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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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黑板”掛在鉤上,退后了兩步,好讓大家仔細看排名的情況:
1. 愛德華
2. 皮特
3. 威爾
4. 克里斯蒂娜
5. 莫莉
6. 翠絲
第六名?我竟然是第六名?沒想到打趴莫莉把我的排名往前提了這
么多。相應(yīng)的,因為輸給我莫莉的排名也下降了不少。我眼光跳到名單
的最底下:
7. 德魯
8. 艾爾
9. 邁拉
謝天謝地,艾爾不是倒數(shù)第一。但是,除非那些本派新生在第一關(guān)的考驗中全部沒過關(guān),否則,他還是會成為無派別人士。
我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她歪頭皺眉看著“黑板”。她并不是唯一這么做的人。房間里的靜默讓人覺得不安,好像是在巖架上來回搖擺。然后掉下去了。
“什么?”莫莉指著克里斯蒂娜喊,“我‘收拾’了她,幾分鐘就把她‘收拾’了,她名次怎么比我還靠前?”
“是啊,”克里斯蒂娜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臉上掛著得意的笑,
“那又怎樣?”
“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名次,最好不要養(yǎng)成輸給低排名對手的習慣!崩纤恼f。他的聲音壓過新生的抱怨聲和嘟囔聲。他把粉筆放進口袋,就在我身邊走過去了,都沒朝我這邊看一眼。那些話讓我覺得心里有點刺痛,它們提醒我,那些排名低的人指的就是我。
很顯然,這也提醒了莫莉。
“你,”她的小眼睛對著我,“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希望她撲過來,或者打我一頓,但她只是腳跟點地轉(zhuǎn)過身,昂首闊步走出了宿舍。這樣更糟。如果她要發(fā)飆,打我一拳或兩拳,怒氣很快就發(fā)泄完了?伤D(zhuǎn)身離開了,離開就意味著她會密謀什么,離開就意味著我要隨時警戒,以防不測。
排名公布出來之后,皮特的行為也很反常,他什么都沒說。平日里但凡有事不如他的意,他總會抱怨不停,這次還真讓人吃驚。他只是走到床鋪那兒坐下,解開鞋帶。這更讓我感覺不安。他不會滿足于第二名的位置,那不是他的性格。
威爾和克里斯蒂娜互相擊掌,然后威爾用他那比我肩胛骨還大的手拍了拍我的背。
“看看你,第六名耶!”威爾咧嘴笑了下。
“可能還是不夠好!蔽姨嵝阉。
“會好的,別擔心!彼f道,“我們該慶祝一下!
“好,那咱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笨死锼沟倌纫皇肿テ鹞业母觳玻皇肿テ鸢瑺柕母觳,“艾爾,來嘛。我們又不清楚本派新生的表現(xiàn)怎么樣,一切都還不確定,不要那么悲觀!
“我只想上床睡覺!彼f著,掙開了克里斯蒂娜的手。
漫步在通道里,很容易忘記艾爾,忘記莫莉的報復以及皮特可疑的平靜,也能輕易假裝任何隔閡我們友誼的裂痕都不存在?膳腔苍谀X海深處的事實是,克里斯蒂娜和威爾也是我的對手。如果我想打進前十,就不得不先打敗他們倆。
我只希望到時候不必背叛他們。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宿舍里靜得出奇,靜得詭異,平日里大家的呼吸聲吵得我心煩意亂,可這會兒又太靜了。每當悄無聲息的時候,我就會想念家人。謝天謝地,無畏派的宿舍通常都吵得要命。
我想起母親來。如果她出身無畏派,為什么要選擇無私派?難道她喜歡無私派寧靜、平淡的生活,還有美德--所有那些我一旦想起就無比懷念的特質(zhì)?
