到茫然無措,他們能理解我的處境,說不定還會告訴我“分歧者”是什么,意味著什么,為什么會處境危險。但在這個秘密上,我不能相信他們,所以我將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我緊咬牙關(guān),可還是忍不住哭成淚人。我受夠了!我受夠了自己的眼淚和軟弱,卻無能為力。
可能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可能沒有。那夜稍晚,我溜出醫(yī)務室,溜回宿舍。被皮特揍到住醫(yī)院已經(jīng)夠慘了,如果讓他知道我還在那兒過夜,就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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