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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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GEN”一九八五年的營業(yè)于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六點畫上句號。大掃除后,友彥、桐原和弘惠舉杯稍事慶祝。弘惠問起明年的抱負(fù),友彥回答:“做出不輸給家庭游戲機的程序。”
桐原則回答:“在白天走路。”
弘惠笑桐原,說他的回答和小學(xué)生一樣。“桐原,你的生活這么不規(guī)律嗎?”
“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
“白夜?”
“沒什么。”桐原喝了口海尼根,看看友彥又看看弘惠,“哎,你們不結(jié)婚嗎?”
“結(jié)婚?”正喝啤酒的友彥差點嗆到,他沒想到桐原會提到這種話題,“還沒想那么遠。”
桐原伸手打開辦公桌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張A4復(fù)印紙和一個扁平細(xì)長的盒子。友彥沒見過這個盒子,它頗為老舊,邊緣都磨損了。
桐原打開盒子,取出里面的東西——一把剪刀,刀刃部分長達十余厘米,前端相當(dāng)銳利。刀身閃耀著銀色的光芒,流露出古典風(fēng)格。
“這剪刀看起來真高級。”弘惠直率地說出感受。
“以前拿到我家當(dāng)?shù),好像是德國造?rdquo;桐原拿起剪刀,讓刀刃開合了兩三次,發(fā)出清脆利落的刷刷聲。他左手拿紙,用剪刀裁剪起來,細(xì)膩流暢地移動紙張。友彥直盯著他的手,左右手的配合堪稱絕妙。
未幾,桐原剪完,把紙遞給弘惠。她看著剪好的紙張,眼睛睜得渾圓。“哇!真厲害!”
紙張已經(jīng)變成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手牽手的圖案。男孩戴著帽子,女孩頭上系著大大的蝴蝶結(jié),非常精致。
“真了不起,”友彥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項本領(lǐng)。”
“就當(dāng)是預(yù)祝你們結(jié)婚!”
“謝謝!”弘惠道了謝,小心翼翼地把剪紙放在旁邊的玻璃柜上。
“我說友彥,”桐原說,“以后是計算機時代了。這項買賣要賺多少有多少,就看怎么做了。”
“這家店可是你的啊。”
友彥一說完,桐原立刻搖頭。“這家店以后會怎樣就看你們了。”
“講這種話讓我壓力很大哦。”友彥故意笑著回避問題,因為桐原的話里有某種莫名的嚴(yán)肅。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桐原……”友彥想再次露出笑容,臉頰卻僵住了。
這時電話響了?赡苁浅鲎粤(xí)慣,坐得離電話最遠的弘惠拿起聽筒。“喂,MUGEN,您好。”
一瞬間,她將臉沉了下來,把聽筒遞給桐原:“金城先生。”
“這時候有什么事?”友彥說。
桐原把聽筒拿到耳邊:“我是桐原。”
幾秒鐘后,桐原的臉色變得難看,拿著聽筒站了起來,另一只手已伸出去拿搭在椅背上的運動夾克。
“知道了,我這邊會自己處理。盒子和包裝……好,麻煩了。”放下聽筒,他對兩人說:“我出去一下。”
“去哪兒?”
“以后再解釋,沒時間了。”桐原圍上他常用的圍巾,走向玄關(guān)。
友彥跟著他出去,但桐原走得很快,直到出了公寓才追上。“桐原,究竟出了什么事?”
“還沒出事,但快了。”桐原大步走向公務(wù)用廂型車,“盜版‘馬里奧’事發(fā)了,聽說明天一大早,犯罪防治科就會去搜查工廠和倉庫。”
“怎么會泄露出去?”
“不知道,可能有人告密。”
“消息準(zhǔn)確嗎?怎么知道明天一早警方要去查?”
“任何事都有門路。”
他們到了停車場,桐原坐進廂型車,發(fā)動引擎。在十二月的嚴(yán)寒中,引擎不太聽話。
“不知道會到幾點,你們弄一弄就先走吧,別忘了關(guān)門窗。弘惠那邊隨便幫我找個理由。”
“我跟你一起去。”
“這是我的事,一開始我就說了。”輪胎發(fā)出聲響,桐原開動汽車,然后以稱得上粗暴的動作轉(zhuǎn)動方向盤,消失在黑夜中。
友彥無奈地回到店里,弘惠正擔(dān)心地等著。
“這種時候,桐原到底要去哪里?”
“大型電玩承包商那里。以前桐原碰過的機器,程序好像出了問題。”
“可是,都已經(jīng)除夕夜了。”
“對電玩制造商來說,一月正是賺錢的時候,只想早點解決問題。”
“哦。”
弘惠顯然看出友彥在說謊,但似乎明白現(xiàn)在不是怪他的時候。她悶悶不樂地望著窗外。
接著,兩人看了一會兒電視。每個頻道播的都是兩小時以上的特別節(jié)目,有回顧今年的單元。屏幕上播出阪神老虎隊的教練被隊員拋起來的鏡頭,友彥想,這畫面不知看過多少次了。
桐原大概不會回來了,友彥和弘惠說不到兩句話。友彥的心思根本不在電視上,弘惠想必也是如此。
“弘惠,你先回去吧。”NHK紅白大賽開始的時候,友彥說。
“?”
“這樣更好些。”
弘惠似乎有些猶豫,但只說聲“好吧”,便站起身。
“你要等嗎?”
“嗯。”友彥點頭。
“小心別感冒了。”
“謝謝。”
“今晚怎么辦?”弘惠會這么問,是因為他們早已約好大年夜要一起過。
“我會過去,不過可能要晚一點。”
“嗯,那我先把蕎麥面準(zhǔn)備好。”弘惠穿上外套,離開店鋪。
一落單,種種猜想便在友彥的腦海里轉(zhuǎn)換。電視照例播出跨年節(jié)目,但他根本無心觀看。一回過神來,電視節(jié)目已經(jīng)改成慶祝新年了,友彥完全沒察覺十二點已過。他打電話給弘惠,說他可能去不了了。
“桐原還沒回來嗎?”弘惠的聲音有點顫抖。
“嗯,事情好像有點棘手,我再等他一會兒。弘惠,你要困了就先睡吧。”
“沒事。今晚到天亮?xí)ヒ恍┩每吹碾娪,我要看電視?rdquo;可能是故意吧,弘惠聽上去很開心。
凌晨三點多,門開了。呆呆看著深夜電影的友彥聽到聲響立刻轉(zhuǎn)過頭去,桐原一臉陰沉地站著。再往他身上一看,友彥吃了一驚。他牛仔褲上全是污泥,運動夾克的袖子也破了,圍巾拿在手上。
“到底怎么了?怎么弄成這樣……”
桐原沒有回答,對于友彥在這里也沒說什么。他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蹲在地上,垂著頭。
“桐原……”
“回去。”桐原低著頭,閉著眼睛說。
“啊?”
“我叫你回去。”
“可是——”
“回去!”桐原似乎沒有說第三個字的意思。
友彥無可奈何,準(zhǔn)備離去。桐原的姿勢完全沒有改變。“那我走了。”最后友彥說,但桐原仍無回應(yīng)。友彥怏怏走向門口,正要開門,卻聽到一聲“園村”。
“怎么?”
桐原沒有立刻說話,他仍直直盯著地面。正當(dāng)友彥準(zhǔn)備再度開口時,他說:“路上小心。”
“哦……嗯。桐原,你也快去睡吧。”
沒有回答。友彥死了心,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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