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人從她年輕起就認識她,然后告訴我那時她是什么樣子?我想就算有人認識,大概也不愿意談起。轉(zhuǎn)派者一旦成為新派別成員,就不應(yīng)該談起從前的派別。這樣比較容易將對家庭的忠誠轉(zhuǎn)移到派別上--踐行“派別遠重于血緣”的信條。
我把臉埋在枕頭里,想起母親的囑咐。她要我去告訴迦勒察看情境模擬的血清--為什么?是血清的成分跟我成為“分歧者”有關(guān),還是與我處境危險有關(guān)?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嗎?我嘆了口氣。我有一千個問題,可還沒等得及問其中任何一個她就轉(zhuǎn)身離開了,F(xiàn)在它們?nèi)荚谖业念^腦里盤旋,我懷疑在找到答案前根本無法入睡。
這時,宿舍那頭傳來一陣扭打的聲音。我從枕頭上抬起頭,眼睛還沒適應(yīng)這黑暗,凝視著這一片漆黑,就好像還沒有睜開眼睛一樣。我聽到運動鞋摩擦地面發(fā)出的吱吱聲,廝打聲,緊接著是砰的一聲重響。
然后一聲哀號劃破夜晚的寧靜,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霎時凝固,毛發(fā)都立了起來。我把毯子扔在身后,光腳站在石頭的地面上,辨不清叫聲是從哪里來的,可隱約能看見大概幾個床那么遠的地上躺著一團模糊的影子。又一聲尖叫刺穿我的耳膜。
“快開燈!庇腥撕。
我沖著那聲音走過去,很緩慢地走,生怕踩到什么東西絆倒自己。我感覺自己像在催眠狀態(tài)。真的不想看那慘叫聲是從哪里傳來的。那樣的慘叫只可能意味著血腥、白骨或痛苦,那是來自心窩深處傳遍全身寸寸肌膚的慘叫。
燈開了。
愛德華躺在床鋪旁邊的地上,痛苦地抓著臉,頭部周圍有一攤血,在他抓撓的手指縫里突立著一個銀色刀柄。心跳聲在耳朵里轟轟響著,我認出這刀就是餐廳里切黃油的刀。刀鋒插進他的眼睛里。
邁拉站在愛德華腳邊,尖叫著,周圍也有人在尖叫,還有人呼喊著求救。愛德華躺在地上翻滾,哭號。我在他頭邊蹲下來,膝蓋跪進血泊中,雙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上。
“躺著別動。”我說。盡管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但我覺得很冷靜,就像頭浸入水中一樣。愛德華又在掙扎,我大聲而且嚴厲地說,“聽我說,躺平別動,呼吸!
“我的眼!”他尖叫。
我聞到一股惡臭,原來是有人吐了。
“拔出去!”他喊著,“拔掉,快點給我把刀子拔掉!”
我搖了搖頭,這才意識到他看不見我,心里涌上一股笑的沖動,興奮異常。如果我要幫助他就得抑制住這種不正常的興奮,必須忘記自我。
“不行,”我堅定地說,“必須讓醫(yī)生來拔,聽見沒?讓醫(yī)生來拔。來,深呼吸!
“疼。”他啜泣著。
“我知道很疼。”這不是我的口氣,而是母親的口氣。我好像看見
在我們家門口的人行道上,她蹲在我跟前,擦去我臉上因為磕破膝蓋而流下的淚水,說的也是同樣的話。那時候我五歲。
“會沒事的!蔽夜首鲌远ǖ卣f,好像我不是在隨口安撫他,但其實我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沒事。不可能沒事。
護士趕來了,吩咐我往后退一步,我照做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和膝蓋上全是愛德華的血。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我發(fā)現(xiàn)只有兩張面孔不見了。德魯。還有皮特。
他們把愛德華帶走后,我拿著一套換洗的衣服來到浴室,順便把手洗干凈?死锼沟倌雀襾砹,站在浴室門口,什么也沒說。我很高興她能這么做,因為真沒什么好說的。
我拼命地沖洗手掌的紋路,用指甲摳出甲縫里的血跡;然后換上帶來的褲子,把沾滿血跡的衣服扔進垃圾箱;又抽了一大把紙巾。得有人去清理宿舍里的穢物,既然我覺得自己再睡不著了,還是我去清理的好。
就在我伸手去握門把手時,克里斯蒂娜突然說話了:“你知道是誰干的,對吧?”
“是的!
“那我們應(yīng)該告訴別人嗎?”
“你真的以為無畏派的人會出面解決嗎?”我說,“讓你吊在峽谷上面不顧你死活的是他們吧?讓我們相互往死里打的也是他們吧?”
她什么話也沒說。
在那之后,我花了半個小時,一個人跪在宿舍的地面上,擦洗愛德華的血。克里斯蒂娜幫我把沾滿血跡的臟紙巾扔掉,再遞給我新的。邁拉不見了,她可能跟著愛德華去了醫(yī)院。那天晚上沒有人睡得好。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蓖栒f,“但我還是希望今天不要放假!
我點點頭。我懂他的意思。有事可做能幫人分心,我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分心。
我不常跟威爾單獨在一起。但艾爾和克里斯蒂娜都在補覺,我和威爾都一刻也不愿在這個地方多待。雖然他沒那么說,可我知道。
我來回摳著手指甲。清理過愛德華的血后,我已經(jīng)徹底地洗過手了,可仍然覺得它們還沾在手上。我跟威爾漫無目的地走著,無處可去。
“要不我們?nèi)タ此?”威爾建議,“可說什么好呢?‘我和你不太熟,但看到你眼睛被刀子戳了,我也很不好受’?”
這一點也不好笑,他一說出口我就知道了。但喉嚨里還是不由分說涌上一股笑意,因為實在憋不住我就笑了出來。威爾盯了我一會兒,也大笑了起來。有時候,你所有的選擇只剩下哭或者笑,笑似乎比較好一些。這話真是再對不過,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
“抱歉,”我說,“只是這話真的太荒唐了!
我不想為愛德華掉眼淚--至少不是為朋友或愛人深切而悲傷地痛哭的那種方式。眼淚突然涌了出來。我想哭是因為慘劇發(fā)生了,我親眼看見了它,卻又無能為力。想要懲罰皮特的人沒有權(quán)力,有權(quán)力的人又不想去懲罰他。盡管無畏派有明確規(guī)定不許用這種方式傷人,但有艾瑞克這樣的人掌權(quán),它就不可能被強制執(zhí)行。
我用非常嚴肅的口吻說:“在其他派別,如果據(jù)實相告,那我們就是勇敢的人,但在這里……在無畏派……勇敢對我們沒什么好處!
“你讀過派別宣言嗎?”威爾問。
派別宣言是在派別成立之后寫下的。我們在學校時就學過,不過我從來沒有讀過。
“你讀過?”我緊鎖眉頭,看著威爾,然后想起他曾經(jīng)為了好玩兒背下城市地圖,“哦,你肯定讀過。算我沒問!
“我記得無畏派宣言中有一條寫著,‘日常小事見英雄,維護他人見勇氣’。”
威爾嘆了口氣。
他不需要說別的,我懂他的意思。也許無畏派成立的意圖是好的,有正確的理念,有正確的目標,可后來漸行漸遠。我忽然意識到,博學派同樣如此。很久以前,博學派也只是為行善而追求知識和創(chuàng)造力,而如今,他們以貪婪之心追求知識和創(chuàng)造力。如果無畏派和博學派如此,那其他派別大概也遭遇了同樣的問題。以前我還真沒想過這一點。
盡管在無畏派看到了它的墮落,但我不能離開。不僅僅是因為懼怕無派別那完全隔離、聽起來生不如死的生活,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在這短暫的時間里,我愛上了這里,我看見了一個值得拯救的派別;蛟S,有朝一日,無畏派可以重新變得勇敢而高尚。
“我們?nèi)ゲ蛷d吧,”威爾說,“去吃蛋糕!
“好!蔽倚α诵。
走在去往基地深坑的路上,我重復著威爾引用的話,以免忘記:
“日常小事見英雄,維護他人見勇氣。”
多么美好的想法。
晚些時候,我們回到宿舍時,愛德華的床鋪已經(jīng)清空了,所有的抽屜都開著,也空了。房間那頭,邁拉那邊也是一樣。
當我問克里斯蒂娜他們?nèi)チ四膬,她只說:“他們退出了。”
“邁拉也退出了?”
“她說沒有愛德華,她也不想一個人在這里,反正早晚也是出局的命!笨死锼沟倌嚷柭柤,好像不知怎樣才好。如果那是真的,她的心情我能理解!斑@樣也好,最起碼……艾爾不會被擠掉了。”艾爾本來會出局的,愛德華的離開挽救了他。出了這等事,無畏派決定饒了他,直到下一關(guān)。
“還有誰出局了?”我問。
克里斯蒂娜又聳了聳肩:“兩個本派新生,沒記住他們的名字。”
我點點頭,看著“黑板”。有人劃掉了愛德華和邁拉的名字,其他人的名次都改了,每人晉升了一個名次:皮特第一,威爾第二,我第五。第一關(guān)開始的時候我們一共有九個人。
現(xiàn)在我們還有七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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